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海隨口接了句：“那當然，她還這么年輕，再嫁不是很正常嗎？”話落沒看廖有為，抬腳就往鋪子里走。

    正常倒的確是正常的, 不管是周山海還是何秀婉，在何秀蘭和離的時候, 都說過若日后遇到合適的人讓她再嫁的話, 這些因為廖有為當初也是見證何秀蘭是怎么和離的，所以他也是清楚的。

    只是……

    只是明明喜歡他, 卻要嫁給別人嗎？

    他急急追上去, 問：“她要嫁給誰？什么時候定下來的事？她自己也是愿意的？人家不介意她還帶著孩子嗎？”

    周山海才買了好些糕點糖果，正預備裝好帶回老家，聽了廖有為這一連串的問話, 驚的下巴都要掉了。轉了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問：“你怎么這么關心秀蘭？老實說, 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圖？”

    怎么可能！

    他一顆心清清白白, 有企圖的可是何秀蘭！

    因此廖有為臉不紅氣不喘, 大聲道：“你混說什么呢？我可沒什么企圖, 我只是和她也在一個屋檐下待了許久，她又是弟妹的親妹子，我關心一下罷了！”

    周山海一想倒也是，廖有為前兒還在為文若霞傷心呢。于是便放過這茬，道：“你放心，她要真嫁人, 嫁之前我和秀婉肯定會幫她掌眼的?！?/br>
    把糕點糖果分出來兩小份預備給周高明周河源那邊，剩下多的包在一起，周山海便道：“你現在來了正好，走后頭把今年的分紅給你結了，然后我送你回家?！?/br>
    廖有為還在想何秀蘭的事呢，追問道：“所以何秀蘭到底要嫁給誰??？”

    周山海輕微的擰了下眉頭，不解道：“你激動什么？我就那么隨口一說，又不是她現在就要嫁人了。不過她昨兒就回了何家村，這過年人都閑著聚在一塊，我估摸少不得有人要給她介紹?！?/br>
    這單身女人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在古代，那都一樣。

    大齡不婚有人幫你急，離婚后更有人幫你急，何秀蘭雖是和離帶孩，但如今瘦了模樣并不差，虎子又有曹家給錢養，而她自己則還有存款，當然了，說句不是給臉上貼金的大實話，就沖何秀蘭在這美人館干活，她的再嫁之路就不會難。這半年，鎮上都有人跟這邊打聽呢。

    說起來，鄉下婦女再嫁可比名門望族的大家小姐再嫁容易多了，畢竟鄉下人家講究那么多的少，娶不上媳婦的卻多，但要想再嫁個好的，那肯定還是難的。

    不過感情這事兒急不來，遇到緣分了，就比如他和秀婉，小河邊相遇都能成一對。而何秀蘭如今有了虎子萬事足，他瞧著她可半點不著急。

    原來不是要再嫁啊。

    廖有為的心終于回到肚子里了，看著不緊不慢的周山海頭一回有了想打這人一頓的沖動，還開著美人館做著老板呢，說話這么不清不楚叫人誤會！

    “這種事兒不著急，得看仔細了人才行，畢竟先前她遇著的可是曹經那樣的人，寧愿慢慢來找個好的，也不能胡亂的再嫁了?！绷斡袨榈?。

    周山海敷衍的點了點頭，雖然他也關心何秀蘭，但那完全是沖著何秀婉的面子，至于何秀蘭的終身大事，他是真沒精力cao心的，周小如的親事都還沒定呢！

    他就沒接這話，到了后頭把分紅拿給廖有為后，便催道：“走吧，我送你回家。這都要過年了，你也該回家待待了?！?/br>
    廖有為擺手推開他：“用不著，我好好的呢，哪里就需要你送了?！?/br>
    周山海道：“昨兒你不是摔了一跤，聽喬大夫說爬都爬不起來，還是他和秀蘭一道才把你扶起來的。你這前后一起傷著了，走這么遠路不好吧，要不我去給你雇個車？”

    什么??！

    廖有為頓時大驚：“昨兒喬老頭是怎么說的？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我的？”

    還真是！

    不過看著廖有為很在乎的模樣，周山海就沒出賣喬大夫，道：“沒有，背地里跟我說的?！?/br>
    “哦，那還好?！绷斡袨殚L出一口氣，因著周山海明兒一早要回家，今天美人館是不做生意了的，他覺著待在這兒也沒意思，便自個兒回廖家去了。

    他一到家，廖二叔就過來了，開門見山道：“有為，那天你去找姜少爺，可看見他口中說的那什么未婚妻了？是個什么樣的女人，論理他們應該才見過一次面而已，她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竟能勾得姜少爺說出那樣的話！”

