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直說就是,抄起家伙就揍。 想來喬喬小時候所練的體能項目,都沒有她和姚長雁的斗智斗勇來得消耗大。那些年里,她的巔峰戰績是跑了三條街一個區外加一個山頭,這才把后頭拿著雞毛撣子的姚長雁甩掉了。 雖然最后的下場還是很慘。 那次好像就是她第一次拒絕去文工團,在家里大吵大鬧非要退役復員,還立下重誓“誰逼我跳舞我就跳樓!”姚長雁直接就炸了。 少時的叛逆行徑如今回憶起來還有幾分趣味,然而自己現在被罰寫檢討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喬喬的兩輩子里,第一次遭遇如此“文化人”的教育方法,不是一般的受寵若驚。她在從行政辦公樓回來的路上就在打腹稿,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一方水養一方人,竟然是毫無思路,一點稿都沒打出來。 回到宿舍又在桌上趴了幾個小時,抓耳撓腮一下午也不過憋出來823個字。 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時候,寢室里來人了。 一高一矮的兩個姑娘走進來,她們應該已經知道宿舍里來了個空降兵,因此倒是不意外喬喬的存在。 一個從帶回來的袋子里取出新衣服,拿起來不停地往身上比劃,另一個放下手里的東西就開始上下打量她。 “我是喬喬,今天剛來報道,請多指教!” 喬喬放下手中的檢討,率先對她們打起招呼。雖然兩個舍友給她的第一印象有些不太好說話,但畢竟是初次見面,日后還有的是時間相處。 “嗯,我是寢室長丁琦,她是衛婷婷。你記著,大步調要跟我們保持一致,小步調也要跟我們保持一致,總之是要時刻和我們保持一致。少問問題多練功,少說話多做事,總政文工團不養閑人!明早先晨跑再去練功房,不許遲到,別怪我沒提醒你?!?/br> 丁琦的語氣硬邦邦,說完后就撇開視線,準備出去打水洗臉。只是中途路過桌子的時候,似乎有些介意地將目光在喬喬的檢討紙上停頓了一秒,但什么也沒說就出去了。 另一個扎馬尾的姑娘應該就是衛婷婷,只是瞥了她一眼,似乎還冷哼了一聲,就當作打過了招呼。 喬喬倒是沒把衛婷婷剛剛對自己的不友好往心里去,集體生活中總能碰到些不投脾氣的人,就算是見到幾個怪咖也不足為奇。 饒是她如此淡定,下一秒也還是猝不及防地被衛婷婷甜甜的聲音噎到。 “秋玉!你看我今天新買的這件,是不是和你那件青綠色的裙子很搭?我們今天晚上就著穿裙子去下館子吧?明天以后就出不去了??!秋玉玉!玉玉!” 這個態度差距也太大了吧!您老來自川渝變臉世家嗎?第幾代掌門???! 轉身就見到,衛婷婷正和她對面的帷帳床鋪興奮地撒嬌。 這么甜的聲音,這么甜的語氣,換作個男人已經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了,那個秋玉卻連回答都不回答。衛婷婷也不氣惱自己被無視了個徹底,就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冷淡一樣,還想要跑過去。 結果一時沒察覺,衛婷婷差點踢到被喬喬好意放在地上的熱水瓶,還好喬喬眼疾手快給扶住了。 “誒呀!誰把水瓶放在這里的???” 衛婷婷狠狠瞪著本就很大的眼睛,氣得臉頰紅彤彤的。其實水瓶的位置并不隱蔽,她們的寢室也不擁擠狹小,只要稍微注意一下是不會撞上來的。 