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紀云禾仰頭看著林昊青,很奇怪,在林滄瀾身死之后,紀云禾竟然感覺,以前的林昊青,竟然忽然回來了些許…… “解藥若能找到,我自是欣喜,但是若找不到,我便也忍了。這么多年,在這馭妖谷中,我早看明白了,這人,我可以和你斗,和林滄瀾斗,但我唯獨不能與天斗。天意若是如此,那我就順應天意,只是……” 紀云禾直勾勾的盯著林昊青:“我還有一個要求?!?/br> “你說?!?/br> “我要離開馭妖谷,并且,我還要帶走馭妖谷囚牢中關押的鮫人?!?/br> 此言一出,房間里再次陷入了極致的靜默當中。 兩人的眼神當中,紀云禾寫著勢在必得,林昊青寫著無法退讓,焦灼許久,林昊青終于開了口:“你知道鮫人對馭妖谷來說意味著什么?!彼林樀?,“馭妖谷走失一個馭妖師,朝廷未必在意,但鮫人,誰也不能帶走?!?/br> “我若一定要呢?” “那你便又將與我為敵?!?/br> 第三十三章 同謀 林滄瀾的尸體在旁邊已經涼透。 而此時房間沉寂得,卻猶如還站在這房間里的兩個活人,也已經死去了一般。 終于,紀云禾從床榻上走了下來,站到了林昊青面前,她比林昊青矮了大半個頭,但氣勢卻也并不輸他。 “林昊青?!彼仓焙羲拿?,沒有任何拐彎抹角,“事到如今,若我依舊與你為敵,我會感到很可惜,但我也并不畏懼?!?/br> “呵?!绷株磺嘁宦暲湫?,隨即陰沉的盯著紀云禾,“我看你是沒有想清楚,你帶走鮫人,不僅是與我為敵,也是與整個馭妖谷為敵,更甚者,是與順德公主,與整個朝廷為敵!”林昊青邁向前一步,逼近紀云禾,“且不說你能不能將鮫人從馭妖谷中帶走,便說你將他帶走了,你以為事情就結束了?你和他便能得逍遙自在了?” 林昊青丟給紀云禾兩個字:“天真?!?/br> “天不天真我不知道?!奔o云禾道,“我只知道,他屬于大海,不屬于這兒?!?/br> “他已經開了尾,你以為他還屬于大海?” 林昊青提到此事,紀云禾拳心一緊,她默了片刻。最終還是仰頭,直視林昊青,執著的告訴他: “他屬于?!?/br> 不管他有沒有被開尾,亦或者變成了其他不同的模樣,他那漂亮的大尾巴,出現過,便不會消失。 在紀云禾看來,長意永遠屬于那澄澈且壯闊的碧海,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誰也看不穿的未來。并且她堅信,長意也終將回到大海之中。 林昊青看著紀云禾堅定的眼神,默了片刻,“你想清楚,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你求了那么多年的自由,便要為這鮫人放棄嗎?” 紀云禾聽罷林昊青的話,歪著腦袋思索了片刻:“林昊青,你要殺林滄瀾,我碰巧前來,助你一把,所以,這個機會不是你給我的,是上天給我的。而自由,也不是你給我的。它本來就該是我的?!?/br> 紀云禾說罷,在方才的思考之后,她心中也已有了數,今日算是與林昊青談崩了。 沒了林滄瀾,她與林昊青短暫的和解之后,該怎么爭,還得怎么爭。 紀云禾邁步要離開,林昊青側身問她:“解藥你不要了?” “我想要,你現在也給我不了我?!奔o云禾指了指椅子上林滄瀾的尸體,“你先想好怎么安葬他吧。谷中的老人、朝廷的眼線、大國師的意志,都不會允許一個弒父的叛逆之人登上谷主之位。他們要的是一個絕對聽話馭妖谷主?!?/br> 紀云禾出了里間,往屋外走去??上袷且退齽偛诺脑拋韨€呼應一樣,在紀云禾即將推門而出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谷主!谷主!” 門外,有一名馭妖師慌張的呼喊著,他停在門邊,著急的敲了兩下門。 