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林杏花用木板半蓋在木桶上,回頭笑著說:“過幾天你們就知道了,不過這個水你們千萬不能碰,會傷害皮膚的,知道了嗎?” 大妞一聽這水有毒,瞬間沒了興趣,和二妞她們乖巧點頭。 林杏花摸摸三妞的額頭,“好了,咱們洗洗睡吧,明天還有的忙?!?/br> — 雖然白天還是很熱,但現在晝夜溫差大,晚上開始變涼,一家人擠在一起睡覺也舒服許多。 難得一夜好眠,早上吃完早飯,一家子又要出去干活了。今天林鐵貴和林大富他們去翻地,林杏花和林二富則去稻場揚稻子。 今日起了微風,林杏花跟林二富到了稻場便分開,各自拿著木锨開始揚稻子。 林家共四畝地,今年收成已經算是不錯,但是總共也不過十石糧食,有了林杏花這個力氣大的出手,她和林二富用不到一上午就把稻子全揚好了。 “這就揚完啦?”林二富不敢置信地摸著下巴。 “你姐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林杏花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扔過去一把掃把,“把癟籽掃出來,帶回家喂雞?!?/br> 林二富一把接住,認命地跑過去掃掉癟籽和草灰之類的雜質。 下午林杏花和林二富便去田里幫忙了,臨到傍晚又回到稻場收稻谷,再一趟一趟挑回家。 挑到最后一趟的時候,周婆子在半路擋住林杏花的去路,面皮上擠出一抹怪異的笑,“杏花呀,聽說你被劉仲文休啦?” 林杏花沒放下擔子,抬眼看向周婆子,“有事?” 周婆子不滿林杏花的冷淡,媒婆痣上的一個長毛顫了顫,陰陽怪氣道:“怎么說我也是你的長輩,你跟長輩說話就這個態度???回頭我倒要找你娘說叨說叨?!?/br> 林杏花呲牙,扯出一抹虛假的笑,“周大.奶,你沒看到我還挑著擔嗎,有話咱們下次再說?!闭f著繞開周婆子就要走。 周婆子腰一扭再次擋住林杏花,“哎等等,我就兩句話,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br> 林杏花面露無奈,“您快說,我家里活兒還多著呢?!?/br> 周婆子卻沒立刻說話,反而用挑剔的眼光將林杏花全身打量了個遍,最后搖著頭說:“杏花啊,雖說你是三個孩子的娘,但是你也不能保養自己啊,看你這腰比水桶還粗,胸脯也癟了,嘖嘖,兩只手黑得跟啥一樣......” 林杏花臉一黑,不給周婆子繼續說下去,“周大.奶,我長啥樣自己心里有數,您看得下去就看,看不下去就別看,我又沒逼你看我,您這樣沖上來就把我好一頓數落,說得我丑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我爹娘聽到恐怕都要哭了?!?/br> 周婆子被林杏花說得噎了一下,想到此行來的目的只能忍住懟回去的沖動,繼續假模假樣地笑道:“沒想到杏花你現在口齒伶俐不少,不過做女人必須性子溫婉才行,否則哪有男人會娶你喲!你大.奶說話不好聽,但都是為你好?!?/br> “呵呵,是嗎?那我還要感謝您咯?”林杏花譏諷一笑,鬼都看出來周婆子目的不純了。 “不用,我這人就是對人熱心,處處為別人著想?!敝芷抛犹癫恢獝u地謙虛道,甩著手里的帕子,話鋒一轉,“所以當我聽到你被劉家休棄,我就想著你還這么年輕,怎么能一個人過下半輩子呢,對吧?剛好我手上有一個做夫婿的好人選,所以我這就急急忙忙跑過來跟你說啦?!?/br> 林杏花臉上笑意盡斂,冷淡道:“首先,我和劉仲文是和離,不是被休。第二,我對再嫁沒興趣,誰愿意嫁誰去!好了,我可以走了嗎?” 