但喬喬還是誠懇地道歉: “不好意思,熱水瓶是我放的。我以為她生病臥床,就想著如果水瓶離得近,會更方便一點?!?/br> “誰生???秋玉?我們秋玉本來就愛睡覺而已!你一個剛來的就做錯事,差點燙到我不說還拿生病咒秋玉,算怎么回事?!你是來當兵的還是來害人的???!” 喬喬都被攛掇出幾分火氣。這不是純屬欺負人嗎?誤會就是誤會,道歉也沒問題,但是再怎么說這都跟“咒”沒關系??!如果不是這個衛婷婷單純的口不擇言,那就是她企圖上綱上線,要給自己這個新兵新人一個“下馬威”。 她正想開口反駁,沉默許久的帷帳里卻在這時傳出清脆的女聲。 對方的語氣意外的強勢:“衛婷婷,你自己不會看路嗎?” 衛婷婷的氣勢一弱,語氣軟了又軟:“……可我要是真燙著了怎么辦?” “你要是真燙著了,但凡就一點點紅,現在已經哭得全樓都聽見了?!?/br> 衛婷婷吃了癟,但好像并不生氣,也沒有繼續找喬喬的麻煩。 喬喬就看她立刻把上一秒還在刁難的自己忘到天邊,轉而繼續纏著對方: “秋玉!那你晚上跟我出去耍吧?我跟你說……” “不去?!?/br> “嗯嗯!也是!明天就要訓練了,今天咱們要好好休息……那你什么時候再穿那件裙子???咱們約好時間一起??!咱們可以……” “不穿?!?/br> “那,那你今天晚上想吃啥?咱去大食堂?1號窗口今天好像有……” “不吃?!?/br> 喬喬到這里也看出來了,這個衛婷婷很是有那么一點蠻橫無理,卻似乎尤其忌憚這個秋玉,只要對上就是討好的姿態,絕不違逆她的想法。 衛婷婷一門心思求人家跟自己穿著“姐妹裝”出去玩,就這么忙活半天,還是通通被拒絕了。丁琦回來后還等了她老半天,最后衛婷婷也只能垂頭喪氣地跟著去食堂了。 喬喬被衛婷婷中途晾到一邊,于是把水瓶放到臺子上,自己又坐回桌前唉聲嘆氣。她也沒有吃晚飯的胃口,一是剛剛被小風波整的心情不好,二是檢討還遲遲無法搞定。 她能想到的幾個疏忽錯誤無非就是重復周華英說的新兵入伍應該老老實實,等待指令,切勿輕舉妄動,兩三句話就能解決了。剩下的幾百字已經是耗盡她的腦細胞寫出來的廢話,就這廢話也再也寫不動了! “你干嘛呢?” 依舊清脆的女聲,聲音還是來自床鋪。 喬喬環視空蕩蕩的寢室,自然沒有其他人。 這是在問自己嗎? 她仰起頭答道:“指導員讓我寫檢討?!?/br> “你都寫了一下午了,還沒寫完?” 喬喬感覺臉頰guntang:“我不會寫……” “撲哧?!?/br> 女孩似乎笑出聲音,然后喬喬就見到床邊的帷帳拉開了些。 一張干凈的臉露了出來,饒有興趣地打量她:“你剛來總政就惹到周華英,是怎么做到的?” 喬喬也覺得委屈,重點還不是自己寫了檢討,問題是真正違反規定的人似乎什么處罰都沒有?于是三下五除二解釋了事情經過,只是把方言的傷和讓自己別出聲的環節省去了。 想到當時的情況,她還感覺自己的唇上殘留著一絲涼涼的溫度。 “這么說,你不僅剛來就惹了周華英,還惹了方言?” 那女孩似乎興趣更盛,帷帳被全部拉開,十分仔細地反復打量喬喬: “我叫許秋玉,秋日的玉。你叫喬喬是吧?哪個喬?” “姓是喬樹的喬,名是喬木的喬?!?/br> 許秋玉笑瞇瞇地點頭:“喬喬,把你的檢討給我看看?!?/br> 喬喬的床位也就是在許秋玉的上鋪,之前怕打擾許秋玉就一直沒上去過。沒想到她還沒碰到自己的床就先上了許秋玉的床,兩個人斜靠在一起,喬喬還看見她的枕頭邊有一本書。 兩個女孩就這么聚在許秋玉的床上,喬喬忐忑地看起眼色,直到許秋玉看完整篇800多字的檢討,對喬喬嚴肅地搖頭: “這種質量是不會過關的,你連格式都錯了!