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劉諶與陸犴先行回宮復命,蘇白月坐著青綢馬車幽幽的晃回了渭南王府。 渭南王和渭南王妃早已站在府門口翹首企盼多時。 “翁主回來了!” 前頭傳來門房興奮的呼喚聲。 渭南王妃急急迎出去。 蘇白月從青綢馬車上下來,半垂著眉眼,聲音清冽道:“父親、母親不必擔憂,女兒都瞧見了,哥哥安好?!?/br> “那就好,那就好?!蔽寄贤蹂ㄖ蹨I珠子,看到蘇白月那張蒼白面容,趕緊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趕緊回去歇歇。你說你,跟我們在這處一道等多好,偏要自個兒去城門口迎,也就這么一會子的功夫都等不及……” 渭南王妃話未說完,就被渭南王給打斷了。 “伶兒是有心的。如今皇宮兇險,是龍潭虎xue,按照諶兒的性子,若伶兒未去提醒,還不知要鬧出什么大事來呢?!?/br> 聽到劉諶平安回來的消息,病了大半年的渭南王也一下容光煥發起來,身體不藥而愈。 “咱們諶兒打了這么多勝仗,皇上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罰他?!蔽寄贤蹂灰詾橐?,繼續抻著脖子往外頭張望。 渭南王嘆息一聲,不言語了。 其實今日蘇白月本不必特意去相迎,她坐著那破破爛爛的青綢馬車去城門口,就是要告訴她那傻大哥。如今皇城形勢不同往日,有些事不能在明面上說,就只能靠打啞謎了。 就算她大哥不懂她今日的意圖,那陸犴也一定會懂。 事實證明,蘇白月今日這番作為是有用的。 掌燈時分,劉諶和陸犴從皇宮平安歸來。 “母親,母親!”劉諶一進門就嚷嚷開了。 渭南王妃急匆匆的出來,一把抱住劉諶就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兒,我的兒啊,你終于回來了……” 劉諶在外征戰兩年,渭南王妃的心就提了兩年。她日日誦經念佛,就期盼著劉諶能平安歸來。 “母親,這是陸兄?!眲⒅R安慰好渭南王妃,將身后跟著的俊美男人讓出來。 渭南王妃抹著眼淚珠子,雙眸紅紅的,不甚好意思自己在小輩面前如此出丑。 “原來是恩人?!蔽寄贤蹂藙⒅R一眼,然后才笑盈盈與陸犴道:“當年多虧恩人相救,我兒才能平安歸來。請恩人受我一拜?!痹捳f著,渭南王妃就要跪下去。 “不敢當?!标戓碲s緊虛托住渭南王妃的胳膊,見人站直后,才拱手行禮道:“王妃不必如此,戰場之上,本就應該同進退?!?/br> 對于陸犴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的話,躲在房廊拐角處的蘇白月嗤之以鼻孔。 “恩人快請進,晚膳已備好,客房也給恩人收拾好了,還望恩人不要客氣,定要多住幾日,將咱們渭南王府當成自己的家才好?!睂τ谶@位救了自己親生兒子的羅剎將軍,渭南王妃滿心滿眼的感激。 陸犴垂著眉眼,一副波瀾不驚之態,畢恭畢敬的跟著渭南王妃入了膳堂。 那跟在渭南王妃身后的老嬤嬤在看到陸犴的臉時卻渾身一震。 這,這怎么可能呢? “哎,meimei呢?”劉諶大咧咧的坐下來,四處張望一番,然后才一拍腦袋道:“哦,我忘了,meimei一向是自個兒吃的?!闭f完,劉諶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陸犴,炫耀道:“我meimei長的可好看了,溫柔嫻淑,大方得體,你若見了,一定喜歡?!?/br> 劉諶這只是單純的在夸贊自己的寶貝meimei而已,但這一番話進了渭南王妃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這劉諶和陸犴乃生死交情,親厚異常,覺得自己的meimei定然也是陸犴的meimei,說起話來便不那么避諱了。 但蘇白月好歹也是位未出閣的姑娘家,陸犴又是外男,劉諶此舉卻是有些不妥當。 渭南王妃趕緊用雞腿堵住劉諶的嘴,“你快些吃吧,都餓瘦了?!背赃€堵不住你的嘴。 