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林杏花躺在單人竹床上,曲著一條腿,手中的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她一睜眼,眼前便是滿天的星河。 她突然就想起陸郁北的那一雙漂亮的眼睛,盛滿碎星一般,閃亮又璀璨,永遠閃著動人的光彩。 想到陸郁北,林杏花又想起一件事,忙從竹床上起來,借著月色走向木板車,在木板車的坐墊下面摸出一本書來。 大妞姐妹仨紛紛趴在竹床上,兩手托著腮看林杏花在干啥。 大妞實在看不清林杏花手里拿的是啥東西,便急著問:“娘,你從木板車上拿了啥?” 林杏花回到竹床上,道:“書?!?/br> 三妞頓時來了興致,“娘,啥書啊,明天我要看!” 林杏花作勢將書甩出去,卻是甩給了大妞,“這是一本民間大廚的做菜筆記,你陸大叔專門給你找的?!?/br> 大妞一把將書接過,而后動作輕柔地摸了摸,顯然這份禮物深得她心。 待林杏花回過神來,她的唇邊不知何時已經勾起笑意。 這個夜晚,涼風習習,連月色似乎格外的溫柔,讓人的心都不禁柔軟起來。 林杏花望著天上的星星出神,而后悄悄入眠。 院中的公雞早起打鳴,預示著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林杏花一下子被打鳴聲驚醒,不知為何,她醒來后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臉頰通紅,一副羞憤不已的樣子,甚至低聲地罵了自己一句:“真他媽見鬼了!” 待臉上熱度降下來,林杏花輕手輕腳地從竹床上起來,一番洗漱之后便是挑水淘米煮粥,好在早上太陽還沒出來,還算是比較涼爽,坐在灶底下還不算太難過。待林杏花將粥煮得差不多了,大妞也醒了,她揉著眼睛拍醒身旁的二妞,姐妹倆窸窸窣窣地起來洗漱。 倒是三妞,她一向能睡,而且她還有起床氣,林杏花跟大妞都默契地沒叫醒她,等到了吃飯的時候,她聞到香味便會自然醒了。 大妞二妞洗漱好之后便徹底清醒了,不用林杏花說,大妞拿起竹絲做的大掃帚開始掃院子,二妞便拿著高粱桿莖做的小掃帚掃堂屋和廊檐。 林杏花見兩閨女把她想干的事情做了,只能拎著木桶去河邊洗衣裳,不過她出門后卻又拐進菜園子里,將木架上掛著的黃瓜摘了五六根下來,反正黃瓜該吃就得吃,多放兩天肯定就老了,吃了口感也不好,只能仍給雞鴨啃,挺浪費的。 林杏花摘好黃瓜便準備去河邊,經過徐玉鳳家的時候剛好跟徐玉鳳遇上了,她也是準備去洗衣裳的,表姐妹倆便親親熱熱地結伴而行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到河邊,這時候河邊的石塊上都擠滿了人,一塊空地都沒剩下,林杏花表姐妹倆只能放下木桶木盆,站在岸上等其他人洗好。 來岸邊洗衣服的都是女人,說說鬧鬧倒是熱鬧。 “鄭嫂子,你跟福寶大哥最近咋都沒去鎮上,難道官府沒讓你們去領福照回家嗎?” 鄭氏甩著棒槌槌衣裳,眉毛都沒抬一下,“我家跟二房早就分家了,官府找也不會找到我們頭上!要怪就怪他自己作,好好的媳婦不知道疼,孩子也被他打沒了,現在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咋說福照也是福寶的親兄弟,你們咋連他的尸首都不帶回家?都說死者為大,咱們老祖宗還講究個落葉歸根??!難道就這么把他丟在官府,那官府肯定就把他往亂葬崗一扔完事???這也太沒人性了!難道你就不怕老天爺看不過眼?” 鄭氏將衣服擰干扔進木盆,眉毛不悅地蹙起來,“孟嫂子,你這人是咋說話的呢?你咒我???你要是看不過去你去官府討回來啊,我又不攔著你!這么熱的天氣,又過去這么多天,他的尸體要是還放在官府,早就生蛆發臭了!