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江淮北又往前踹一腳,倚在車座靠背上,也不說話,開始發呆。 他的確是有那么點不應該,不應該一看見她過來就想逃,怎么看怎么覺得自己才是心虛。 明明能有更好的做法,比如他下個車,走過去直接把小臟辮撂一邊,再把她拽走也可以。 不對,他為什么想把她拽走? 兩個人沒接到林雋清小女朋友,小女朋友自己倒是來了。 江淮北不太餓,也不想喝酒,有事沒事兒地從前面的轉盤上夾幾口菜,大部分時間都在聽他們說什么。 林雋清的小女朋友一直很乖,在飯桌上的確也不怎么說話,她只是在笑。 他偏過頭,看到林雋清的小女朋友在給林雋清夾菜,動作溫溫柔柔的,臉上掛著標準化微笑,說不上高興,但也肯定是不難過的。 她畫著精致的妝容,懂了這個行業的一切規則,想辦法生存,她沒有錯。 江淮北突然想起,林雋清的小女朋友跟別稚都是一個學校的:“林雋清?!?/br> 他忽然開口叫他,把筷子放下,卻沒有再說話。 林雋清回過頭,見他盯著蔚芋發神,臉上掛起壞笑,碰他一下:“怎么?又好起了這口?不是最討厭女明星嗎?” “沒有?!苯幢卑杨^偏開,他是最討厭女明星的,可過一會兒又轉過去:“她那天也在包廂里?” “嗯?!?/br> 一個學校的。 她們可能都在學一樣的東西。 她們可能都在做一樣的事情。 兩個人會差不多,都是這樣或那樣。 江淮北想到別稚會慢吞吞地給人夾菜,被其他人灌酒,然后再做一些這樣或那樣的事情。 她也可能不會。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就煩躁。 江淮北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天聽林雋清洗腦洗多了,還是真的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晚上睡覺,他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里夢到了別稚跟小臟辮,只不過場景換到了晚上,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站在人群堆里,看著前面的小臟辮擺了一大圈的粉紅愛心蠟燭,還單膝大聲表白。 別稚就這么站在臺階上,茫然地看向四周,被小臟辮拉著手,怎么掙也松不開,表著表著,小臟辮還非要給她套上易拉罐戒指。 戒指,還是個易拉罐的。 這都不拒絕。 江淮北可真是太火大了,一秒沒猶豫從人群里沖了進去,拽住別稚就往外走:“你這個人不喜歡就不懂拒絕嗎?” “不是有你嗎?”別稚說:“你肯定會來救我呀?!?/br> 江淮北生氣,氣里邊還帶了點不知名的爽,結果一回過頭,就發現別稚在笑,臉上滿是得意,繞到他身邊,用手指尖劃在他的腹肌,點了點,沾染了風情:“你是不是就吃這套?” 江淮北是被嚇醒的。 這么看起來,他每次遇到別稚,好像都睡不好。 江淮北睡不著了,伸手找到遙控器,把電視摁開,隨便換了個臺。 已經是凌晨,電視里只有昨天播過的真人秀,又重播一遍,節目組的剪輯搞笑又新奇,節目里的嘉賓一個賽一個有梗。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淮北忽然想起季臨言。 季臨言是江淮北最崇拜的哥哥,住在他們家對面的別墅。 江淮北的父母一直都不是很和睦,他們包辦婚姻,沒有愛情。 兩人時常在家推搡,偶爾也會把家里砸個稀巴爛,江淮北厭煩這樣的生活,但也只能是厭煩,而后,偷偷跑出家門。 才七八歲的小孩,又怎么能知道往哪里去,他只能在別墅區附近到處亂逛,每次都是季臨言把他叫過去,給他端來奶油蛋糕和好多點心。 季臨言好像是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從來也沒有過多的問他,就是這么給他打開電視,和他坐在沙發上一起看綜藝。 說起來也很搞笑,他們每次都看同一個生活類綜藝,他到現在還能想起節目內容,有一個完全不出名的小明星在廚房燒火,用柴火,一點一點添進去。 小明星的綜藝感真的一點都不好,真的像是生活一樣,當時他就挺好奇,怎么一個女明星上綜藝怎么會不知道制造話題呢,她起碼應該不會燒火,然后吹氣的時候把自己臉上弄成小花貓一樣惹人開心呀。 江淮北每一次去找季臨言,他和他都會一起看這個綜藝。 但小明星不受歡迎,剛開播,風向就在黑小明星,導演組也覺得小明星綜藝感極低,干脆連鏡頭都少給她。 直到有一次,他又去別墅找季臨言,開門的卻是綜藝里的小明星。 小明星是比電視里好看的多,就是做起事來還是笨不啦嘰的,土里土氣地跟他說季臨言現在出去了,可能要一會兒才回來。 江淮北知道,季臨言跟小明星在一起了。 