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紀云禾扶額:“那怎么辦?難道讓我自己上嗎?”她有些氣的盯著長意,兩人四目相接,他眸中清澈如水,讓紀云禾再說不出一句讓他騙人的話。 是的…… 事已至此,好像…… 只有她自己上了。 紀云禾垂頭,摸摸自己的胸口,心想,裹一裹,換個發型,壓低聲音,自己擼袖子…… 上吧。 第十八章 無常圣者 紀云禾撕了自己剩余的外衣,弄成布條把胸裹了,隨后又把頭發全部束上,做了男子的發冠。 長意背對著紀云禾坐在草地上,紀云禾沒讓他轉頭,他愣是脖子也沒動一下,只有尾巴有些稍顯無聊的在地上拍著,一下又一下。 “好了?!?/br> 未等長意回頭,紀云禾自己走到長意面前,“怎么樣?像男人嗎?” 長意上上下下認真打量了紀云禾兩個回合,又認認真真的搖頭:“不像,身形體魄,面容五官都不似男子?!?/br> 紀云禾低頭一瞅,隨即瞪長意:“那你去?!?/br> 長意搖頭:“我不去?!?/br> 這鮫人真是空長了一張神顏,什么都不做,就會瞎叨叨。 紀云禾哼了一聲:“還能怎么辦,破罐子破摔了?!痹捯粢宦?,紀云禾轉身便走,腳步踏出宛如邁向戰場。 她是本著被打出來的想法去的。 但她沒想到,事情的進展,出人的順利。 她走到已變成一片狼藉的木屋處,鸞鳥附妖還在,卻化作了人形。她似乎折騰夠了,疲乏了,便在那潭水中央抱著膝蓋坐。 她身邊是枯敗的荷花,腳下是如鏡面般的死水,她與水影一上一下,是兩個世界,卻又融為一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似一幅畫般美……一種凋萎的美。 紀云禾的腳步驚動了附妖,她稍一轉眼眸,側過了頭。 她身型微動,腳下死水便也被驚動,細碎波浪層層蕩開將水中的影揉碎。附妖看見紀云禾,站起了身來:“你是誰?” 這么一會兒,這附妖卻是不認得她了? 這倒也好,省得紀云禾還要編理由解釋為什么自己和剛才的“姑娘”長得一模一樣了。 “我是一個書生?!奔o云禾面不改色的看著附妖,她來之前就想好了幾個步驟,首先,她要是被附妖識破了女子之身,那她拔腿就走,回去再想辦法,如果沒識破,她就說自己是個書生。 馭妖谷外流進來的那些俗世話本里,女妖愛上書生不是一個標配。紀云禾在馭妖谷書看了不少,這些書生與女妖的故事套路,爛熟于心。 紀云禾假裝羞澀,接著道,“方才遠遠看見姑娘獨自在此,被……被姑娘吸引過來了?!?/br> 附妖皺眉,微微歪了頭打量著紀云禾。 紀云禾心道糟糕,又覺自己傻得可笑,女扮男裝這種騙術哪那么容易就成了…… 附妖打量了紀云禾很久,在紀云禾以為自己都要被打了的時候,附妖忽然開口:“書生是什么?你為何在此?又何以會被我吸引?” 問了這么多問題,卻沒有一個說——你怎么敢說你自己是男子? 紀云禾沒想到,這附妖還真信了這個邪。 不過這平靜下來的附妖,好似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問的問題也讓紀云禾沒有想到。 紀云禾慢慢靠近附妖,在發現她并不抗拒之后,才走到潭水邊,直視她道,“書生便是讀書的人,我誤闖此地,見你獨自在此,神色憂愁,似有傷心事?” 要讓一個受過傷的女子動心,首先要了解她,了解她的過去和她為什么對感情失望的原因,對癥下藥,是為上策。這青羽鸞鳥與無常圣者的恩怨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世上書間皆不可知,唯有聽這附妖自己說了。 