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正是因為黃平發過這般的毒誓,胡耀祖夫妻才敢如此有恃無恐,甚至敢光明正大來鎮上跟黃平對質。 胡耀祖瘋狂自我洗腦了一番,怦怦跳的心臟終于平靜下來,他猶如準備上場戰斗的公雞一般,昂首挺胸跨進大牢。 大牢里的條件不算好,陰暗又潮濕,還總有一股怪味揮之不去,甚至角落里還有耗子兄弟歡欣鼓舞、歡天喜地的身影,簡直簡陋到讓人落淚。 可想而知,養尊處優慣了的黃平在這里能過上什么樣的日子? 不過短短的一段時間,黃平已經生了兩場大病,現在的他臉頰凹陷,皮膚蠟黃,雙目無神,簡直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哪里還有昔日“風流倜儻黃公子”的影子? 時隔多日再見黃平,連林杏花都大吃一驚,差點沒認出人來。 第96章 林杏花差點沒認出黃平, 黃平卻是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林杏花。當他看到林杏花臉上多了幾道血痕, 他的心里便更高興了些。 除了林杏花,黃平對其他人都不感興趣, 只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隨后怪笑兩聲,“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這么多人來看我?” 林杏花飛快掃過黃平身、下干凈的被褥,以及嶄新的鞋襪, 以及小破木桌上光潔如新的白瓷茶具, 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有錢就是好啊, 坐牢的日子都比鄉下人過得舒服。 黃平沒等到別人的回答, 她林杏花更是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而是一副來看猴的樣子, 這對于黃平這種自我又自負的人來說,無疑是赤、裸、裸挑釁,氣得他的臉都扭曲了一瞬。 這一幕剛好被陸郁北捕捉到, 一時間他的眉心皺得死緊,不知是牢房臟亂的環境和刺鼻的氣味惹惱了他, 還是黃平的眼神讓他心生不悅。 另一邊, 林杏花飛快打量完黃平的牢房, 這才收回目光與黃平對視, 她也懶得跟他虛與委蛇, 拽著胡蝶的手腕將人拉到黃平眼前,開門見山道:“黃平,我懶得跟你廢話,我就問你,你跟胡蝶認識么?” 黃平歪著頭,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著胡蝶,嘴中喃喃,“小姑娘名字叫胡蝶?真是好名字。我女兒比你大幾歲,名字里也有個蝶字,因為我很喜歡這個字。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呵呵?!痹捓镌捦舛际遣徽J識胡蝶。 胡耀祖夫妻聽黃平這樣說,心頭的大石頓時放了下來。 一旁的胡蝶卻怔怔不語,因為她和黃平初次見面時,他也說過這句詩詞,雖然她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不妨礙她對黃平的迷戀。 之前兩人暗中來往了一段時間,最后卻還是分開了,原因是因為黃平年紀比她爹還大,黃平不忍心讓她承受世俗的壓力,而且黃平的兒女也接受不了胡蝶這個比他們自己年紀還小的人當后娘,所以二人才不得不分開。 這段苦戀的無疾而終一度讓胡蝶非常傷心,雖然已經過去這么久,但是她見黃平還如此“維護”自己,心中竟然還是忍不住悸動。 不過好在胡蝶沒傻到底,她和黃平對視一眼后立即垂下頭,不讓林杏花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林杏花嘴角扯出譏誚的弧度,她不過就是例行一問,沒報任何希望,若是黃平一口承認,那才是白蛇有了腿,白日見了鬼呢。 不過這話林杏花肯定不會說出口,她杏眼半合,眸光凜冽,嘲笑道:“黃平,你嘴里還能有句實話嗎?你若是大方承認了,我還敬你是條漢子?!?/br> 黃平卻突然沖林杏花曖昧地笑了笑,道:“黃某對杏花你可未說過假話,比如說,那日在客棧里,我與你……” 林杏花沒來得及捂上他的臭嘴,陸郁北卻突然一聲厲呵,“住口!” 林大富跟胡氏自覺分站兩邊,給最后面的陸郁北讓出一條道來,陸郁北步履不疾不徐走上前來,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眉眼冷厲如刀,薄削的唇勾出一抹漫不經心的傲慢。 