官府還會留著?” “再說了,福照他少了那啥,就不是完整的男人,咱們肯定不能把他葬進祖墳,不然就是褻瀆老祖宗,這種有損陰德的事情我才不干!” 鄭氏連老祖宗都搬了出來,這下子其他人都沒話說了,總不能讓人家為了一個林二麻子,連老祖宗都給得罪了吧? 其他人只能在心里唏噓,這林二麻子活了短短三十幾載,好事沒干幾件,壞事倒是干了不少,臨了連個愿意給他收尸的人都沒有,可真夠慘的。 可見啊,做人還是不能太缺德,否則蒼天饒過誰?遲早都要遭報應! 這事過去的第二日,里正突然去了鎮上一趟,回來時手里捧著一個骨灰罐子。 待村里人上前詢問,里正便說是林二麻子的骨灰,他特意去官府要回來的,這下子村里人紛紛對其刮目相看,覺得里正雖然平日里有些混,心地倒是好的,在林二麻子親兄弟都不管他的時候,里正這個遠房表舅卻站了出來! 村里人不知道的是,里正已經接連做了好幾晚的噩夢,不是林二麻子讓他還錢,就是林二麻子讓他幫自己收尸,里正被煩得不得安寧,這才去鎮上討回林二麻子的骨灰。 不過里正真的只是討回骨灰,到了村子便直接將骨灰放到林福寶家的堂屋里,啥話都沒留下,便急不可耐地拍拍屁股走人了。 林福寶跟鄭氏都覺得林二麻子的骨灰十分晦氣,氣得半死,奈何又不敢跟里正正面剛,只能隨便找個地方將林二麻子的骨灰草草埋了。 轉眼又過了一日,“林記雜貨鋪”正式開業了,林杏花也去鎮上幫忙。 這個雜貨鋪的位置確實好,再加上林杏花提議首日開業多優惠些,或者送些小贈品,果然,爆竹一放之后,來雜貨鋪買東西的人越來越多,如果林杏花不在的話肯定都忙不開,對此情況,林杏花和徐玉鳳夫妻自然喜聞樂見。 林杏花一忙就忙活了大半天,中午吃飯都是胡亂對付了兩口就忙去了,直到下午顧客少了,林杏花終于能收拾東西回村了。 至于徐玉鳳跟林滿河,他們則決定在雜貨鋪過夜,畢竟鋪子里頭這么多東西,可離不了人。好在雜貨鋪后院還有兩間小屋子,收拾一下便能住人了。 時間不算太趕,林杏花便趕著騾車慢悠悠地駛在鎮上的石板路上,不過騾子的速度慢,走在前頭的男人走得更慢,更可惡的是這個男人就走在路中央,完美地卡住了林杏花的去路。 林杏花忍受不了這個男人的速度,便提起嗓子叫了一聲:“喂,前面的人麻煩讓一讓了,你擋著我的路了!” 前面的男人后知后覺地腳步一頓,弓著的背頓時挺直了,待他轉過偷來,林杏花頓時一副吃到蒼蠅的表情,因為這人赫然是許久未見的垃圾本圾—劉仲文。 林杏花完全沒有跟他搭話的欲望,揮舞著竹條,準備讓騾車加速離開。 可是劉仲文卻站在前頭紋絲未動,甚至眼神都有些呆滯,半晌才動了動起了皮的嘴唇,好奇道:“杏花……你的臉怎……” 林杏花忙伸手作了個拒絕的手勢:“停,我不想聽你廢話,麻煩讓開!” 第114章 劉仲文非但沒有理會林杏花, 反而更上前一步, 一臉心疼道:“杏花, 你我畢竟夫妻一場,我不過是想關心你一下,你又為何如此冷漠?” 林杏花柳眉皺在一起,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不悅:“別惡心我了!跟你做夫妻是我林杏花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我看到你只覺得惡心, 更不稀罕你的關心!我話說得夠明白了吧?所以請你馬上滾開!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劉仲文了解“林杏花”對自己的癡心,便覺得林杏花說這些也不過是氣他休了她,心里還是舍不得他的,所以根本沒將林杏花的話放在心上,只定定地望著她,“杏花,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強。告訴我, 你的臉到底怎么回事?誰傷的?” “關你屁事!麻煩給我滾!我們已經合離了,不要裝作跟我很熟的樣子!惡心懂不懂!”林杏花怒不可遏。 