附妖聽了紀云禾的話,喃喃自語了兩遍:“傷心事?我有什么傷心事?”她垂頭似在沉思,片刻后,抬起頭來,望向紀云禾,此時,眼中又有了幾分癡狀,“我被一個馭妖師騙了?!?/br> 紀云禾靜靜看著她,等待她說下去。 似乎找到了一個傾瀉口,附妖無神的目光盯著紀云禾,自言自語一般說著:“他叫寧若初,是個大馭妖師,他很厲害,一開始,他想除掉我,我們打了一架,兩敗俱傷,雙雙掉入山谷之中……” 附妖說著,目光離開了紀云禾,她轉頭四望,似在看著周圍的景色,又似在看著更遠的地方: “那山谷和這里很像,有草有花,有廢棄的木屋,有一條小溪,匯成了一潭水?!?/br> 紀云禾也看了看四周,這是青羽鸞鳥住了百年的地方,是她自己用陣眼潭水中的力量一草一木造出來的。 紀云禾想,這地方應該不是和當初那個山谷“很像”而已,應該是……一模一樣吧。 “谷中有猛獸,我們都傷重,我沒有妖力,他沒有靈力,我們以血rou之軀,合力擊殺猛獸,然后他喜歡我了,我也喜歡他了。但我是妖,而他是馭妖師……” 不用附妖多說,紀云禾就知道,即便是在馭妖師擁有自由的百年前,這樣的關系也是不被世人接受的。 馭妖師本就是為馭妖而生。 “后來,我們離開了山谷,我回了我的地方,他去了他的師門,但數年后,他師門要殺貓妖王之子離殊……”提到此事,她頓了頓,紀云禾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也微微一怔。 百年前青羽之亂前,最讓馭妖師們頭疼的,大概就是貓妖王了,貓妖王喜食人心,殺人無數,罪孽深重。世人幾乎將貓也恨到極致。 后,貓妖王被數百馭妖師合力制伏,斬于沙棘山間,消散世間。而貓妖王的數十名子嗣也盡數被誅,唯有貓妖王幼子一直流離在外,未被馭妖師尋得。 自此歷代馭妖師的記錄里,便在未有貓妖王極其后代的記載。 紀云禾現在才知曉,原來……那幼子竟是離殊…… 也難怪離殊先前在馭妖谷破十方陣時,表現出來如此撼人之力。 貓妖王血脈,應當如此。 附妖道:“他們要殺離殊,但我救了離殊,我護著離殊,他們便要殺我,寧若初也要殺我?!?/br> 說到此處。附妖眼中又慢慢累積了淚水: “我以為他和別的馭妖師不同,我和他解釋我和離殊不會吃人,我殺的,都是害我的人,都是惡人,但他不信。不……他假裝他信了,他把我騙到我們初遇的谷中,在那里設下了十方陣,合十人之力,將我封印,他……將我封印……” 附妖的淚水不停落下,再次令潭水激蕩。 “寧若初!”她對天大喊,“你說了封印了我你也會來陪我!為什么!為什么!” 聽她喊這話,紀云禾恍悟,原來……那青姬的不甘心,竟然不是無常圣者封印了她,而是無常圣者沒有到這封印里來……陪她。 但是無常圣者寧若初在成十方陣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啊。 她……難道一直不知道嗎…… “百年囚禁,百年孤獨!你為什么不來!你為什么還不來!” 紀云禾嘴角動了動,一時之間,到嘴邊的真相,她竟然有些開不來口。 而且,紀云禾轉念一想,告訴她寧若初已經死了這件事,并不見得是個好辦法,若沒有消解這附妖的情緒,反而更加將她這些感情激化了,那猜叫真麻煩。 附妖越來越激動,潭中水再次波濤洶涌而起。眼看著附妖又要化型,紀云禾快速退開,在鸞鳥啼叫再起之時,她已經走在了回去找長意的路上。 她回頭看了眼小院的方向,這次附妖沒有再大肆破壞周邊,她只是引頸長啼,仿似聲聲泣血,要將這無邊長天啼出一個窟窿,質問那等不來的故人。 