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她起訴綺文,綺文就算知道她和“誠書文化的神秘人”是同一個人,礙于誠書文化在業界的影響力,大概也不會輕易毀約,出版流程可以繼續下去。 但如果連錄音一起提交上去,就不一樣了。 按照訴訟流程,法院受理后通知被告方,會將一切證據復制一份交給被告看。綺文聽到錄音自然清楚地知道他插手了這件事,勢必翻臉,出版項目必定攪黃。 誠然,如果雙方解約,他可以另找合作方合作,也可以直接讓誠書文化旗下的出版線來出版。 可綺文給的價格很好,為什么不先賺一筆? 張覓雅聽得擰起眉頭,又繃不住想笑,神情顯得十分復雜:“這位……學弟,你是哪個專業的來著?” 陸誠頷首:“文學系?!?/br> “你們文人怎么也這么雁過拔毛?!睆堃捬懦靶?,想想又點頭,“如果你們找的其他證據夠用,那也可以吧?!?/br> 洽談愉快,陸誠原本想請張覓雅吃個飯,無奈對方行程太緊,婉言謝絕。 三人便從酒店離開,陸誠心不在焉地思索還能找到什么證據,電梯門打開時抬眼,看到走在前面的謝青腳下有點飄。 他怔了怔,笑了下。 她自己對此顯然沒有察覺,沒有察覺細枝末梢里都透出來的欣然。 連氣質都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他所熟悉的清冷上突然被覆上了一層溫暖的愉悅。就像徹夜大雪后的初晨,橙紅的陽光跳躍在街邊厚厚的雪毯上,一眼看過去,是清涼的,又是暖融融的。 陸誠一語不發,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她突然轉頭,他才匆忙把視線壓下。 謝青含著好奇打量他:“陸總怎么弄來的錄音?是故意的還是吃飯時偶然聊起來,隨手錄下的?” “……咳?!标懻\輕咳?!瓣幹\”被人追根問底讓他有些窘迫,沒有作答,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 謝青愣了愣,反倒追問得更厲害:“怎么了?”接著有些擔心,“合法嗎……”說著已追上他,但他個高腿長又走得急,她想和他保持齊平就只好小跑。 她邊小跑邊抬頭打量他的神情,擔憂道:“陸總?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有什么事沒跟我和律師說嗎?” 她好像突然變得好奇心很重,弄得陸誠應接不暇。 陸誠定住腳,掃了眼吳敏。 吳敏反應很快,看向近在咫尺的大門:“我先去叫車?!痹捯粑绰湟烟みM旋轉門。 陸誠目光放低,落在謝青面上。 素淡的鵝蛋臉上,一雙明眸也正望著她。 對視片刻,他輕笑:“很少聽你這么多話?!?/br> 她的話從來不多,如果說上一點兒“長篇大論”,那肯定是說正事的時候,說的都是有用的話。 閑聊時,她總是聽的多說的少。像這樣一連串的追問從她嘴里說出來,陸誠感覺很是稀奇。 謝青被他說得微滯,薄唇抿了抿,又道:“我沒別的意思?!?/br> 只是怕節外生枝。 她對法律的理解很淺顯,像大多數人一樣,雖然說不上是“法盲”,但對各種大事小情在法律上的具體規定到底如何并不清楚。 比如錄音這事,她腦子里有個大致的概念,就是作為證據的錄音必須是合法手段取得。 可怎么算合法手段?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錄算不算?蓄意套話算不算?她并不清楚。 如果手段不合法又會招致什么結果?算不算違法犯罪?她也不清楚。 所以她當然擔心。她想把《青珠錄》的版權拿回來,但如果要為此承擔坐牢的風險,還是算了。 陸誠一臉好笑:“不會讓你坐牢的?!比绻皇怯幸饪酥?nbsp;,他會忍不住抬手彈她的額頭。 謝青一瞬地松氣,轉而又皺起眉頭:“你坐牢也不行呀?!?/br> 你擔心我??? 他腦海里閃過這句話,剎那里情緒翻涌,但很快,又被他很好地壓制下來。 最后化成一聲輕佻的嗤笑:“你們作家,腦洞太大?!?/br> “給你普普法?!彼跉怆S意,但心跳已然亂了,佯作冷靜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服務臺,“‘非法手段’指的是你偷偷在別人家里裝監聽這類行為。公開場合里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錄音、套話,都是法律認可的?!?/br> “這樣啊……”她點點頭。 他的目光收回來:“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她怔忪:“我沒有?!?/br> “我都是事先咨詢過法務?!彼麛咳バθ?,顯得嚴肅起來,“雖然他們作為誠書文化的法務不能給你代理這個案子,但水平都可以,你放心?!?/br> 說著,余光看見一輛專車開到門外,方才出去的吳敏正折回來,陸誠朝旋轉門坐了個“請”的手勢:“車來了?!?/br> 謝青看了眼,往外走去。