周婆子沒想到林杏花連對方的條件都沒問,居然就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一時有些下不來臺,“杏花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千萬別一時沖動就拒絕了。要知道,你這種和離還帶著三個女娃的女人,想再嫁有多難嗎?你應該好好珍惜才是?!?/br> “周大.奶,我再說一遍,沒興趣!誰稀罕誰去!”林杏花懶得浪費時間,硬是從周婆子健碩的胸膛擠過去,抬腳就走。 周婆子氣得拍大腿,還是跟狗皮膏藥似的黏在林杏花身后,“林杏花!你可別傻了,我家福照多好的條件啊,又沒有孩子,你要是嫁到我們家,保證有享不完的福,等你給我家福照生個大胖小子,我來幫你帶孩子,你只要在家躺著啥事都不用管,你看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矯情個啥?” 林杏花嚇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震驚道:“你讓我嫁給林二麻子?” 周婆子撇撇嘴,“啥林二麻子,男人臉上有點麻子不影響?!?/br> 林杏花感覺自己被喂了屎一樣,皺著臉艱難道:“這事林二麻子知道嗎?” “怎么還叫林二麻子?”周婆子不悅道?!案U债斎恢懒?,還是他說想娶你,不然我是絕不會同意這件婚事的,我家福照條件這么好,我就是想給他找一個黃花大閨女都不成問題?!?/br> “哦,那你就給林二麻子找個黃花大閨女吧?!绷中踊鏌o表情地往前走。 “林杏花,你怎么說不通呢?”周婆子小步子跟在后頭,不依不撓。 林杏花走了幾步突然轉身,幽幽說了一句:“靈山寺的大師說我命中無子,你確定還想要我做你兒媳婦?” 打蛇打七寸,周婆子瞬間停下腳步閉上嘴,這回是真的消停了。 —— 林杏花沒將這種小事告訴家里人,這幾天林家人都累得跟狗一樣,在田地里先是翻耕,雜碎結板的土,利用高溫天氣要充分炕土曬垡,,曬得差不多了再淺耕細耙,使得土地松軟細乎才行。 這些都是力氣活,除了小孩子,其他人都是整天在田地里忙活,一連忙活四天后,林杏花終于得空能看一眼放在小屋里的草木灰溶液,蓋子打開后,林杏花將一小孩拳頭大的木頭塊放進木桶,見木頭塊浮在表面并不下沉,便知道濃度差不多了。 過濾草木灰溶液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林杏花擔心溶液濺到身上,又沒有手套,只能萬分小心的cao作,結果弄了許久才得到并不算多的堿水。 晚上吃完飯所有人都回房休息了,林杏花在廚房點一盞燈,然后叫大妞過來幫忙燒鍋,然后將堿水和豬油按照固定比例分別倒進兩口鍋里加熱。 豬油迅速融化,林杏花感覺兩者溫度都差不多了,便將堿水倒進豬油鍋里,同時用打磨光滑的木棍不停攪拌,融合的液體很快產生皂化反應,變成了乳白色,但林杏花知道這只是開始。 林杏花讓大妞回屋休息,自己一個人在廚房里攪動,攪攪停停,忙到下半夜溶液才達到預想的狀態,林杏花倒入事先準備的紫色葡萄液,繼續攪拌。 融合得差不多后,林杏花將黏稠的溶液倒進模具,端著模具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屋外的木墩上,這才輕手輕腳回屋,勉強睡了一個囫圇覺。 第二天林杏花自然起晚了,醒來時便聽屋外面吵吵鬧鬧的,打開門便見大妞和林燕兒、三郎正吵得臉紅脖子粗,林杏花打著哈欠,啞著嗓子問:“大早上的吵什么呢?” 大妞見林杏花如同見到靠山,指著木墩上的模具,一雙眼睛冒著熊熊怒火,“娘,燕兒跟三郎想偷拿你做的東西,還好被我跟二妞發現了!” 林燕兒不服氣道:“這院子里哪一個東西不是姓林的,我拿自己家的東西,怎么能叫偷?再說我跟三郎就是想拿起來看看而已,是你污蔑我們!” 