只是江淮北不明白。 季臨言長相帥氣,成績優秀,前途光明,不管什么都學的很快。 為什么會喜歡一個笨蛋呢?雖然是個好看的笨蛋。 江淮北總是會問季臨言:“季哥哥,季哥哥,你到底喜歡她什么呢?” 季臨言當時笑了,他記得他說:“小孩,你不懂?!?/br> “我為什么不懂?”江淮北追問他:“你不跟我說,我怎么會懂?” 季臨言說:“因為你還沒有遇到?!?/br> 為什么沒有遇到就不會懂得? 江淮北不明白,只好磨著讓季臨言跟他講,一點又一滴,可他還是不明白。 他不懂季臨言口中的她單純又善良,他不懂季臨言口中的小明星完全不知道他是誰卻能真心實意的愛他,他不懂季臨言口中的一切又一切,他更是不懂季臨言為什么會那么喜歡她。 再到后來,季家不同意季臨言跟小明星在一起,季臨言跟家里大鬧了一場,身無分文的離家出走,結果不到一周,小明星知道了季臨言跟家里斷絕關系,沒有辦法再滿足她的要求,于是拋棄了季臨言,然后跟別人在一起。 簡單來說,季臨言一直被利用了。 小明星壓根不是喜歡季臨言,而是喜歡季臨言的身份,喜歡季臨言的背景,喜歡季臨言給她的機會。 因為季臨言,小明星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機會。 電影電視綜藝滾滾而來,不是因為她是誰,而是因為她背后有季臨言。 好像這樣也沒有問題。 可是,江淮北不明白,她怎么能這么會演。 這種演技,怎么為什么沒好好用在真人秀上。 那段時間,他最喜歡的哥哥再也沒有了笑容,季臨言學會了抽煙,學會了喝酒,甚至開始了賭博。江淮北想問為什么,這又有什么大不了。 “小孩,你不懂?!奔九R言還是這樣跟他說,話一點兒都沒有變。 但他已經不能再磨著季臨言問他為什么,因為這是他的傷痛與疤痕,是他最見不得人的地方。 他一日又一日,放縱自己,沉溺在泥潭。 不愿得到救贖,但愿一蹶不振。 直到季家送他出國,江淮北好些年再沒有見到季臨言。 他也再沒有地方吃到奶油蛋糕。 江淮北躺在床上,單手揉了揉眉心。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江淮北從枕頭后邊翻出手機,想了想,打開了林雋清的頁面,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幫我問問你小女朋友,認不認識別枳?!?/br> 然后,又刪掉,再換上:“明天我想——” 到后來,江淮北也不確定自己要說什么了。 第二天中午,別稚剛出教學樓,又看見了江淮北。 他站在樓梯臺階下的小道,沒有開車,也沒有帶朋友來,只是那么一個人站在樹底下,單手插在口袋里,低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身黑色,身型修長而挺拔,忽地一抬眼,看到了她。 他似乎又在不開心了,嘴角耷拉著,瞥她一眼,又垂下眸,分明是快步向她走過來,又像是有點不情愿。 江淮北站在別稚面前的時候,別稚還沒什么真實感。 好像是為了躲仇家下地獄,剛下地獄就在門口遇見仇家,仇家沖你一笑,還問你巧不巧我們一起下地獄了耶。 “嗨?”別稚沒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干巴巴地套近乎:“好巧呀?!?/br> 江淮北站在她的下一截臺階,兩個人的視線剛剛好可以平視對方。 他額前有一點兒毛茸茸地碎發,目光冷淡,不知道到底又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出她的尷尬。 江淮北清了清喉嚨,眉梢微動:“不巧?!?/br> 不巧的意思是?他在等她? 但他明明昨天還不想理她的呀。 “???”別稚不明白。 江淮北抬起眼。 少女一身雪白色的羊絨毛外套,整個人看起來毛絨絨的,換了個墨綠色的雙肩包,就那么乖乖地背在后背。 她手里還捧著上節課的書本,沒有動身子,只是手指不自覺地把書摁了摁,指甲蓋最頂頭有點泛白,慢慢地往下暈。 看起來,有點兒緊張。 眼皮忽然一跳,江淮北也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到底想證明什么,還是遇到了什么。 曾經不想明白的事情,此刻卻像是悄悄埋在泥土里的種子,沒有浮出,只是一點一點向下,試圖抓牢泥土,試圖找穩根基。 思緒被重新拉了回來,江淮北干巴巴道:“你欠我的飯是不想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江淮北:沒吃過飯,不行嗎:) 別人千里追妻,我淮哥千里追飯。 感謝potato小寶貝的營養液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