    廖有為心里對這個二叔是有些怨言的，雖然不曾說出來過，但當年他和文若霞的親事，是廖二叔越過他爹娘直接幫他定了的。雖然后來他看著文若霞漂亮沒拒絕，但他可不知道文若霞是被逼才嫁的他。當然了，他之所以是只有些怨言，便是因為他知道廖二叔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二叔一個外人不會那么清楚知道文若霞的心思。

    只不過廖二叔現在的話，卻是真叫他不喜歡了：“二叔，我瞧著你是很尊敬那姜少爺的，既如此，他看上的人你還是不要用這種語氣說好吧？若是叫他聽見了，豈不是要生氣？”

    這話是有道理的。

    廖二叔沒察覺出廖有為語氣里的抵觸，揉著眉頭嘆氣道：“可他今兒又去找那女人了！我倒是不想說難聽話，但那女人非做難看事！連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若是別有居心，又或者會對姜少爺做什么，那我這擔的責任可太大了，咱們廖家上上下下幾百口子的命??！”

    姜小五又去見文若霞了嗎？

    廖有為頓了頓，道：“不過是個普通女子，二叔你就別擔心了，那姜少爺可不是笨蛋?！?/br>
    再說，是姜小五自己要去，又不是文若霞叫他去。

    真怪，那也該怪姜小五才是！

    廖二叔冷笑：“普通女子？誰家普通女子會這么不知檢點，才見了個瞧著條件不錯的男人就巴巴湊上去，還自稱是未婚妻的？更何況，她還收留了姜少爺一夜，誰知道那一夜他們……”

    “二叔！”廖有為直接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沒親眼看見，這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廖二叔直接愣住了，他離開運來鎮的時候廖有為已經七八歲了，而他離開后在廖有為娶文若霞前，每年也都會接廖有為去京城住上一兩個月的，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一直對他很是恭敬的孩子，如今竟為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而跟他拍桌子叫狠？

    “有為，你怎么了？”他語氣里有淡淡不悅。

    廖有為卻是一句話都不想說了：“二叔，我累了，想休息?！?/br>
    廖二叔臉色更難看了，他豁然站起，大步朝外走了兩步，卻突地又停下。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廖有為：“怎么，為了文若霞的事，你心里怨上我了？”

    廖有為有些忍不住脾氣：“二叔，能不能不說了？能不能不提她？！”

    看著他這副模樣，廖二叔卻更來氣：“不過是個女人，你看你像什么樣子！以咱們家的家世，你想要什么樣的女人要不到，為了那個已經死了的，你難不成還要記一輩子？你——她活著的時候你沒本事叫她喜歡你臣服你，死了你記著又有什么用？”

    雖然覺得愧對廖有為，但廖二叔也一直是認為廖有為沒本事的，不然有他做靠山，廖有為不管是走文官路子還是武官路子，那都是看得見的好前程。

    可他呢？

    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做點兒小生意，連個女人都收服不了，算什么男人？

    廖有為卻突地不氣了，因為他看明白了廖二叔眼神里對他的輕視，看明白了廖二叔壓根不把文若霞當人的想法。他呵呵一笑，起身直接去了臥房，把個廖二叔尷尬的留在外面正廳。

    守在一邊的鄭加，嚇得是大氣都不敢出了。

    卻沒想到廖二叔轉頭就看向他：“你來……”

    話未說完，臥房里便傳來了廖有為的聲音：“鄭加，你給我滾進來！”

    鄭加飛快看了眼廖二叔，扭頭跑了進去。

    廖二叔氣得臉色鐵青，又站片刻后，拂袖而去。

    ·

    文若霞這里，卻已經猜到了姜小五的身份。

    因此當看見姜小五再次上門，她直接就跪了下去。

    姜小五嚇了一跳，正要嬉皮笑臉把事兒揭過，但看著文若霞面上的沉靜，又改了主意。這是個聰明人，既然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那他再假裝也沒什么意思了。

    因此他找了地兒坐下，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文若霞：“怎么，文小姐是有冤屈，要我為你主持公道嗎？”

    文若霞面色不變，語氣沉靜道：“還請姜少爺能撤掉守在這里的人，放我一條生路?！?/br>
    姜小五笑：“這話說的，誰要你命啦？”