再配上他這副盛世容顏,簡直就像是從書本里走出來的世族公子,清峻矜貴,氣質卓然。 就連黃平的目光都頓住,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陸郁北走至牢門前,雙手背在身后,居高臨下地睨著牢中的黃平,眸光平平,卻莫名讓人心生懼意。 陸郁北不動聲色地看著黃平,神色很冷:“黃平,那日你做過什么,我一清二楚。怎么,一百五十個板子還沒讓你學會閉嘴?要不要我讓李大人再賞你一頓?” 黃平的眼神陡然鋒利起來,“那日在客棧放火的人是你?” “不僅如此,讓李大人好好教訓你一頓的人,也是我?!标懹舯闭f完做出輕嗅的動作,隨即甩開折扇扇風,表情很是嫌棄,“我懶得同你這種人廢話,你便說,你到底認不認識這個叫胡蝶的?” 黃平眸色暗了暗,隨即嗤笑一聲,“我方才已經說過和這位小姑娘素不相識,你又問一遍,甚至不惜用李大人來壓我?怎么,你們還想屈打成招不成?我黃平雖然被迫坐牢,此時身陷囹圄自身難保,但我也知道小姑娘家的清譽如同性命,不得隨意詆毀!你們用李大人脅迫我也是無用,我黃平不認識她就是不認識她!” 話剛說完,林杏花忍不出“噗嗤”一聲,感受到別人投過來的目光,林杏花略帶歉疚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見識少,第一次親眼見到一頭畜生如何進化成無恥小人的,有點激動,一時沒忍住。黃平你不用在意我,請繼續你的表演?!?/br> 黃平的臉瞬間黑成鍋底,哪里還會繼續。 陸郁北勾了勾唇角,回頭正色道:“黃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事你現在不承認沒關系,只是待會可別求著我,讓我相信你們之間確有私情!”黃平笑得不陰不陽,目光陰鷙,“呵,我方才所說俱是事實,又何來求你一說?” 陸郁北輕挑眉梢,笑得意味深長,“我就喜歡你們這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呆子,繼續保持。待會千萬不要彎下膝蓋,否則我看不起你哦?!?/br> 黃平不屑地冷嗤,看向陸郁北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陸郁北轉身邊向門邊衙差使了個眼神,衙差點點頭,轉身出去,很快便帶來一個垂頭縮肩,一身小廝穿著的男人。 林杏花定睛一看,正是黃平平日帶在身邊的那個小廝。 牢中的黃平眼神陡然一閃,不過他仍坐得不動如山,仿佛并不在意。 胡耀祖夫妻并不認識這人,可他們卻通過胡蝶發抖的雙手,警覺地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對,一時不免露出幾分忐忑之色。 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默默觀察的胡氏盡收眼底,一時,她的心快涼了大半截。 待黃平的小廝來到牢門前,黃平只冷著臉問他:“老黃,你來著干啥?” 這個被稱為老黃的小廝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被問話也不敢抬頭,只結結巴巴道:“大爺,我是,我是來指認你,你跟胡姑娘有私情的?!?/br> “好你個老黃!”黃平因為身上沒好利索,只能繼續躺在床上,但是他的胳膊卻揮舞地起勁,完全能展示他此刻潑天的怒火。 “我給你吃,給你穿,你流落街頭的時候是我救了你一命,你母親生重病是我給你們請的大夫!我以為我倆情如兄弟,可如今你卻恩將仇報,伙同外人陷害于我?我到底有哪一點對不起你!???” 老黃被黃平噴得步步后退,簡直抬不起頭來,甚至聲音都帶著哭腔:“大爺,我,我……你就承認吧,承認了也能少受一些苦頭,還是小命要緊啊?!?/br> 林杏花跟林大富俱是皺緊眉頭,因為這態勢看起來不對啊,黃平的小廝雖然嘴上句句說黃平跟胡蝶有私情,可他的身體和神情上卻是很勉強的樣子,仿佛自己是被人硬逼著過來的。 林杏花不由看向陸郁北,卻見他半合著桃花眼沉思,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樣,簡直把林杏花急個半死。 