和打車過來時一樣,陸誠吳敏和謝青兩位女士坐后座。在她們上車時,他習慣性地伸手扶了下車門上方的門框,避免有人磕到額頭。 三人沒有在濟南多做停留,乘當晚的高鐵票回到北京。 這主要是因為陸誠太忙。他詢問過謝青,要不要在濟南住一晚,可以讓吳敏和她一起晚回去一天,謝青想想,覺得也沒有必要。 到北京時天已全黑,陸誠放吳敏先走了。出于安全考慮,他叫了輛車,先送謝青去住處,然后再自己回家。 謝青所住的那幢商住兩用樓離馬路稍微有點距離,當中有一小片空地,放著些便民的健身設施。 從路邊走進樓門要差不多三分鐘,但當她回身關門的時候,看見車子才剛剛駛起,緩緩加速。 是在等她安全進門? 她愣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觸。 . 陸誠住的地方在國貿,離朝外不太遠,夜晚又不堵車,十分鐘就到了。 走進客廳打開燈,陸誠走向酒柜,隨手挑了瓶紅酒出來。 保潔每天上午按時來打掃,屋里很干凈,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有時會顯得過于靜謐。 他在靜謐中自斟自飲了一杯,淡淡的酒精舒緩開旅途顛簸的疲乏,又并不擾亂思緒。 拿起手機,陸誠打了個電話給吳敏。 電話很快接通:“喂,陸總?” 陸誠先問了聲:“沒睡吧?” “沒有,還沒到家呢?!眳敲舻?,陸誠這才道:“還有個事,忘了說了?!?/br> 吳敏:“什么事?” 陸誠:“知乎的貼子,還是查查吧?!?/br> 就像謝青說的,她提什么訴求是她的事,但他也在那個貼子里,他有權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 吳敏不愧是一位稱職的秘書,立即道:“哦,其實我已經查完了?!?/br> 陸誠:“是誰?” “編輯部的葉玲?!彼f,“酒店的監控錄像很清楚,謝小姐在樓道里就碰上過她,看上去是在問路。后來我問了問謝小姐,對上了,葉玲已經跟她道了歉?!?/br> 陸誠揉了揉眉心:“勸她自己離職?!?/br> “好?!眳敲魬?,“不過還有點別的。謝小姐說葉玲告訴她,說關于您和她的那些謠言,是桃葉告訴她的?!?/br> 陸誠的疑惑和上次聽到這兩個字時別無二致:“誰?” “真名叫陶然,就是從靈墨工作室簽過來的那個作者?!眳敲艚忉尩?,“葉玲說因為她和謝小姐都是靈墨出來的,所以她沒懷疑什么就信了?!?/br> 陶然。 陸誠斟酌起來。 不知陶然和謝青有什么過節,但很顯然,對于這種連惡意造謠都能做出來的人,不論他做什么,她大概都會怪到謝青頭上。 可揭過不提也沒道理。 良久,他又開口:“把葉玲離職的事告訴陶然,你親自打電話,今天就說?!?/br> 吳敏會知道怎么說,會把謝青完全繞過去。 吳敏想了想:“那我就告訴她魏總看到那個貼子告訴了您,您就讓人去酒店查了監控。還好謝小姐同時也知道了,說不想影響太大,讓葉玲道了歉?,F在大事化小,讓她不用太緊張,這事到此為止,我只是告知一聲?” 很合適,謝青在其中的作用很正面。而且讓葉玲道歉的那部分,誠書文化的員工們都能作證,至于他有沒有先查過監控,陶然也驗證不到。 陸誠點頭:“可以,謝謝?!?/br> ? ?掛斷電話,他去洗漱,直至洗完澡換上干凈的睡袍躺到床上,才又拿起手機。 ? ?不出所料,吳敏微信發來了進展。 「吳敏」:告訴陶然了,她沒否認。說想到公司見您一下,請您吃個飯,當面道歉。 「吳敏」:我在電話里沒直接回她,她現在一直在微信上問我您哪天有空。 陸誠回過去三個字:“都沒空?!?/br> 吳敏本身也猜到了,把結果告訴他只是例行公事??此@樣說也沒多勸什么,回復了個ok的表情。 第27章 之后的兩天, 謝青適當地降低了碼字量。反正《訴風月》現在只是日更三千,她不用著急攢出太多稿子, 保證每天能寫出一章就足夠了。 空閑的時間, 她整理了一下起訴綺文出版所需的證據。 在錄音文件先不打算提交的前提下,她手里的證據顯得十分模糊, 但數量還是有一些的。 簽約合同自然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她還翻出了一些當時和編輯溝通的聊天記錄。 編輯雖然不會直說“我們在坑你”,但記錄里有不少段落的中心思想都是“大家都是這個價”“合同都這樣”。謝青想著張覓雅提及的關于證據鏈的話, 覺得這些能與錄音里錢智鵬說的內容相互印證,應該屬于證據鏈的一環。 除此之外, 她還從流錦的聊天記錄里翻出來一小段, 是當時流錦得知她和綺文的合同價格時的記錄。在記錄中, 流錦委婉表示她簽虧了。 她把這些截圖整理好, 存進u盤,敲開陸誠辦公室的門。 陸誠直接插到電腦上看了看,邊看邊嘖聲:“嘖嘖,這話術, 我要是會這套——”似笑非笑地掃她一眼,“是不是能騙到你吃不起飯?” “……”拉了張椅子坐在辦公桌對面的謝青冷漠地挪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