在外面初升的朝陽中,馭妖師的身影投射在門上,與紀云禾只有一門之隔。 紀云禾推門而出的手停住了。 其實,在她與林昊青談崩了之后,紀云禾最好是能真的扳倒林昊青,自己坐上谷主之位。讓眾人知道是林昊青殺了林滄瀾,這是再好不過的辦法,他會被馭妖谷中的人摒棄,會被朝廷流放,彼時,紀云禾便是做馭妖谷谷主的最佳人選。手握權力,而身側再無干擾之人,她便能更方便的將長意帶出這囚牢。 但是…… 馭妖師在門外,她如今和林昊青都在這屋中,二人身上皆有鮮血。 林滄瀾是誰殺的,這事情根本說不清楚。 紀云禾轉頭,看向屋內的林昊青。 林昊青隨即走了出來,與紀云禾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外面的人再次敲響房門:“谷主!”馭妖師聲色著急,仿佛下一瞬便要推門進來。 “谷主身體不適正在休息?!绷株磺嘟K于開了口,“何事喧鬧?” 聽見林昊青的聲音,外面的馭妖師仿佛終于找到了一個主心骨:“回少谷主!前山外傳來消息,順德公主擺駕馭妖谷,現在御駕已到山門前了!” 紀云禾一愣,隨即心頭猛地一跳。 “你說什么?”林昊青也是一臉不敢置信。 “少谷主,順德公主御駕已經到山門前了!還請少谷主快快告知谷主,率我馭妖谷眾馭妖師,前去接駕呀!” 順德公主…… 那個高高在上,仿佛只存在于傳言中的“二圣”,竟然……親臨馭妖谷了…… 紀云禾與林昊青對視一眼,兩人卻不約而同的望向里屋已然涼了尸身的林滄瀾。 紀云禾微微握緊拳頭。 林滄瀾死得太不巧了。若叫順德公主知道是他們二人殺了林滄瀾,他們兩人都會被打上不忠不孝,以下犯上的烙印,朝廷不喜歡叛逆的人,順德公主尤其如此。 “少谷主!” 外面的馭妖師聲聲急催。 紀云禾用手肘碰了微微失神的林昊青一下。林昊青回過神來,定了定心神:“知道了,你先帶眾馭妖師去山門前,待我叫醒谷主,便立即前去迎接?!?/br> “是?!?/br> 外面馭妖師急急退去。 也虧他來得急去得也急,并未發現這谷主的住處經過昨夜的打斗,有任何不對。 待人走后,林昊青與紀云禾一言未發,但都回到了里屋。 兩人看著輪椅上斷氣的林滄瀾,他仍舊睜著眼睛,宛如猶對人間有那么多的欲望和不甘,而他脖子上的傷口卻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林昊青沉默的抬手,將林滄瀾的雙眼拉下。 “老頭子活著,活得不是時候,死了,卻也給人添亂?!彼f得薄涼。 紀云禾看了林昊青一眼:“他活著該恨他,死了便沒他的事了?!奔o云禾往四周看了一眼,“現在抬他出去埋了太惹人注目,也沒時間做這些事了?!?/br> “你待如何?” 紀云禾抬手,往床榻上一指:“你給他抬上床去,蓋好被子,擋住脖子上的傷口?!?/br> “然后呢?”林昊青冷笑,“等他活過來嗎?” “他活過來,你我也得死?!奔o云禾看著林昊青,“收起你說風涼話的態度,你我之間,該爭的爭,該搶的搶,但在順德公主面前,你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殺了林滄瀾,我的手也不干凈,現在,你和我,就好好的,聯手演一出戲,將那尊不請自來的神,趕緊送走?!?/br> 紀云禾說這話時不卑不亢,神色模樣鏗鏘有力,林昊青看著她,臉上的諷笑,到底是收斂了起來。 第三十四章 順德公主 “你去抬林滄瀾,給他布置好,他平日里怎么躺著的,輪椅放在什么位置,我要你絲毫無差錯的復原。我先把地上的血擦干凈?!?/br> 紀云禾一邊說,一邊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沾了桌上的茶水:“等做完這些,你我各自回去,換身干凈的衣服,把臉擦干凈了,我們去見順德公主?!?