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嬤嬤走了進來,手里捧著一杯參茶,放在了桌子上,拿起了她方才繡的雞蛋,遞過去,“繼續!” 瑾寧看著那快完成的雞蛋,腦子里所想的,依舊是方才靖廷所說的一切。 她死后,骸骨還要被掛在城門示眾三天,她從不盼著他念夫妻情分,但是,踩著她的骸骨上位,他真做得出來。 “繡吧,心平氣和做你的新娘子?!眿邒呗刈聛?,輕聲道。 “嬤嬤,你不明白!”瑾寧痛苦地說,煩悶地把她手中的繡花擲于地上。 嬤嬤彎腰撿起來,放在她的面前,認真地道:“相信嬤嬤,我什么都明白,但是,日子是要繼續過下去的,如今你即將要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有愛你的人,你不是一個小孤女,要看人臉色過活,你如今也能保護你以后所擁有的一切,便是你無力保護,現在也很多人幫你?!?/br> 瑾寧怔怔地看著她。 “你現在擁有很多,切莫被以前的事情拖入泥潭,仇是要報,但是,過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心平氣和地繼續做你的新娘子,三小姐是最幸福,最美麗的新娘子,黑新娘子!” 嬤嬤說得哽咽,瑾寧淚盈于睫。 她慢慢地平復心情,接過繡花,拿起了針,一針一線地穿過去,單調而重復的針腳,指腹撫摸,微微的隆起,和順滑的絲綢截然不同,但是,那雞蛋的紋路,有自己的軌跡,一圈一圈地走著,直到完滿。 是的,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擁有很多,是她前生夢寐以求的生活。 有愛她的人,有她在乎的人,那么多,那么多。 她不能因為仇恨而失去這一切。 她放下繡花,伸手抱了一下嬤嬤,啞聲道:“謝謝你,謝謝你什么都明白卻從不點破,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為我遮風擋雨?!?/br>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沒做!”嬤嬤鼻子一酸,推開了她,故作嚴厲地道:“繼續繡,如今我還不滿意,不放棄,便一定可以繡出讓自己滿意的人生?!?/br> 瑾寧吸吸鼻子,“是!” 嬤嬤站起來,嚴厲的眸光慢慢變得慈愛,深深地呼吸一口,轉身出去了。 不放棄,繡出讓自己滿意的人生。 瑾寧輕輕吐氣,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心底的狂怒就這樣輕易被壓下。 或許,是因為靖廷說,他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做。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好好地活著就不會錯。 靖廷晚上又過來一次,皇太后身體抱恙,但是,明日準許她入宮問安。 瑾寧一晚上都睡不著,輾轉反側,很緊張,往事如潮,雖說白日里平靜了許多,可這樣寂靜的夜晚,還是讓她泛起了鉆心的疼痛與蝕骨的憎恨。 更多的,還是緊張。 緊張她要問的事情。 她清醒著,卻像做夢一樣。 今日靖廷說的那些話,如今回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像是在做夢。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死了能重生一次,靖廷死了一次能見到他前生不曾經歷過的事情,這很詭異。 