劉仲文一臉痛色, “杏花, 我知道你怪我把你休了, 可是你得原諒我,畢竟我們劉家就我一個兒子,我不能讓劉家的香火斷在我這兒??!” 說到這,劉仲文看向林杏花的眼神突然變成責怪, “是你的肚子不爭氣, 生了三個都生不出兒子, 不能怪我,你可知道,曉云十天前生了,還是龍鳳胎!我有兒子了!” 林杏花直接被這個行走的繁殖癌給氣得說不出話來,感覺對方就是一個垃圾合成的沙雕,根本說不通,她只能憤怒地瞪向劉仲文! 劉仲文見林杏花不但沒反駁,只是憤憤地瞪著自己,他便覺得林杏花其實也沒那么恨自己,不過是嘴硬心軟罷了。 這么一想,劉仲文突然覺得骨頭都酥了一半。 其實劉仲文方才看到林杏花的第一眼便恍惚了片刻,因為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十幾歲時的林杏花,氣質溫婉,容顏清麗,他無法克制地被她吸引。 現在的林杏花雖然年紀長了許多,可是這么久沒見,她居然比去年合離時漂亮了許多。 她似乎是豐腴了一些,膚色卻更白了,臉也水嫩了許多,再加上她臉上敷了粉,描了眉,涂上鮮艷的唇脂,身上的短衫跟裙子都十分漂亮,這么一副打扮,哪里還是之前的黃臉婆? 劉仲文表面沒說,眼中的驚艷之色卻掩飾不住。 看到林杏花如今如此可人,且這個漂亮的女人還是自己前妻,之前還同床共枕了十多年,劉仲文不由有些心猿意馬起來,眼神也逐漸放肆,毫不掩飾地在林杏花身上游走。 看到劉仲文露出這種令人作嘔的眼神,林杏花真恨不得一巴掌糊在他臉上,再狠狠碾碎他的兄弟教他做人! 不過到底是在街上,人來人往的,動手也不方便。 想到動手,林杏花側頭,余光掃到鋪在木板車上當做坐墊的麻袋,眼中精光一閃。 收拾了那個算命的老禿驢,死渣男劉仲文跟他那個惡心的娘崔氏卻還過得逍遙自在,這可不行!之前是沒遇上,這次老天安排他們見面,看來老天爺也看不過眼,要讓自己狠狠收拾這個垃圾狗玩意兒! 林杏花眼睛轉了兩圈,心中很快有了決斷,她不聲不吭,突然揮舞著竹條讓騾子調頭,又抽了兩下,騾子瞬間加快腳步,很快便消失在劉仲文的視線里。 劉仲文站在原地一臉懵逼。 林杏花使勁驅趕著騾車到了滿味樓后院,跟劉掌柜打過招呼后,她便將騾車留在滿味樓,自己則拿著麻袋出了后院。 劉仲文在酒肆打了半斤酒便準備回家,他回家的途中會經過一處長長的小巷子,因為周圍沒有人住,所以平日里就會顯得過于安靜。 今日劉仲文走在熟悉的小巷子里并沒有什么不同,甚至他閉著眼都能認識路,就在他微瞇著眼睛往前走的時候,身后突起一股勁風,他還沒來得及轉頭看過去,一記鐵錘似的巴掌便從后頭狠狠甩在劉仲文的右臉上,發出“啪”地一聲巨響。 林杏花這一巴掌使了很大力氣,可以說是林杏花穿過以來甩得最狠的一巴掌,甚至林杏花似乎都聽到了劉仲文牙齒被打碎的聲音,可以想象力氣有多大。 劉仲文幾乎就像是被扇飛了一般,甚至雙腳都被這股蠻力甩離地了,他就跟秋風掃過的落葉似的,在空氣里打了好幾個旋兒,這才“撲通”一聲,狠狠地砸在了地面,發出“哐嚨”一聲悶響。 甚至劉仲文被砸在地上時把嘴里的東西都給砸吐了出來,赫然是一嘴的血沫,血里還有十來顆破碎的牙齒。 如此看來,劉仲文的右側牙齒應該是都被打掉了。 林杏花力氣這么大,劉仲文根本來不及痛便已經暈死過去,其實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如若不然,他便要親眼看著自己一嘴牙居然吐出去一半,估計會氣得頭都禿了吧? 林杏花警惕地環顧四周,趁沒人迅速將劉仲文塞住嘴巴,綁住手腳后塞進大麻袋,而后扛在肩頭便往人煙稀少的郊外跑去。一路上遇到一兩個人,對方見林杏花跟扛著一袋棉花似的十分輕松,根本看都沒看。 到了人跡罕至的郊外,林杏花自然又是好一頓修理劉仲文這個大渣男,劉仲文疼醒了,又疼暈了,翻來覆去受盡了疼痛。 