第41節
而此時,其余馭妖師見狀,皆驚駭不言。 紀云禾捂住自己的傷口,以黑氣療傷,而已疲憊得抬不起劍的順德公主,則聲嘶力竭的命令其他馭妖師:“上!都給我上!殺了她!” 在場所有人,盡數寡言,他們的靈力也幾乎被消耗殆盡,不少人還受了重傷,得見順德公主如此,紛紛露出駭然神色,此時,有人打開了牢籠的門,一個人踉蹌著,逃了出去。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除了地上躺著的這個斷氣的馭妖師,其他人,都已經踉蹌而走。 方才還是擁擠的絕境牢籠,此時竟然顯得有些空曠。 只留下了虛弱狼狽的紀云禾與更加狼狽的順德公主。 她們兩人,沒有一寸衣服上,是沒有沾染鮮血的。 紀云禾用黑氣止住了胸口上的傷口,血不再流,她又握緊了斷劍,踏一步上前。 順德公主見她如此模樣,忍不住退一步向后。 紀云禾再上前一步,順德公主又踉蹌的退了兩步,直至她赤裸的后腳跟踩到地上被留下的一把劍。她猛地身體一軟,向后摔倒。 紀云禾疾上前兩步,跨坐在順德公主的肚子上,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握斷劍的手,狠狠一用力,“鏗鏘”一聲,斷劍刺入順德公主耳邊的地里。 “你師父說,不會讓任何人殺你,可見,世事無常,你師父的話,也不一定是管用的?!?/br> 染血的臉依舊擋不住紀云禾臉色的蒼白,但她的笑卻宛如來自地獄的惡鬼,看得順德公主渾身膽戰發寒。 “你還記得我們之前打的賭嗎?” 紀云禾的斷劍貼在順德公主耳邊來回晃動,卻因她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不足,晃動間,已經割破了順德公主的耳朵。斷刃上,再添一點血跡。 而那個要將天下九分艷麗踩在腳下的順德公主,此時面色慘白。唇角甚至有幾分顫抖。她被割破的耳朵流著血,一滴一滴落在紀云禾住了五年的牢籠地面上。 “這地上,每一寸土的模樣,我都知道,而今天,我覺得,這是這地面,最好看的一天?!奔o云禾笑道,“因為,上面會鋪滿你的鮮血?!?/br> 順德公主牙齒發抖,撞擊出膽戰心驚之聲。 “害怕嗎?害怕的滋味怎么樣?”紀云禾盯著她的眼睛,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殺氣浮現,“可金口玉言,你和我賭了的,平不了北邊的亂,我就要把你,削為人彘?!?/br> 紀云禾說著,手起刀落!卻在此時忽聽一聲厲喝,紀云禾整個身體猛地被從順德公主身上撞開。 而她手中的斷刃還是在順德公主臉上狠狠劃了一刀。 斷刃橫切過她的臉,花開了她的臉頰,削斷了她的鼻梁,在另一邊臉上,還留下一道長長的印記。 “??!”順德公主一聲凄厲的尖叫,立即跪坐起來,將自己的臉捂住,她的雙手立即染滿鮮血:“我的臉!我的臉!??!”她在牢中痛苦的哭喊。 而被撞到在一邊的紀云禾,身體里的力量幾乎已經耗干了。 她跪坐而起,甩了甩已經開始變得迷糊的眼睛,試圖將面前的人看清楚…… 黑甲軍士,是已經長大了的朱凌小將軍…… “公主!”朱凌探看著近乎被毀容的順德公主,隨即怒而轉頭,惡狠狠的瞪向紀云禾,“戲妖奴!早在五年前我就該在馭妖谷門口殺了你!” 他說著將腰間大刀拔出,惡狠狠的向紀云禾砍來。 