說完,渭南王妃又笑瞇瞇的招呼陸犴道:“來來來,恩人不要客氣?!?/br> “王妃喚我陸犴便好?!标戓淼哪樕喜⑽幢砺冻鋈魏吻榫w,他穿著新換過的玄色常服,寬肩窄腰的坐在那里,猶如一座氣勢迫人的小山。 “母親,父親呢?”劉諶嚼著雞腿,吃的滿嘴流油,還不安分。 “他去更衣了,馬上就來?!蔽寄贤蹂匆谎坳戓?,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站在渭南王妃身后的老嬤嬤慘白了一張臉,正對上陸犴漫不經心掃過來的視線,登時就被嚇得面無人色,顯露出一副搖搖欲墜之態。 但其實陸犴并不是在看這老嬤嬤,而是在看她身后的屏風。 屏風很厚實,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陸犴就是知道,他魂牽夢縈的翁主就站在那后頭,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輕輕盈盈的跟她的人一般,令人神魂顛倒。 陸犴垂眸,盯著面前的酒杯。他張開手,又緩慢收攏握緊。他想起今日他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時的觸感。還有那雙晶瑩剔透的秋水明眸,含淚望他,盛著驚愕色,清晰的印出他的臉來。 陸犴想,若是那雙眸子里能永遠只裝著他一個人,那該有多好。 一頓晚膳吃的賓主盡歡,陸犴被丫鬟引著去了客房。 躲在屏風后聽了一頓晚膳的蘇白月捂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暗暗咬著袖子縮回了被褥里。 嗯,男主在人前還是十分人模狗樣兒的,并沒有說出什么不當的言論來。也未提及什么婚書,甚至連劉諶吃醉酒后對她商業互吹那段也沒搭話,所以興許這陸犴并不是真心想娶她呢?只是想嚇唬她,報復她,折磨她……那也很是恐怖了??!嚶嚶嚶…… 自己把自己嚇得驚魂不定的蘇白月餓著肚子又咬住了另外一只袖口。 那邊主院內,老嬤嬤憂心忡忡的跟在渭南王妃身后,終于是逮到了空隙開口,“王妃,老奴有事要說?!?/br> 渭南王妃還沉浸在自個兒子全須全尾回來的欣喜中,整個人看上去就跟年輕了十年一樣。 “說吧,什么事?”她慢條斯理的端著香茶輕抿,還在想著明日讓小廚房熬些滋補湯藥給劉諶和陸犴補補身子。 “老奴覺得,那羅剎將軍與兩前年咱們王府里頭的一位故人長的十分相似?!?/br> “故人?”渭南王妃放下手里的茶盞,神色奇怪道:“哪位故人?” “就是,就是那小馬奴?!崩蠇邒邏旱吐曇?,湊到渭南王妃身邊,一臉的驚恐,“王妃,您說這羅剎將軍,不會,不會是那小馬奴的鬼魂回來尋仇了吧?” “胡說八道!”渭南王妃猛地一拍桌子,抬眸瞪向那老嬤嬤,“你在胡說些什么?” “王妃恕罪,不是老奴胡言??!這天底下就算是有長相相似的人,那怎么可能還連這姓名都一字不差?便是真有那么巧,還怎么就偏偏都出現在咱們渭南王府里頭了呢?” 老嬤嬤跪在地上,一臉的驚恐不安。 渭南王妃怔怔坐在那里,暗暗攥緊了手里的帕子。她臉上的喜色漸漸褪去,面色越顯蒼白。 “王妃,依老奴愚見,若這羅剎將軍真是當年的小馬奴,那便留不得在咱們府中??!” “留不得,留不得,當年就是你說留不得,我才順著你的意思讓你將他處置了??扇缃衲闱魄?,這人不但死而復生,還變成咱們整個渭南王府的大恩人了,還怎么留不得?你當真是要我渭南王府做那等背信棄義之人,讓天下恥笑嗎?” 渭南王妃說完這一通話,登時捂住心口,面色越發難看起來。 那跪在地上的老嬤嬤趕緊上前替她搓背順氣。 “王妃,當年就是那下賤東西的錯。老奴早與他說了,讓他拿了銀錢走,他偏不走,還說要去告御狀。老奴那渾家氣得狠了,這才失手把那小馬奴打死了??烧l曾想,這人竟是炸死,如今又要回來尋仇了!” 渭南王妃急急喘息幾聲,一把甩開那老嬤嬤的手。 “嬤嬤,你當真以為我不知你做的那些事嗎?”渭南王妃瞪著一雙眼,聲音嘶啞,“我念你侍奉我多年,又是母親留給我的人,我平時拿你當半個親人看待。想著那馬奴既然已經死了,便得過且過不要節外生枝。卻不想你如今還在狡辯!” 