林杏花腦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林杏花原身對劉仲文的癡戀,為了劉仲文的兒子夢不知道吃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土藥,甚至有一次吃的不知名的藥還有毒,差點一命嗚呼。其實三妞之后原主還流過一胎,只因為崔氏覺得她的肚子不尖,肯定是個女兒…… 過去的種種走馬觀花一般在她腦海里閃過,林杏花更加憤怒,簡直恨不得把劉仲文這對惡心的母子人道毀滅!真的是一家子惡心的東西! 林杏花又想到劉仲文說崔曉云生了雙胞胎,圓了兒子夢,想來他的小小兄弟也該退場了? 林杏花一邊想著一邊就抬腳在他小小兄弟上狠狠踢了兩腳,把劉仲文疼得甚至直哆嗦,蜷曲著身子半天沒緩過勁來,可想這波沖擊該多帶勁了。 林杏花教訓的差不多了,劉仲文又再次疼暈過去,林杏花松開他的手腳隨便往灌木叢里一扔,然后拍拍手便回滿味樓拿騾車去了。 青山鎮已經接連二十多天沒下雨,這時正是水稻生長的重要時期,可外面烈日曝曬,又沒有降水,很多人家水田里的水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林杏花聽從林鐵貴的叮囑,早上去田里逛了一圈,觀察水稻的葉子是否有發黃、卷曲的狀況發生,晚上還要再去田里看看是個什么情況。 不過再多的情況也沒有缺水來得嚴重,林杏花無法,這日吃過晚飯后便跟林大富林二富扛著長水車去河邊引水。 不過林杏花家的兩畝田都不在河邊,想將河水引進自家水田必須要經過別人家的水田,在別人家的水田田埂挖一個缺口,讓河水經過一個又一個水田,最終流到自家田里。 不過林家人在大林村名聲很好,都是鄉里鄉親的,林鐵貴去打聲招呼,人家自然同意了,只要你保證人家水田里的水不會少就沒事了。 林杏花跟林大富、林二富忙活到半夜,終于將兩家的水田都灌上足夠的水,這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 林杏花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巳時兩刻,出了屋子后伸著懶腰,卻見陸郁北不知何時來到她家院子,林大富兄弟倆各坐在他左右,三個人正聊著天,臉上都掛著笑意,看起來氣氛不錯。 林杏花一見到陸郁北便想到那個荒誕的夢,下意識地伸手遮臉,弓著腰忙一路小跑跑進了廚房。 林杏花在廚房里洗漱一番,梳了一個跟徐玉鳳學的新發髻,而后在灶底添了兩把火,鍋里的雜糧粥沒一會兒便悶熱了。 林杏花端著碗剛吃到一半,院子里突然想起二郎興奮至極的聲音:“喔吼!爹,大姑,二叔,鐵蛋家那邊的池塘水干了!我看到好多人家都過去摸魚了!咱們也快去吧!遲了魚就沒了!” 話音一落,少年又風一般的跑出去了,“我還要回去喊奶跟娘她們!” 林大富跟林二富一聽村里有池塘水干了,兄弟倆頓時眼睛雪亮,均是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顯然都想去湊這個熱鬧。 反正池塘是全村人共有的,池塘里的野魚誰摸到就屬于誰,而且鐵蛋家那邊的池塘幾年沒干,里面的野魚恐怕都不??! 這下子不僅是林大富兄弟,就連大妞跟二妞都急得想跳起來,大妞更是直接拎著木桶沖進廚房,扯著嗓子道:“娘!咱們快去摸魚??!大舅跟二舅都回去拿桶去啦!快快快呀!” 二妞扯了扯大妞,“姐,等娘吃過吧?!?/br> 大妞是個急性子,急得眉毛都快飛了出去,她一會兒看林杏花吃完了沒,一會兒又跑到隔壁看大雙小雙有沒有走。 大妞從徐玉鳳家大步跑回家的時候,林杏花終于吃完了,她將碗筷往灶臺一放,一抬手,很有氣勢地說了一個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