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章佳氏大驚,一下大哭了起來,這回是真心真意地哭。 “皇上,皇上饒了臣妾吧?!彼龘涞交实勰_邊,哭得是梨花帶雨?!扒蠡噬夏钤谑⒏绲牡姆稚橡埩顺兼?,臣妾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皇帝氣惱地一腳把她踹開,大吼道:“來人,都愣著干嘛,想抗旨嗎?” 幾個太監從門外走了進來,架起章佳氏就往外走,章佳氏掙扎著邊哭邊喊:“胤祥,胤祥你救救額娘啊?!?/br> 十三阿哥胤祥跟哥哥們一起跪在院子里,他已經完全懵了,八阿哥胤禩按著他說:“別吭聲,你救不了她?!?/br> 胤祥頓時兩眼一暗。 太子踏進永和宮的時候,剛好就看見披頭散發頭上還淌著血的章佳氏被拖出去,他心里一驚,立馬是進到屋里。一走進屋他又嚇了一跳,皇帝已經全然失態了,坐在床上摟著不知是昏迷不醒還是已經斷氣了的德妃哭得是淚流滿面,還在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 太子跪在地上說:“皇阿瑪,請節哀?!?/br> 皇帝揚起手一個響亮的巴掌就打上了太子的臉。 “孽畜,你在京城到底做了什么!” 這一記耳光猝不及防,誰都沒想到,太子呆呆地看著皇帝像是被驚住了。 “朕叫你不管是否收到朕的回信,務必三日一信,大小事事無巨細皆呈信上,你呢?你做了什么?盈盈她……”皇帝念到女兒的名字一時眼淚滾滾而下,聲音都哽咽了,“你連你的親meimei歿了這樣的大事都不告訴朕!一直讓朕到今天!到此刻!看著德妃病成這樣才知道!孽畜!” 太子回過神來是淚如雨下,他從未講過皇帝如此暴怒,一時在“皇阿瑪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待我”和“孤是不是要被廢了”之間惶恐不安。 他撲倒皇帝腳邊渾身哆嗦:“兒臣牢記皇阿瑪的吩咐從不敢忘。七妹自幼體弱深得皇阿瑪疼愛,兒臣怎會不知?只是皇阿瑪親率大軍親征,兒臣怕皇阿瑪驟聞七妹之事心神劇烈動搖軍心,兒臣才不得已犯下此等大錯!” 皇帝垂淚問:“盈盈……你meimei現在在哪?” 太子頓了頓方道:“meimei她……天氣炎熱不堪,兒臣不敢耽擱已經將meimei送往殯宮了……” 皇帝眼前驟然一黑,整個人就往床下栽倒。 “皇阿瑪!” “皇上!” 屋子里頓時是一團亂,太子、嬪妃、宮女,一堆人一擁而上都去扶皇帝,皇帝原本抱著蓁蓁,他這一摔帶著蓁蓁的半邊身子歪到了床邊。一群人在那關心皇帝的時候只有惠妃注意到蓁蓁垂在床外的手指動了動,她心里一喜撲了過去握住她的手。 “meimei,你醒了?” 她這驚喜的一聲被淹沒在了眾人七嘴八舌的聲音里,但幾欲昏厥的皇帝卻聽見了。他撥開人群,躺在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蓁蓁……蓁蓁……” 皇帝費力地走到床邊握住她的手,蓁蓁虛弱地轉過頭,她盯著皇帝瞧了一會兒,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疑惑。 “皇上,您什么時候蓄胡子了?” 皇帝激動得握住她的手,眼淚都滴到了她的手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蓁蓁的孩子們看見她醒了也都圍了上來,寶兒更是撲到蓁蓁身上大哭起來。 “額娘……” 蓁蓁被她驚了一下,她往皇帝懷里縮了縮,說了一句讓一屋子人都震驚的話。 “你……你是誰?” 第218章 “所以, 我的小公主沒了后我又生了寶兒么?” 蓁蓁難以置信地瞧著眼前的女孩,她記得她的女兒才夭折沒多久, 結果一覺醒來竟有個這么大的女孩喊她額娘了。蓁蓁不安地轉頭向秋華尋求答案。 秋華抱來一條披肩搭在她的肩上,“是啊, 公主是娘娘最疼愛的孩子了?!?/br> 寶兒眼淚汪汪地趴在蓁蓁的膝蓋上,抽噎著說:“額娘,您真得不認得寶兒了么?” 蓁蓁捧著她的臉, 溫柔地笑著搖了搖頭。寶兒一見眼淚“噗通”著就往下掉, 蓁蓁嚇得趕緊拿帕子往她臉上擦?!皠e哭, 別哭, 我……我雖然不記得你了, 可是咱們如今不是認識了么?往后你做我的女兒就行了?!?