話罷,渭南王妃臉上顯出一抹苦笑,“都是我做的孽,都是我做的孽啊。當初怎么就聽了你這么個蠢婦的話呢……” “王妃,當初您若是不那么做,不僅是那馬奴活不成,便是咱們都活不成??!”老嬤嬤跪在地上哀嚎。 “閉嘴!”渭南王妃惡狠狠的打斷那老嬤嬤的話,雙眸通紅,聲音嘶啞,“若是當時真被你這蠢婦斬草除根了,如今我諶兒哪里還回得來!” 渭南王妃霍然甩袖起身,眉眼凌厲的看著那跪在地上的老嬤嬤,“事到如今,我只能綁了你這蠢婦,負荊請罪去了?!?/br> 第11章 渭南王妃萬萬沒想到,她還沒去尋陸犴負荊請罪,那人卻是先她而行,帶著媒婆上門提親了。 “提提提……親?”渭南王妃結巴著瞪圓了一雙眼,整個身體都抑制不住的開始顫抖。 陸犴面色冷峻的站在那里拱手,聲音清晰的回蕩在前廳內,“是?!?/br> “你,你要提誰的親?”渭南王妃不肯面對現實。 “提伶韻翁主的親?!标戓碜肿志渚?,不卑不亢,漆黑雙眸直視渭南王妃,直盯得她心中發怵。 渭南王妃眼盯著面前的陸犴,男人依舊一身玄衣,衣料不算頂好,但穿在他的身上卻無端的顯出一股氣魄來。這是從死人堆里回來的人,那雙眸子看人時,也陰森森的帶著死氣。 她的寶貝伶兒怎么能嫁給這種人呢! 這陸犴,不回來尋仇,怎么還來提親了?難不成是想將她的寶貝女兒娶回家去,好生折磨打罵? 想到這里,渭南王妃一邊趕緊差人去將渭南王請來,一邊安撫陸犴道:“陸公子,我伶兒呢,她身子弱,如今年歲也還小,確實是不急著嫁人。你雖是我家的恩人,我們家定然是敬你的,但只是這事呀,茲事體大,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做主,還是要問過王爺的意見和伶兒的意思,您瞧著如何?” 現年十八,馬上就要步入十九的伶韻翁主作為一個古代大齡未嫁女青年,居然還有一日能從自家親母的嘴里聽到“年歲還小”這四個字。 其實自被太子退婚后,渭南王妃就因為蘇白月的婚事愁的吃不好睡不香。眼看著蘇白月的年歲漸大,渭南王妃真是急的都要白頭了。 可如今這陸犴上門提親,渭南王妃卻恨不能蘇白月一輩子不嫁。 便是嫁豬嫁狗,都不能嫁給這陸犴??! 陸犴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他從寬袖暗袋內取出一物,遞給渭南王妃。 渭南王妃神色疑狐的接過,然后瞬時面色大變。 “這這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此乃婚書?!标戓碚局鄙眢w,小山似得陰影將渭南王妃籠罩住,聲音沉穩暗啞,帶著股天生上位者的氣勢。 可明明,這只是一個出身低賤,身份卑微的東西……竟能有如此氣勢…… “婚書?”渭南王妃面色怔怔,她顫抖著手垂眸看一眼,然后什么都顧不上了,急急的去后院尋蘇白月。 彼時的蘇白月聽到陸犴前來提親的消息,嚇得一連吃了十碗茶,現在正捂著鼓漲的肚子發呆。 “伶兒啊,我的伶兒啊……”渭南王妃的大嗓門從外頭傳進來。 蘇白月幽幽嘆息一聲,知道今日這事,怕是不能善了。 “伶兒,這婚書,這婚書是怎么回事?” 渭南王妃原本急促的步伐在看到屋內鋪疊著的白綢布時,趕緊一個急剎車止住了,然后探著身子站在雕花木門口使勁朝著里頭喊。 蘇白月施施然的出現,面色平靜的朝渭南王妃點頭道:“這婚書,是我簽的?!?/br> “什么!”渭南王妃一個大喘氣,急的臉色都白了,“伶兒你怎么這么糊涂??!你怎么能簽這樣一份婚書呢!你可知道那陸犴是誰?他就是當年,當年的那個小馬奴!” 渭南王妃越說越激動,但卻不敢踩白綢布進門,只能站在門外急的跳腳。 “伶兒啊,這陸犴他沒安好心,他娶你回去是要折磨你??!都是母親的錯,若不是當年母親背著你要將那馬奴發賣處置了,如今,如今怎么會……”渭南王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根本就連話都說不下去。 一旁的靜雯趕緊端了個小圓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