另一邊,黃平捂著心口,露出心灰意冷的表情,“老黃啊,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啊,這世道就是這么cao蛋,有權勢的是大爺,我們不過螻蟻罷了,斗不過啊。我倒是無妨,只是可憐了人家小姑娘……” 這番話像是千斤巨石砸在老黃肩頭,他身子猛烈地晃了晃,再也承受不住了,雙腿一彎,跪在地上掩面痛哭,“大爺,是奴才對不起你,是奴才對不起你啊……” 一場主仆情深的戲碼正在上演。 這下子胡耀祖他們徹底放下心了,胡耀祖就跟只跳蚤似的上躥下跳,蹦出來指著林大富痛罵:“好哇你們,明的不行來陰的,居然還逼人家老黃陷害我們,沒想到你們林家人看起來人模人樣,其實內心跟糞坑里的屎一樣臭不可聞,狗仗人勢的畜生,以為自己有靠山就了不起啦!我告訴了,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這群人渣遲早會遭報應的!可憐我家小蝶,被你們害得名聲掃地,你們林家居然還不愿意承擔責任,你們還是不是人?” 梁氏也端起罵人的姿態,單手叉腰,一手指著林家人罵道:“今天既然來了官府,你們林家若還是不給我女兒一個交代,咱們就去找官老爺,讓他給咱們評評理!反正我女兒名聲也壞了,我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從你們林家人身上拽二兩rou下來!” 黃平安撫好老黃,也立刻加入進來,一臉的大義凜然,“算我一個,我視老黃為兄弟,今天就要為他討個公道!也要為自己討個公道!” 這么多人的聲討,陸郁北卻完全不為所動,桃花眼眼波流轉,道不盡的春色艷艷,倏而啟唇輕笑,一時無盡風流。 “老黃是吧?!标懹舯滨獠街了?,表情十足的無辜,“你不只是來看看你主子的嗎?怎么突然戲這么多?折子戲看多了吧。我根本就沒見過你吧,否則你丑得這么有特色,下巴的大痣長得這么清麗不俗,我絕對不會忘了你的?!?/br> 老黃一時呆了,張大的嘴巴半天合不上,絞盡腦汁都想不出話來反駁,因為他確實沒見過陸郁北。 林杏花他們簡直被陸郁北這波saocao作驚呆了! 陸郁北距離老黃太近,老黃身上刺鼻的汗水味一下子沖上來,陸郁北忙拉開距離,露出嫌棄不已的表情。 事情跟陸郁北料想得差不多,他只能無奈地又朝剛才的衙差打個手勢,讓下一位登場。 第97章 不過這次進來的卻是兩個人, 一位是頭戴飄飄巾,身穿直裰, 年約二十歲不到左右的男青年, 另一位卻衣衫襤褸,一身臟污,竟然是個中年乞丐。 林杏花等人一時都摸不著頭腦,只有黃平的眼中閃過極度的震驚,以及深藏眼底的慌亂。 穿著直裰的青年見到黃平便急忙奔過來, 緊緊抓住牢門,一臉的茫然無措, 快二十歲的人了, 卻露出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爹啊,李大人說我是罪犯之后,沒資格參加明年的縣試, 過繼到大伯家都沒用!兒子完啦!我這輩子都完啦!”他抓著牢門使勁搖晃, 哭得聲嘶力竭,鼻涕泡都哭出來了,可見難過到什么程度了。 原來黃平的兒子黃彥苦讀多年,一心想要通過科舉出人頭地。不過朝廷有明文規定, 罪犯的后人不得參加科舉,而眼下黃彥的老子正蹲在牢里長蘑菇呢, 他這個兒子自然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了。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黃平為了不影響到黃彥的仕途, 竟在坐牢之前把十九歲“高齡”的獨子過繼給自己堂哥, 拳拳愛子之心,蒼天可鑒。 所以當黃平聽到李大人不讓黃彥參加明年的縣市,剎那間眼前陣陣發黑,甚至耳邊轟鳴聲不斷,幾欲暈倒在地。 黃平就黃彥這么一個兒子,為了將兒子培養出來,他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多少銀子!他黃平這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期望有朝一日黃彥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可是現在李大人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他近二十年的心血瞬間化為泡影,全部白費了!他兒子的一輩子就這樣生生被毀了!