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泉眼上的那顆石子被推開，底下那被束縛了多時的泉水頓時猶如山洪決堤，沖垮了所有的阻攔。此時的楊綿綿聽不見哀嚎，也聽不見吶喊, 她只覺自己也像是化成了山洪的一部分, 在山林中崩騰，咆哮。

    直到……

    一具略涼的身體從后面擁住了她。

    熟悉的清冽氣息沁入鼻尖。

    揮舞著黑鞭的手頓了一下。

    “綿綿……”

    淡淡的，熟悉的清淺的聲音。

    洶涌的山洪不甘心的打了個璇兒，最終慢慢平靜了下來，眼中的赤紅色漸漸退去, 紅色的世界再次恢復成了原來的顏色。

    巫族的祭司癱倒在祭祀臺上，如同一堆破敗的骨頭, 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著她還活著。

    巫族之人依舊匍匐在地上。而其他人, 則使用一種驚懼又陌生的眼神看著楊綿綿。

    楊綿綿只覺的胸口的珠子燙的灼人, 她一把將珠子拽了下來，珠子周圍縈繞著來不及消散的巫力。

    “圣女轉世，圣女轉世！我巫族有救了?！辟橘朐诘氐奈鬃迦送瑯涌吹搅藯罹d綿手中的珠子，齊齊山呼。

    “界石，居然是界石！”垂死中的祭司聽到聲音，忽然猶如此回光返照一般，用唯一的胳膊撐起了身體，死死的盯著楊綿綿手中的珠子：“你怎么會有巫族圣女的界石！這可是界石啊，巫族唯一一個能讓靈魂獲得輪回之力的界石啊——”

    這一聲低吼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說完，她便忽然跌了回去，咔嚓一聲，連最后一只胳膊也斷了，胸口的起伏也停止了。

    楊綿綿慢慢的回過神來，她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又看了看腰間環住了自己的雙手，渾身輕顫了一下。

    “余延？”楊綿綿慢慢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期盼在對方的懷抱中轉了一個身，抬頭，卻撞進了一雙有些渙散的眸子中。

    楊綿綿心頭一緊，嘴角的笑來不及揚起就垮了下去。

    卻見對方輕輕皺了皺眉頭，低下了頭，湊近了幾分，“綿綿，我的眼鏡丟了?！?/br>
    楊綿綿眨了眨眼睛，這一次，嘴角的弧度終于高高的揚起。

    *****

    站在巫族的村子口，楊綿綿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些以匍匐的姿勢追了她一路的巫族人，在人群里，她還看到了那個在夢中為她之路的女孩兒。

    “這些人怎么辦？”武小四輕聲問道。

    因為看到楊綿綿剛才發狂的場面，除了余延、武小四，還有最后被救出來的關在另一個山洞里對一切毫無所知的溫雅，其他人都下意識的和她保持一段距離。

    頓了片刻，楊綿綿慢慢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走吧?！?/br>
    也許這些巫族人是無辜的，但是那被束縛在圖騰無數的怨魂何嘗不無辜？誰是因誰是果，誰是對是誰錯？有誰辨得清？

    何況她也根本不是他們口中的轉世圣女。

    界石只是mama留給她的遺物。

    巫族的魂魄唯一轉世的機會……

    楊綿綿將手揣進衣兜里，摸了摸那塊溫熱的珠子，牽著余延毅然決然的走出了村子。

    現在已經入夜了，但是山巒上全是皚皚白雪，倒并不是特別黑暗。

    郁佳、梁星和另一個玄門中人手里各拿著一個羅盤研究著。

    既然有人能闖進來，應該就有出路。只是這個地方恐怕有個非常厲害的幻境，尋常人根本找不到生門，若是不小心踏進死門，還有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楊綿綿也打開金滿路app地圖看了看，現在不是黃昏，她所知道的那個連接備忘錄他們那個小鎮的幻界通道并未打開，地圖的指示總是到了一個類似臨界點的地方就不動了。

    “這里太冷了，要么我們今晚就能找到方法走出去，要么就找個背風的地方，生一堆柴火，熬過這一夜?！庇腥颂嶙h道。

    楊綿綿五感敏銳，忽然頓住了腳步。

    “你們聽，有鈴鐺聲?！?/br>
    其他人一愣，也跟著屏住了呼吸。

    好像是真的，真的有鈴聲！

    鈴鐺的聲音是唯一可以穿透三界的聲音，有人在搖法鈴。

    三個玄門中人瞬間反應過來，臉上同事露出一抹驚喜的神情：“我們有救了！”

    有了目標，幾人連忙順著鈴鐺的聲音找過去，其他人也很快跟上。

    翻過了一片山丘，鈴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梁星三人在周圍轉了幾圈，最初的驚喜慢慢隱退了下去。

    這鈴鐺的聲音明明就像是在身側，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就是找不到？！

    就好像出去的門就在眼前，可是你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一般，這種感覺讓人越發絕望。

    “你們看，那里好像有個石碑?！边@時，溫雅忽然指著一處道。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半截凸出來的珠子，頂部被白雪遮住，只露出了短短一截黑色。