她甚至有些懷疑,前生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只是一場噩夢? 可那些經歷太真切了,不是夢,那么,現在是夢嗎?還是說,眼前的一切都是夢,都是她在死錢杜撰出來的夢? 她不知道,腦子里紛亂雜陳,竟有一種歷世又抽離的感覺。 她不是她,她又是她。 這些,明日能否找到答案? 龍太后若能給她答案,那她又是什么人?真的是冥冥中主宰一切的人? 她忽然想起前幾日一閃而過的念頭,她曾想過,冥冥中有一個人是主宰者,她腦子里還浮現了龍太后的臉,真那么巧?還是一切都是安排? 翌日天還沒亮她就起來了。 嬤嬤知道她今日要入宮,也早早穿戴整齊,要跟她一同去。 青瑩梨花過來伺候,可伶可俐也在外頭準備早點,一屋子的人,吃了就著饅頭吃了小半碗小米粥,入宮禮儀繁瑣,水最好是不要喝太多,免得到時候解手不方便。 而饅頭也飽肚子,畢竟皇太后如今病了,肯定許多嬪妃前來問安,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見她們。 出門的時候,天還沒亮。 剛好今日是早朝日,許多大臣也都在宮外候著等著入宮。 瑾寧因是去后宮的,所以繞過了東門走西門而去。 西門外,也有命婦在等候入宮,她們多半是蒙宮里娘娘召見,是娘娘們的娘家人。 元后寬厚,準許宮嬪的娘家人一月入宮探訪一次,如今聽得皇太后鳳體違和,便都擠在一塊入宮,想著到皇太后宮中表現表現。 楊妃的娘家人也在,那日幫著江寧侯夫人的黃氏也在。 楊家的人見過瑾寧,瑾寧和李良晟定親的時候,便過了一次眼,不過,那時候瑾寧躲閃,所以,如今縱然下了馬車站在宮門口,她們也不認得。 前頭的是平安公主,見有人來了,她回過頭去,便認出瑾寧來了,笑語晏晏地道:“瑾寧,過來本宮身邊?!?/br> 第295章 宮門的爭執 瑾寧走過去,福身道:“瑾寧參見公主!” 暉臨世子從公主身后探出小小的腦袋,許是沒睡醒,眼睛惺忪,但是見到瑾寧就眼睛就丁地睜大,驚喜地道:“jiejie!” 瑾寧一手就抱起了他,“暉臨這么乖???起那么早跟公主入宮呢?!?/br> 眾人這才知道了瑾寧的身份,這炙手可熱的郡主,飛鳳將軍,大家都不禁多看了幾眼。 黃氏那日回去之后,也跟楊家的人說了江寧侯府發生的事情,江寧侯夫人因為瑾寧而與被侯爺責罰,娘家的人知道之后,對瑾寧有些怨恨,覺得她還沒過門就挑事。 今日在場的,還有江寧侯夫人的母親宋氏。 在場的命婦,她算是年是最高的,一直坐在轎子里等著宮門開啟,黃氏掀開簾子與她說了幾句,宋氏就伸出了手,威嚴地道:“扶老身下來!” 黃氏躬身,扶著她出轎子。 眾人聽得聲音,都紛紛看過去。 宋氏站得筆直,眸光直直地看向瑾寧的方向,卻故作不知地問道:“聽說寧安郡主在?哪位是?” 這點名了,瑾寧就不能裝作看不見,畢竟在場有很多命婦在,嬤嬤說她走出來代表的是靖廷的面子,她忍。 瑾寧放下暉臨世子,走了過去,“原來是楊老夫人,見過老夫人!”瑾寧福身。 宋氏一身青色暗云紋繡百福綢緞衣裳,外披著一件黑色暗花魚紋云錦披風,脖子上掛了一串佛珠,碩大圓潤,應該是沉香木,起了包漿,甚是名貴。 頭梳沖天高髻,戴著赤金鑲嵌翡翠步搖,發髻穿著一根金鏤空蝠壽扁方,耳朵垂金鑲翡翠耳墜,手腕上戴著也是同款赤金雕刻經文手鐲,看著是信佛之人,但是穿金戴銀,甚是富貴奪目。 瑾寧知道她是個刁毒橫蠻之人,想著今日自己有要是,不能與她糾纏,因而,這福身的禮數也都十分周到。 錢嬤嬤是一同來的,她也素知這位宋氏的品行,怕在宮門口鬧起來,便趁著宋氏嚴厲挑剔地看著瑾寧的當口就過來了,笑道:“喲,我道是誰,原來是楊老夫人,有日子沒見,老夫人身子可好?” 楊老夫人瞇起了眼睛看著錢嬤嬤,認出來了。 