紀云禾皺著眉頭回來,長意問她:“被識破了嗎?” “沒有。但事情和我預想的有點變化?!奔o云禾盤腿,在長意面前坐下,“我覺得我扮書生是不行了,大概得換個人扮?!?/br> “你要扮誰?” “無常圣者,寧若初?!?/br> 第十九章 歌與舞 紀云禾在小溪邊想方設法的搗鼓自己的頭發,試圖將頭發挽出一個與先前不一樣的冠來。 長意坐在溪邊看她,有些不解:“如果鸞鳥這么喜歡當年的男子,怎會將旁人錯認為他?” 紀云禾只看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答道:“鸞鳥必定不會錯認,但這是鸞鳥一團情緒生出來的附妖,她狀似瘋癲,腦子已不大清楚……” 紀云禾話還沒說完,長意就皺了眉頭。 不用他開口,紀云禾就知道,這個正義又單純的大尾巴魚在想什么:“喂,大尾巴魚?!奔o云禾試圖說服他,“你要知道,她是被青羽鸞鳥拋棄在這里的一堆情緒,并無實體,也算不得是個生命。我們騙她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想永遠被困在這里,對吧?” 漂亮的冰藍色眼眸垂下。 紀云禾忽然有一種自己在哄小孩的錯覺…… 她走到長意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 “讓青羽鸞鳥離開這里,是離殊拼死爭來的機會。你和我能不能用這個機會重獲自由都在此一舉了?!奔o云禾摸著一直貼身放著的那一盒解藥,指尖不由收緊,她目光灼灼的看著長意,“所以我必須去騙那個附妖,也必須要解開她的心結讓她消失。無論什么方法,我都得試?!?/br> 長意重新抬起眼眸,靜靜凝視紀云禾。似乎沒有想到能在紀云禾眼中看到這般強烈的情緒,他默了片刻。 “你打算如何試?” 紀云禾一眨眼,眼中的犀利凜然盡數化去,她轉而一笑,又似那散漫模樣。 “我呀……”她歪嘴笑著,“我打算去與她‘道明身份’,隨后詩詞歌賦表白心意,要是這個時候還沒有破功,那就順其自然,將她擁入懷中輕輕寬撫?!奔o云禾一撩頭發,微挑眉梢,帥氣回眸, “總之,就是說愛她?!?/br> 長意聽罷,不看好的搖起了頭:“你這般言說毫無真心,很難成功?!?/br> “毫無真心?”這話似乎刺激到來了紀云禾,她蹲著身子,往前邁了半步,靠近長意,一抬手,將長意銀色長發撩了一縷起來,“當然了……” 她微微頷首,將銀色長發撩到自己唇邊,在長意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那微微有些干渴的唇便印在了長意尚且濕潤的長發上。 “既見君子,這一片真心,自然留不住了?!?/br> 紀云禾還吻著長意的銀發,眼眸一抬,三分柔情,七分犀利,如箭如鉤,似也要將長意的心從他眼睛里掏出來。 但…… 藍色的眼眸如海納百川,將紀云禾這些柔情、挑釁都悉數容納。 長意一臉平靜,情緒毫無波動。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紀云禾與他毫無波動的眼神對視了片刻,登覺敗下陣來,那一股名為——對不起是在下唐突、冒犯、打擾了——的情緒涌上心頭。 一時間,紀云禾只覺吻著他頭發的嘴就像被毒草割了一般,尷尬得有些發麻。 紀云禾清咳一聲,往后撤了一些,唇離開了他的頭發,手也放開了那銀絲。紀云禾拍拍手,抿了一下唇,在長意云淡風輕的眼神之中,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