    文若霞道：“廖家的大少奶奶已經死了，廖大少爺是個好人愿意放過我，但我若還在這里，叫廖家的二老爺看見，他怕是不會放過我。而若是我還活著的消息傳回文家，文家上上下下也不會放過我?！?/br>
    姜小五實際上已經把文若霞的事打聽清楚了，周山海說的少，但廖家下人說的卻多。因此他立刻接話：“所以啊，你難道要一直隱姓埋名的逃嗎？憑什么呢？”

    文若霞不明白姜小五的意思，只道：“我如今很好，即便隱姓埋名，但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br>
    有小容有老仆，沒有昔日在家姐妹間的爭斗，沒有身為文家女兒必須為文家付出犧牲的逼迫，也沒有在廖家好似困于牢籠般的桎梏，文若霞是真的喜歡如今的生活。

    姜小五冷哼一聲，頗有些瞧不上文若霞想法的意思：“你就不想報仇嗎？”

    報仇？

    文若霞眼神一閃，快速低了頭。

    “不想?！本退阍浵脒^，但如今也是真不想了。她已經死了，文家與她再無關系，她無需去恨沒關系的人。

    姜小五意外：“你難道不恨嗎？你分明有相愛的未婚夫，可卻因你爹娘想要攀上廖家這門親，逼得你不得不嫁過來，你竟然不恨？你好歹是堂堂大家閨秀，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但對上廖有為那種不學無術只知道吃的男人，應該是半句話都嫌多才對，你竟然不恨？你如今年紀輕輕不惜用死逃離，一輩子只能隱姓埋名擔驚受怕，你竟然不恨？”

    “廖有為是個好人?！蔽娜粝颊f道，沉默許久后才又道：“都過去了，我如今很好?！?/br>
    曾經是有恨，但再恨，她也沒辦法報仇。

    沒那個能力，也下不去那個手。

    “婦人之仁！”姜小五罵道。

    文若霞不在意他的話，只繼續求道：“還請姜少爺撤掉守在這里的人，放我一條生路?！?/br>
    姜小五突然哼笑：“要是我偏不呢？我不僅不撤掉守在這里的人，我還會告訴廖有為二叔，讓他告訴文家你在這里?！?/br>
    文若霞震驚抬頭：“姜少爺！”

    姜小五就是無聊透頂了，他道：“那樣你怎么辦？還是不報仇嗎？那你可就完了哦！”

    文若霞氣道：“姜少爺，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偏要害我？報仇，我怎么去報仇，便是拼命我都拼不過，我如何去報仇？”

    姜小五道：“我幫你??！”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

    這些事于周山海和何秀婉是無關的，次日一早，因喬大夫死活不肯跟著去周家過年，正好鎮上還有陶嬤嬤和叮叮，所以留下部分年貨后，夫妻倆帶著周小如和大包小包就坐上了回胡家村的驢車。

    路經何家村，卸下了大半年貨。

    難得的是周小如竟然什么話都沒說，便是神色間也一點不岔都沒有。要知道今兒給何家的年禮實在是過多了的，有真心孝敬岳父岳母之故，也有賺錢了給何秀婉做臉之故，當然還有夫妻倆想再看看周小如。

    這幾個月，周小如真是叫他太吃驚了。

    他是不信人能突然變好的，但周小如就切切實實變好了，勤快懂事背后半句不說人，簡直和先前的她像是兩個人。要不是試探過，也確定真是穿越的現代人不可能這么任勞任怨的干活，周山海都要以為周小如是被穿了。

    察覺到自家三哥三嫂的視線，因為可以回家一路都很激動的周小如輕輕抖了抖，有些不安的道：“三哥三嫂，你們看我干什么？”

    夫妻倆對視一眼，由何秀婉開口：“小如，你很高興嗎？”

    是很高興，但三嫂為什么這么問？

    她該怎么回答，是說高興還是不高興？

    周小如感覺身上毛毛的，三哥的視線好像也更嚇人了，猶豫了好半天才道：“過……過年嘛，當然高興了?！?/br>
    何秀婉點頭：“是，過年的確是高興事兒?！?/br>
    這幾個月何秀婉不像從前那樣和周小如說很多道理，但因為怕了周山海，周小如反倒是跟她親近了些，小心挪到她跟前，大著膽子道：“三哥三嫂不高興嗎？”

    哪怕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看這幾個月周小如的表現，何秀婉對她的氣也早已消了。因此笑著答話：“當然高興?！?/br>
    周山海卻突然道：“過了年你就十六了，關于你的親事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他已經托人介紹了兩戶人家，家里都還算富裕，但一個是獨子，一家人都和氣。另一個男人倒還好，但卻有厲害婆婆和厲害大嫂，不過都是講理的人，只是性子厲害些罷了。

    他至今還沒想好跟王氏說哪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