你就沒寫過檢討嗎?” “家里沒讓我寫過?!?/br> 喬喬一臉無辜,深刻反?。骸岸际侵苯影ぷ??!?/br> 許秋玉呆了一秒,然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拿起筆道:“我來給你露一手!” 喬喬看她筆走龍蛇,一氣呵成,簡直看傻了。還沒等反應過來,薄薄的紙張就已經回到她的手上,整篇字數2000多都看著有余,洋洋灑灑地擠滿在紙的一整面上。 煩擾了自己一整天的檢討就這么寫好了??? 許秋玉洋洋得意:“你摹寫一遍,就可以交給周華英了!” “秋玉,你好厲害啊,你怎么這么會寫檢討!” 大約是喬喬眼睛里的崇拜太過真摯,本身聽著好笑的話的內容也被語氣里赤誠的敬佩所填滿,連許秋玉本人都恍惚錯覺自己是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那就說來話長了!還得說起我的祖父母,他們都是一輩子沒丟過筆的人,從小教育我和我哥就是寫檢討寫檢討。從小到大,我們連罰站都沒站過一秒,檢討的紙倒是可以堆滿整個房間?!?/br> 許秋玉清了清嗓子,她沒有說那堆滿房間的檢討里起碼七成都是由自己主筆的。 喬喬滿懷崇拜地聽著許秋玉講到這里,卻越聽越感覺到一種熟悉。 仔細回憶后,突然靈光一閃。 她試探地問起尚在心虛中的許秋玉: “秋玉,你的祖父或許是北南大學的許國文,許教授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_^*) 下午三點存稿箱見~ 第9章 日與月 許秋玉驚訝地問:“你怎么知道?” “我mama是北南大學的中文系教授,曾經師從過你的祖父?!?/br> “這么巧!那我們還真是有緣!” 喬喬之所以能猜出許秋玉的家庭背景,還是得說起小時候的一件黑歷史。有一次她闖了禍,放學后被姚長雁接到大學里,樓上樓下追著打,就是被許秋玉的祖父許國文攔了下來。 許老學者身體挺好,嗓門也挺大,當場就抱住哇哇大哭的喬喬,喝止了姚長雁: “小孩子打了能懂嗎?得讓她寫檢討!” 姚長雁只在心里嘀咕,小孩子寫檢討也不會有用的,比起懂還是長記性比較現實。但是表面上還是給了恩師一個面子,戒尺收到背后,連連保證不打了!不打了! 事實上呢,如今再來看喬喬的寫檢討功力,就可以明白姚長雁到底有沒有聽從老人家的話,對她改變教育方式了。 而許秋玉在聽完喬喬的回憶后,笑著笑著也覺得有那么一點不好意思。喬喬自然也一樣。兩個姑娘終于發現,不管是動武還是動文,她們兩個人似乎都不是這兩種教育方式的成功典范。 許秋玉還拿來幾顆糖,都是用金色錫箔紙包好的巧克力。喬喬看得眼睛都紅了,倒不是沒見過沒吃過,只是姚長雁的管制下她根本不敢往行李里塞零嘴。 許秋玉笑著喂給她一顆巧克力在嘴里,濃郁細膩的甜美味道立刻在喬喬的嘴里彌漫開。 她們就邊吃糖邊聊天。話匣子已經打開,喬喬和許秋玉就以各自的家庭為起點,天南海北地聊了一個暢快。許秋玉雖然看起來纖細柔美,正映了她的名字里的“秋玉”二字,膚色白潤嫩滑似玉,一雙眼睛仿佛時刻含著盈盈秋水,可她本人的性格做派卻非常瀟灑,很是痛快。 不過,許秋玉瀟灑歸瀟灑,卻意外地不是很有朝氣。 喬喬看她聊著聊著就打起了哈欠,忍不住問: “秋玉,你還覺得困嗎?”明明都睡了一個白天了。 “我根本就沒睡,早上一直聽到你進來的動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