林三郎吸回掛在半路的鼻涕,“就是,我們沒有偷,都是我們林家的東西,跟你姓劉的有啥關系!你才是小偷!你全家都是小偷!” 大妞她們被說得眼睛都紅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杏花擼起袖子,惡狠狠道:“本來我是長輩,不該跟你們一般見識,但是你們當著我的面都敢欺負大妞她們,沒有一點教養!我這個當大姑的今天就要好好教你們做人!” 林燕兒和林三郎警惕地后退一步,林杏花不給姐弟倆逃跑的機會,一手抓一個,直接將林燕兒兩人提到半空,甚至還惡作劇地晃了晃。 “?。。?!”林燕兒雙手捂臉,不敢看地下。 林三郎以為林杏花會把他扔出墻外,嚇得大喘氣把鼻涕給吞下,這可把林杏花幾個給惡心壞了。 林杏花忍著惡心,對手上拎著的兩只惡聲惡氣道:“知不知道錯了?” 姐弟倆點頭如搗蒜。 “以后還欺不欺負你們表姐表妹?” 姐弟頭搖得如撥浪鼓。 林杏花滿意地點頭,將兩只放下來后,姐弟倆都覺得腿軟,卻只能目光幽怨地瞅著林杏花。 林杏花知道林燕兒姐弟倆此刻在心里還不知道怎么罵自己呢,不過她就喜歡看別人想罵自己卻又不敢罵出口的樣子,看著賊爽。 大妞幾個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臉上重新掛上笑容。 林三郎心大得很,被放下后又腆著臉湊上來,“大姑,木墩上這個是啥好吃的呀?我還沒見過呢,能不能給我一點嘗嘗?” 林杏花對林三郎好吃的程度嘆為觀止,無語道:“這不是吃的?!?/br> “啥?這居然不能吃?”林三郎受到打擊,肩膀瞬間垮了下去,一副我心已死的憔悴模樣。 林燕兒也露出差不多的表情。 林杏花:“......”這姐弟倆是有多好吃??? 黃氏從河邊洗衣服回來,見到林杏花剛起床的樣子,忍不住酸了一句:“娘真是心疼大姐呀,早上還可以睡懶覺,哪像我跟大嫂,天還沒亮就要起來做飯洗衣服,連個好覺都睡不到?!?/br> 林杏花心中好笑,家中的事情她做得只比黃氏和胡氏多,絕不會少,怎么到黃氏嘴里她就是個吃閑飯的?對黃氏這種人就不能忍讓,否則她下次只會蹦跶得更歡快。 林杏花微微一笑:“誰讓我是我娘親生的呢?不疼我,難道疼那些天天沒事找事的人嗎?” 黃氏不忿,氣呼呼地放下裝衣服的木盆,叉著腰道:“大姐,你說誰沒事找事呢?” 林杏花輕飄飄地瞅向黃氏,“誰大早上的在我面前挑事,還用我說嗎?” “你!”黃氏伸著食指指向林杏花,“你,你欺負人!我這就找爹娘給我做主!” 林杏花拍開她的手指,口吻嚴厲:“我是你大姐,你對我大呼小叫還有理了?就是二富我都能打,我還怕你不成。還有,少拿你的粗短手指指著我,看著辣眼睛?!?/br> “你你你......”黃氏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林杏花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潑辣了,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 林三郎擦著鼻涕湊到黃氏跟前,很實在道:“娘,你別跟大姑吵架了,你吵不過她,又打不過她,咱們得罪不起,就算了吧?!?/br> 黃氏被自己寶貝兒子一句話氣得差點吐血。 林杏花邁著輕松的步伐去了廚房,吃完飯還要去地里點小麥呢,沒工夫跟這個攪家精黃氏瞎胡鬧。 第20章 種完小麥,一年最繁忙的季節終于快過去了,剩下便是時不時去地里觀察小麥生長情況就行,蓋房子才是接下來的重頭戲。 聽說林鐵貴家要蓋房子,村里不少相熟的人主動前來幫忙,也不要工錢,只要管飯就行,都是一個村的,這種事很常見。 