這讓他如何接受? 這簡直比剜他的rou還要痛苦! 牢門外的黃彥越哭越傷心,最后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點讀書人的廉恥心都不要了。 “爹,兒子難受??!兒子讀這么多年書到底是為了什么?為什么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兒子心中不甘??!” “嗚……我的爹啊,你可把兒子給害苦了!” 都說打蛇打七寸,而黃彥就是黃平的七寸處。黃彥這一聲接一聲的,哭得哀怨至極,痛苦萬分,簡直要把黃平的心都哭碎了,他捂著心口,面色青灰,露出一副看似像便秘,實則是難受的表情。 就連看戲的林杏花都不忍看下去了,微笑著抹掉眼角那兩顆鱷魚的眼淚,只在心里默默祈禱,麻煩快讓黃平升天吧。 而作為這一切的幕后主使,陸郁北卻心情很不錯,尤其是當他看到黃平父子露出奔潰的神情時,還饒有興致地朝林杏花揚了揚眉,惹得林杏花的杏眼快翻到頭頂去了。 陸郁北漫不經心地掃了黃平父子一眼,決定再添一把烈火,示意那個快被忽視掉的中年乞丐上前,幽幽地道:“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口,便可以隨時離開?!?/br> 中年乞丐點頭,隨后走到角落里,指著老黃道:“就是這個人,他給了我一百文錢,讓我去胡家村散布胡蝶跟人有私情的謠言,還讓我說這話是從林杏花嘴里說出來的,有人親眼所見?!?/br> 胡蝶驀地抬起臉,不敢置信地望著牢中的黃平,眼中的淚水搖搖欲墜,瞬間浸濕眼簾。但是她仍然心存希冀,覺得這個乞丐說的都不是真的,黃平不會這般狠心對她。 而胡耀祖夫妻二人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兩人腦子里一團亂麻,一時根本不知該不該相信中年乞丐所說的話。 陸郁北聽完便轉身看向黃平,“你有什么想說的?想罵的?或者是想求的?” 黃平的臉色一寸寸灰敗下去,指甲蓋都快嵌進手心里去了,可他卻跟毫知覺似的。 黃平到底是經歷過事的人,知道什么叫審時度勢,他當做命根子似的的獨子的命運都被人握在手里,他還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嗎? 再加上陸郁北連他收買的乞丐都被找到了,現在證據確鑿,他承認或者不承認都已沒有任何區別。而剛才他和老黃的那出戲,恐怕只是人家耍著他玩呢。 黃平腦子終于在這連翻打擊下徹底清醒了,也終于知道誰才是他大爺了。 然后,他在林杏花等人譏誚又鄙夷的目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的動作使得他兩側腮幫都在動,他啞聲道:“這個乞丐說的是事實,這一切都是我的手筆,因為我要報復林杏花!” 他這話一出,胡蝶徹底瘋了,狀似癲狂地沖過來,瘋狂地踢打著牢門,“黃平!你騙我!你這個殺千刀的龜兒子!烏龜王八蛋,死癟三……你怎么能這樣對我,你還是個人嗎?我有哪里對不起你,你居然要這般害我?” 黃平不過冷嗤一聲,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胡蝶,只目光陰沉地盯著陸郁北和林杏花。 “現在夠了么!你們說的我全部認了!但這一切跟彥兒沒有任何關系,他現在是我堂哥的兒子,不是我的后代,你們不能阻攔他參加科舉!”“現在夠了么!你們說的我全部認了!但這一切跟彥兒沒有任何關系,他現在是我堂哥的兒子,不是我的后代,你們不能阻攔他參加科舉!” 陸郁北合上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左手手心,扯了扯唇角,“這就是你承認錯誤的樣子?再說,你現在有什么資格跟我們討價還價?” 黃平氣得一拳頭捶在床上,激動到脖子上的青筋都鼓出來了,看起來猙獰到可怕。 “你們到底要怎么樣才答應放過彥兒?” 陸郁北完全不為所動,側頭看向林杏花,朝她道:“他得罪的是你,你來決定?!?/br> 林杏花眨眨眼,托著腮靜靜欣賞了一會兒黃平幾近崩潰的丑態,才慢悠悠道:“第一,黃平你拿出八千兩銀子,平均分給被你騙過感情的姑娘,當是你給她們的賠償費吧,并且你還要告訴她們你騙人感情的事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