    若不仔細瞧，根本注意不到。

    挖開珠子周圍的積蓄，珠子慢慢露出了原來的樣子，是一個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著巫族的圖騰。

    “這里有個凹槽！”其中一個人將白雪掃去后，發現石碑的頂部，有一個原形的凹槽，像是用來鑲嵌什么東西的。

    其他人看著這個凹槽，眾人愣了愣，齊齊看向了楊綿綿。

    這個凹槽的大小，可不就和楊綿綿手中的那顆珠子大小差不多嗎？

    楊綿綿的目光在凹槽上打了個旋，輕輕笑了一聲，拿出了包里的珠子，毫不遲疑的將珠子塞了凹槽中。

    “轟——”

    腳下的大地突然震顫了一下，周圍忽然狂風大作，白雪漫天，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在模糊的視線中，眼前的景色似乎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山丘變成了懸崖，平地化成了結冰的河道，河道的另一邊人影憧憧。

    似乎聽見有人在喊：“梁星……”

    梁星聞聲大喜：“是白林！”

    這時，楊綿綿忽然感覺有人朝她走近。她瞇著眼，透過飛舞的雪花，看到了距離自己一臂之遙的溫雅，她的嘴角掛著一抹怪異的笑，一只手正摳著石碑上珠子。

    就知道那老巫婆沒這么容易死。

    楊綿綿也跟著一笑，任由對方扣下了那顆珠子。

    珠子握在手中，溫雅嘴角的笑痕一顫，忽然凄厲的叫了起來。

    手上失了力氣，珠子一下跌倒了雪里。楊綿綿蹲下身將珠子撿了起來，她剛才故意糊在珠子上的血，還只剩一點點印子了，其余的大半都糊在了溫雅的手上。

    這時，環境的屏障已經消失，風雪慢了下來，只見溫雅站在界碑邊上，痛苦的哀嚎著：“好痛，好痛！救救我！”

    梁星臉色大變：“糟了，溫雅著了那個老巫婆的道了?！?/br>
    “時間這么短，應該還沒成功，快用寧神符制住她?！庇艏鸭钡?！

    就在梁星掏出寧神符的時候，溫雅卻突然抽搐起來，整個人一軟，往前跌去，她的前面站的是余延，而余延的身后是一處斷崖。

    “小心！”梁星大叫出聲，卻只來得及扯住溫雅的衣服。

    而余延則像斷了線的風箏，朝后跌去。

    “余延！”楊綿綿臉色一變，毫不猶豫的跟著縱身一躍。

    兩人齊齊消失在了斷崖下，而溫雅也成功暈了過去。

    *****

    纖長的睫毛頂端結了一圈白白的雪花，山風一吹，把雪花吹落了一些，隨后又綴上了更多的。

    睫毛顫了顫，眼睛緩緩睜開，露出一雙漆黑明亮，像小鹿一樣的眼睛。

    楊綿綿慢慢坐起了聲，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感受到搜魂帖的溫度，在周圍三米內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一截紅綠相間勾著圣誕麋鹿團的圍巾。

    楊綿綿走過去，將余延臉上的碎雪拂開。

    察覺到動靜，對方眼皮子動了動，也睜開了眼睛，露出一雙清淺的茶色眸子，眸子里裝著她的身影。

    余延扯了扯嘴角：“綿綿，我的腿好像摔傷了?！?/br>
    楊綿綿：“嚴重嗎？”

    余延：“不嚴重?！?/br>
    楊綿綿盯著余延看了兩秒，見對方眼中并無多少痛苦之色，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沒了幻境的影響，月亮格外明亮。

    楊綿綿側頭，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余延的頭發微微凌亂，發絲間還藏著幾團沒有完全拍落的雪花，他正半垂這眸子看著自己，月色下，他的輪廓像是在發光，漂亮得有些過分。

    到是難得的靜謐時光。

    白雪如玉，月色如霜，卻不及斷崖下相視而笑的一對璧人。

    山風吹過，將女孩兒的聲音吹遠。

    “……余延，我發現你帶這條圍巾，好像有點丑?！?/br>
    第133章

    12月23日, 平安夜。

    市一醫院的骨科602雙人病房里，楊綿綿看了一眼外面的灰蒙蒙的天，隨后又收回目光繼續削蘋果。

    蘋果是剛才護士小jiejie給的，說這是平安果。

    楊綿綿手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 動作有些笨拙。

    旁邊的病友看著楊綿綿三下五除二把一個巴掌大蘋果削成山梨大小，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meimei喲, 你再這么削下去就沒了，平安果是用來保平安的?！彼拇差^柜上也放著一個紅通通的大蘋果。

    楊綿綿眨了眨眼：“蘋果還有這效果呢？那更要吃了，不然怎么保平安?！?/br>
    這時，病房里忽然進來幾個人，楊綿綿抬頭看見溫雅、溫予還有跟著來的一個中年男人，一刀下去，又削了厚厚的一塊皮。

    溫雅身上也穿著病號服，病號服外面罩著一件寬大的羽絨服, 妝容畫的很精致, 一點看不出來生病的樣子, 她看見楊綿綿在這兒, 猶豫片刻后這才有些扭捏的走到了余延的病房前, 小聲道：“余大哥,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