林鐵貴還沒開始動工,徐氏的大哥—徐玉鳳的父親徐大山便帶著兩個兒子兩個孫子從牛頭村趕過來,自然也是來幫忙的。 徐大山是一個方臉圓眼的漢子,都說外甥像舅,林大富確實和他長得挺像,倒是林二富長得長臉細眼,跟誰都不太像。 徐大山見到林鐵貴便是一頓親熱地寒暄,互相拍肩說笑,看得出來關系非常不錯。 “好你個林鐵貴,要蓋房子也不去牛頭村支會我一聲,要不是在鎮上遇到玉鳳,我還不知道這事?你跟春花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兄弟了?”徐大山開玩笑道。 林鐵貴了解徐大山的脾性,最是豪爽大方,平常不會生氣的一個人,便跟著笑道:“嗨!大哥你這就錯怪我了,我家就四畝地,小麥種得快,我想著大哥家地多,肯定還沒忙完。我跟春花沒回牛頭村幫忙就算了,哪能還去麻煩你們?” 徐大山哈哈大笑,摸了摸下巴的一撮短須,“我家小麥自然是種完了,不然就是你求我來幫忙我也是不會來的!”說了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回頭叫住他大兒子,“昌盛,把帶來的東西拿去給你大姑?!?/br> 說完便和林鐵貴進堂屋說話去了。 徐昌盛應了一聲,和他兒子徐平安將板車上的一花籃的花生、半麻袋的玉米、一條五花rou,以及兩條大咸魚和一籃子的水果搬下來放在廊檐下。 黃氏耳朵最尖,第一個從西屋出來,看到廊檐下的東西笑容更大了,“哎呀,舅舅真是客氣,每次來還帶這么多東西呢?!?/br> “都是自家種的一點東西,不值當什么?!毙觳⑿χ亓艘宦暠阋踩チ颂梦?,徐平安緊隨其后。 黃氏綠豆大的小眼鬼鬼祟祟地轉了一圈,一雙手在水果籃里摸了三個大梨子藏在寬大的袖口里,轉身急忙回屋。 這一幕剛好被從廚房出來的徐氏看得清清楚楚,氣得她一肚子的火,要不是徐大山他們來家做客,徐氏絕對要當場扒了她的皮! 黃氏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徐氏已經準備好要秋后算賬。 徐氏沉著臉回廚房,坐在小凳子上剝豆子的林杏花便問:“誰惹娘生氣了?” 徐氏不免抱怨:“還能是誰?在家里就黃氏一個能把我氣死!哎喲,我當初肯定是被泥巴糊了眼才看上這么一個兒媳婦!又懶又饞就算了,居然還做那小偷小摸的事,真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徐氏越說越激動,氣得直喘氣。 林杏花忙放下豆子給徐氏順氣,“娘你別太激動,這事或許是誤會,二富他媳婦雖然有點渾,但是不至于去偷人東西?!?/br> “怎么不至于!”徐氏察覺自己聲音大了,忙壓低聲音,“你大舅剛拿過來的一筐梨,黃氏她看沒人就偷拿了三個回屋了。我瞧得真真的,一點沒冤枉她!就為了三個梨,她連臉都不要了?我們林家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兒媳婦!簡直是要氣死我啊?!?/br> 二妞也學著林杏花給徐氏拍后背。 徐氏一開口便停不下來,一肚子的苦水,“平常我沒少教訓她,她就死豬不怕開水燙,表面答應得好好的,回頭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點沒將我這個婆婆放在眼里,三郎攤上這樣一個娘,能養得好才怪!三郎小時候我想帶幾天,她都不給,生怕我會害三郎一樣?,F在呢,九歲的人了還整天掛著鼻涕,跟周婆子家的丑狗一樣惹人嫌!還有二富,讓他干啥就干啥,就知道吃飯睡覺,其他事一點都不管,任由黃氏作天作地。哎,養兒子有啥用,真的就是討債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