紀云禾試圖指揮身上的黑氣去抵擋,但這幾年的時間,朱凌并未閑著,他一記重刀砍下,殺破紀云禾身側黑氣,眼看著便要將她狠狠劈成兩半! 便是此時,宛如天光乍破,又似水滴落入幽泉,清冽的風掃過紀云禾耳畔,一絲銀發掠過紀云禾眼前。 那已經灰敗的黑色眼瞳,在這一瞬間,被這一絲光華點亮了一般。她眼瞼慢慢睜開,似乎有靈魂中的神力在幫助她,讓她抬起頭來。 一只干凈得宛如纖塵不染的白皙手掌,徑直接住了朱凌的玄鐵大刀。 夯實的大刀仿佛落到了一團棉花里。 來人身型分毫未動,只聽晨鐘暮鼓之聲在牢籠之中響起,朱凌整個人被重重的擊飛,后背陷入牢籠墻壁之中,血也未來得及嘔出一口,便已經昏死了過去。 一身骯臟紅衣的順德公主捂著臉,透過大張的指縫,目光震驚的看著來人:“鮫……鮫人……” “長意……” 銀發,藍眸,清冷,凜冽,他是這血污渾濁的牢籠之中,唯一一塵不染的存在。 他總是如此,一直如此…… 而不同的是,對此時的紀云禾來說…… 此時再相見的沖擊,更甚過當年的初相逢…… 第五十七章 復仇 冷冽的目光落到了紀云禾身上。 四目相接,好似接上了數年前,馭妖谷地牢中的初遇。只是他們的角色,被命運調皮的調換了。 長意的眼神,還是清晰可鑒人影,地牢火光跳躍,紀云禾便借著這光,在長意透亮如水的眼瞳之中看見了此時的自己——渾身是血,面無人色,頭發是亂的,衣服是破的,連氣息,吸一口,都要分成好幾段才能喘出來,她是這般茍延殘喘的一個人。 真是難看到了極點。 紀云禾勾動唇角,三分自嘲,三分調侃,還要更多的,是多年沉淀下來的思念夾雜著嘆息: “好久不見啊,大尾巴魚?!?/br> 那如鏡面般沉靜的眼底,因為這幾個字,陡生波瀾,卻又迅速平息。 “紀云禾?!遍L意開了口,聲色俱冷,當年所有的溫柔與溫暖,此時都化為利刃,劍指紀云禾: “你可真狼狽?!?/br> 朱凌的大刀沒有落在她身上,卻像是遲了這么長的時間,落在了她心頭一般。 紀云禾看著長意,不避諱不閃躲。 過了這么多年,經歷了那么多事,還遇見過倒霉的紀云禾,他如今心境,怎還會一如當年,赤誠無暇…… 這都是理所應當的。 這也都是紀云禾的錯。 紀云禾心中百味陳雜,但她沒有說話,她唇邊的笑未變,還是帶著戲謔調侃和滿不在乎,她看著長意,默認了這句充滿惡意的重逢之語。 “對啊,我可不就是,狼狽至極嗎……” “鮫人……擅闖國師府……國師府弟子……國師府弟子……”便在紀云禾與長意三言兩語的對話間,順德公主捂住臉奮力的向牢門外爬去,她口中念念有詞,而此時,除了地上已經死掉的那人,哪還有國師府弟子在場。 長意轉頭,瞥了更加狼狽的順德公主一眼。 他冰藍眼瞳中的狠厲,是紀云禾從沒見過的陌生。 于是,先前只在他人口中聽到的關于“北境之王”的消息,此時都變成現實,在紀云禾面前印證。 長意再不是那個被囚禁在牢中的鮫人,他有了自己的勢力,權利,也有了自己的殺伐決斷與嗜血心性。 未等紀云禾多想,長意微微一俯身,冰涼的手掌毫不客氣的抓住紀云禾的手腕,沒有一絲憐惜的將她拎了起來。 紀云禾此時的身體幾乎僵硬麻木,忽然被如此大動作的拉起來,她身上每個關節都在疼痛,大腦還有一瞬間的眩暈。 她眼前發黑,但她卻咬著牙,未發一言,踉蹌了兩步,一頭撞在長意的胸膛上。 長意都沒有等她站穩,幾乎是有些粗魯的拖著她,往門外走去。 