若說錢嬤嬤還在宮中當差,這面子楊老夫人肯定得給,可她如今都出了宮,也沒在皇太后身邊,說白了,就是一個奴才,跟她說話我來我去的,楊老夫人便覺得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遂不悅地道:“原來是錢嬤嬤,你不是出宮了么?怎地還在這里?” “我如今在國公府伺候郡主,過一陣子,郡主與大將軍成親,這算起來,兩家也是親戚了,今日在這里遇到,可真是巧了,緣分??!”錢嬤嬤微笑道,看出楊老夫人的不屑來了,卻只能硬笑著周旋。 楊老夫人伸手,冷傲地道:“先別說什么緣分,便是郡主真嫁給了大將軍,兩家也算不得是親戚,大將軍姓陳?!?/br> 嬤嬤臉色僵硬,本想著自己過來是穩住場子的,畢竟外頭多少命婦都賣她這個面子,且昔日楊老夫人到飛鳳殿請皇太后安,對她也甚是客氣。 她不過是出了宮,便立刻翻臉不認人,看來楊老夫人的眼睛還真是長在了額頭上。 瑾寧見嬤嬤受辱,伸手拉了一下嬤嬤往她身后挪,微微一笑,“老夫人說得是,嬤嬤失言了,我代她致歉,還請老夫人海涵寬宥?!?/br> 嬤嬤本來就怕瑾寧發脾氣,如今見她隱忍,心中大安,便想著都道歉了,楊老夫人也不至于不依不撓,福身拉著瑾寧便走。 可楊老夫人是有心要辱瑾寧的臉面,她下轎子受冷,可不是為了只讓瑾寧過來福身請安的。 下聘的事情,已經傳了開去,外頭的人說什么,她都知道,因此,今日趁著有這么多命婦在,便想著替自己的女兒挽回點面子。 想來,瑾寧這個小丫頭,也不至于敢得罪她。 到底輩分在這里呢。 所以,見瑾寧與嬤嬤轉頭走,她喊住了,“慢著!” 瑾寧回過頭來,嬤嬤摁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忍著,嬤嬤伺候了皇太后多年,知道皇太后不喜人家像潑婦一樣吵鬧。 這里是宮門口,這里說的每一句話,只要皇太后想知道,都有人轉告。 瑾寧反拍了一下嬤嬤的手,示意她放心。 楊老夫人盯著瑾寧,冷聲道:“老身聽得日前你們國公府不滿意聘金,下聘之日還要刁難侯府的人,有這回事嗎?” 這不滿意聘金是江寧侯夫人和李夫人的說辭,都被否定了。 但是,楊老夫人卻故意這樣說,畢竟在場的人只是聽說,沒在現場看到。 坐實了這點,她陳瑾寧和國公府的名聲也不會好聽,至于真假,外頭可不管,只有談資就好。 瑾寧微笑道:“老夫人,對江寧侯夫人造謠的此事,我們國公府已經原諒,且認為是溝通不好導致的,所以老夫人不必再提,也不必替江寧侯夫人向國公府道歉了,外祖母說,兩家要結親,不愉快的事情就讓他過去?!?/br> 旁邊的人聽了,都掩嘴偷笑。 京城名流圈的事,從來都是長翅膀的,不出一兩天就能傳遍,所以大家都知道那事,楊老夫人想倚老賣老,認為姜還是老的辣,沒想人家三兩撥千斤就給拂過去了,后生可畏啊。 楊老夫人氣得嘴巴都歪了,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若強行再說,也不足以取信于人,還會落個欺負人的罪名。 她遂冷冷地道:“老身不知道那么多,只知道若是溝通不好,兩家都有責任,你外祖母說得對,既然過去了,就休要再提?!?/br> 瑾寧應道:“是,一切聽老夫人的?!?/br> 平安公主在那邊看著,聽著,本來想替瑾寧出這個頭,就怕瑾寧當著這么多命婦的面鬧開,這小妮子的性格可不好惹,是刺猬,沒想竟如此應對得體,還順帶把楊老夫人氣個半死,功力深厚啊。 她微笑著,對暉臨道:“去把jiejie叫回來,便說母親有事跟她說?!?/br> 暉臨世子得令,連忙就蹦跶過去,拉著瑾寧的手道:“jiejie,母親找你?!?/br> 瑾寧對著楊老夫人福身,“老夫人見諒,先失陪!” 說完,牽著暉臨世子的手慢悠悠地轉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