/br> “我們去見?” “對,我們去見?!奔o云禾跪在地上,擦著地上的血,“我們去告訴順德公主,谷主昨日夜里忽然病重,臥床不起,氣息極為微弱?!?/br> 紀云禾說著這些的時候,正好擦到了墻角,在墻角里,卿舒化成的那抔土還靜靜的堆在那里,紀云禾將擦了血的衣服放到旁邊,將那抔土捧了起來,灑在了林滄瀾房間的花盆之中。 “動作快點吧?!彼D頭看林昊青,“我們也沒什么時間耽擱了?!?/br> 紀云禾與林昊青兩人收拾完了林滄瀾的住所,兩人避開他人,快速回去換罷衣裳,再見面時,已是在馭妖谷的山門前。 恰時馭妖谷外春花已經謝幕,滿目青翠。 紀云禾與林昊青擦干凈了臉上的血,換掉了被血污染了的衣裳,兩人往山門前左右一站,不言不語,好似還是往常那兩個不太對付的少谷主與護法。 二人相視一眼,并不言語,只望著山門前的那條小道,靜靜等待著暮春的風,將傳說中的順德公主吹來。 沒過多久,山路那邊遠遠傳來了陣陣腳步聲,人馬很多,排場很大,不用見,光聽,就能聽出來一二。 馭妖谷地處西南,遠離城鎮,偏僻得很,少有這些大陣仗,馭妖師們大多數都是自幼被關來馭妖谷的,除非像雪三月這般能力過人的馭妖師,鮮少有人外出。 是以僅遠遠聽見這些動靜,馭妖師們便變得有些嘈雜起來,揣測不安,驚疑不定,還帶著許多對站在皇家頂峰的上位者的好奇。 山路那方,腳步聲漸近,率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確實一面赤紅的旗幟,旗幟上赫然繡著一條五爪巨龍。 皇帝以明黃色繡龍紋,代表著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利。而順德公主素來喜愛紅色,越是炙熱鮮艷的紅,她越是喜歡。所以代表著她的旗幟,便是赤紅底的金絲五爪龍紋旗。 歷朝歷代以來,公主皇后,為女子者,皆用鳳紋,唯獨順德公主,棄鳳紋不用,偏用龍紋。 其野心,可謂是連掩飾也懶得掩飾一番。偏偏她那身為皇帝的弟弟,絲毫不在意,任由這個jiejie參與朝政,甚至將勢力滲入軍隊與國師府。 在這五爪龍紋旗飄近之時,紀云禾頷首看著地面,無聊的瞎想著這些事情,待得龍紋旗停下,后面所有的車馬之聲也都停了下來。 紀云禾此時才仰頭往長長隊伍里一望。 鮮紅的轎子艷麗得浮夸,抬轎子的人多得讓紀云禾都快數不過來。 轎子上層層疊疊的搭著紗幔,紗幔用線約莫入了金銀,反射著天光,耀目得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而便是在那光芒匯集之處,層層紗幔之間,懶懶的躺著一個赤衣女子,她身影慵懶,微微抬起了手,似躺在那紗幔之中飲酒。 不一會兒,一個太監從隊伍里走了出來,看了林昊青一眼,復而又瞥了一眼紀云禾,倏爾冷笑了一聲。 紀云禾也打量了他一眼,只覺這太監五官看起來有些熟悉。 “馭妖谷主何在?公主親臨,何以未見谷主迎接?爾等馭妖谷馭妖師,簡直怠慢至極?!?/br> 太監盯著紀云禾說著這些話。 當尖利的聲音刺入耳朵,紀云禾霎時想了起來,一個月前,便是這個太監押送著關押長意的箱子,送到了馭妖谷。她當時還給他脖子貼了個禁言的符紙,想來,是回去找國師府的人拿了…… 現在觀他語氣神色,似并沒有忘記紀云禾,且還將這筆仇,記得深沉。而今他又是跟著順德公主一同前來的,想來有些難對付。 紀云禾垂頭,不言不語。全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左右,這里還有個少谷主得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