長意的力道太大,是如今的紀云禾根本無法反抗的強大。 她只得被迫跟著他踉蹌走出牢門。 牢門上還有大國師的禁制,長意看也未看一眼,一腳將牢門踹開,禁制應聲而破,他拉著紀云禾一步踏了出去。 這座囚了她快五年多的監獄,她終于走了出去,卻在踏出去的這一刻,紀云禾再也支撐不了自己的身體,雙膝一軟,毫無預警的跪在了地上。 長意還拎著她的手腕,用力得讓紀云禾手腕周圍的皮膚都泛出了青色。 紀云禾仰頭望向長意,蒼白的臉費了好半天勁兒,也沒有擠出一個微笑。她只得垂頭道: “我走不動……” 長意沉默,牢中寂靜,片刻之后,長意一伸手,將紀云禾單手抱起,紀云禾無力的身體靠在他胸口上,恍惚間,紀云禾有一瞬間的失神,好像回到了那個十方陣的潭水中,長意的尾巴還在,她也對未來充滿著無盡的期望。 他們在潭水中,向外而去,好像迎接著他們的,會是無拘無束的廣袤天地,會是碧海,會是藍天…… 那是她此生,最有期待的時刻…… “咔噠”一聲,火光轉動,將紀云禾的恍惚燎燒干凈。 長意將墻壁上的火把取了下來。 火把所在之處,便是堆滿刑具的角落,長意的目光在那些仍舊閃著寒光的刑具上轉過。 他一言不發的轉過身,一手抱著紀云禾,一手拿著火把,再次走向那玄鐵牢籠。 尚還躺在牢中的順德公主滿臉倉皇,她看著長意,掙扎著,驚恐著,往后撲騰了兩下:“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長意將牢門關上。牢門上藍色光華一轉,他如同大國師一般,在這牢籠上下了禁制。 長意眸色冰冷的看著順德公主:“滔天巨浪里,我救你一命,如今,我要把救下來的這條命,還回去?!?/br> 他冷聲說著,不帶絲毫感情的將手中火把丟進了牢籠里。 牢籠中的枯草有塵埃霎時被點燃。 一臉是血的順德公主倉皇驚呼:“來人!來人呀!”她一邊躲避,一邊試圖撲滅火焰,但那火焰仿似來自地獄,點燃了空氣中無名的氣和恨意,瞬間躥遍整個牢籠,將陰冷潮濕的牢籠燒得熾熱無比。 “救命!救命!??!師父!”順德公主在牢中哭喊。 長意未再看一眼,抱著紀云禾,轉身而去。 離開了國師府的這座囚牢。 當長意將紀云禾帶出去時,紀云禾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這才看見囚禁自己的,不過是國師府里,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一座院子。 而此時,院中火光沖天,幾乎照亮京城整個夜色,順德公主凄厲叫喊“師父”的聲音已經遠去,紀云禾黑色眼瞳之中,映著火光,倏爾道:“不要隨便打賭?!?/br> 長意腳步微微一頓,看向懷里的紀云禾,接觸到長意的目光,紀云禾仰頭向長意。 “老天爺會幫你記下?!?/br> 順德公主如今算是……以另一種方式,踐行了她們之間的“豪賭”吧。 長意并未聽懂紀云禾在說什么,但他也不在意,他帶著紀云禾,如入無人之境,走在國師府的中心大道之上。 出了火光沖天的院子,迎面而來的事一隊朝廷的軍士。 國師府的弟子盡數被拉去上了戰場,唯一帶回來的一部分,還被順德公主弄得離心離德而去。此時,站在軍士面前的,唯有先前離開前去傳信的姬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