/br> 寶兒哭哭啼啼地說:“額娘, 那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抱抱我?” 蓁蓁摟著她笑了?!岸际谴蠊媚锪?,怎么還這么愛哭呀?!?/br> 寶兒趴在她懷里扭了扭?!拔也还? 我即便成了老奶奶也是額娘的小寶兒?!?/br> 胤禎先前一直躲在屋子外偷看, 他見額娘似乎接受jiejie了再也忍不住了,跑進屋里大喊:“額娘,您……您還認得我嗎?” 蓁蓁一瞧見他就笑著朝他招手。 胤禎開心地挨到蓁蓁身邊, 蓁蓁摟著他說:“傻孩子,額娘怎么會不認得祚兒呢?” 這句話讓寶兒和胤禎都嚇了一跳, 胤禎委屈地說:“額娘,我是胤禎不是什么祚兒?!?/br> 寶兒是知道自己前頭額娘還生過一個兒子, 對那個幼時夭亡的哥哥隱隱約約還有些印象?!邦~娘, 他不是六哥哥, 他是十四弟,您瞧,他比我還矮怎么會是我哥哥呢?” 胤禎原本最討厭jiejie拿他的個子說事,不過這會兒卻是猛點頭。 蓁蓁卻笑著說:“怎么會呢,我不會認錯的,你的眉毛,眼睛,鼻子,還有臉頰都同祚兒生得一模一樣?!彼龘砭o胤禎聲音染上了些哽咽?!昂煤⒆?,額娘好想你?!?/br> 胤禎委屈地都快哭了,他撅著嘴去瞧jiejie,寶兒無聲地嘆了口氣朝他搖搖頭。 蓁蓁大病初愈身子甚是虛弱,兩個孩子同她說了會兒話后她明顯地露出了幾分疲憊,秋華見狀就勸她歇下了。 寶兒牽著胤禎地手走出屋子,胤禎一到院子里就大哭了起來。 寶兒眼睛里也含著眼淚,卻對胤禎說:“十四弟,別哭?!?/br> 胤禎小臉都哭花了,指著方才出來的東次間說:“額娘都認不出我了,我明明是胤禎,才不是什么胤祚!” 寶兒蹲下,看著他的眼睛說:“額娘的病還沒有好,咱們如今要順著她些?!?/br> 胤禎不吭聲,小臉卻憋得通紅,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皇帝此時進院子來了,寶兒牽著胤禎的手朝皇帝行禮,皇帝見胤禎臉上都是淚痕,問:“好好的怎么了?” 胤禎拿手背抹掉眼淚,嗡著聲說:“皇阿瑪,額娘認不出jiejie了,還管兒子叫祚兒?!?/br> 皇帝聽得心里針扎似得痛。 他蹲了下來,顧問行遞了塊帕子給他,皇帝輕輕擦去胤禎臉上的眼淚?!半藓湍泐~娘從前都沒有和你提過,不過你大概也聽說過,你額娘除了你們幾個外,在你五姐上頭還有個孩子,他是你的同胞的親哥哥就是叫胤祚,他六歲的時候得病夭折了,這事一直是你額娘心里的痛,后來你額娘又有了你,不知道是不是緣分,你同你那未曾謀面的哥哥胤祚生得一模一樣,你額娘如今錯認了你也是情有可原?!?/br> 胤禎倔強地說:“可我不是胤祚,我就是胤禎!” 皇帝摟著他長嘆了口氣:“朕知道,你額娘從前也知道,如今……如今她只是……只是病了才糊涂了。你是乖孩子,暫時就順著你額娘些吧?!?/br> 胤禎問:“那額娘什么時候會好?” …… 什么時候會好? 皇帝瞧著床上睡得甚為平靜的人,心中是五味陳雜。 他也想她快些好起來,她如今認不得人又忽喜忽悲切的樣子他看著比誰都心痛??伤植幌M?,他怕她真的清醒過來的那一天又接受不了女兒已經不在的事實。 皇帝沉重地嘆了口氣,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疲憊過。 “皇上……” 他轉頭去看蓁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剛才那一聲嘆氣讓她聽見了,先前還睡著的人這會兒睜開了眼睛?;实鄯鏊鹕砗皖亹偵卣f:“怎么不多睡會兒?” 蓁蓁靠著他說:“睡了一天了,再睡不著了?!?/br> 皇帝握著她的手問:“那你餓不餓,要不要吃什么東西?” 蓁蓁搖搖頭,她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來?!盎噬?,臣妾從前就在想,祚兒長大后是什么模樣,如今他站在臣妾眼前,那鼻子眼睛同臣妾想的一模一樣?!?/br> 皇帝心里刀割似的痛,卻還是勉強笑著說:“是啊,一模一樣……” …… 永和宮里的一切都變得小心翼翼,過于悲傷的德妃似乎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自己有過早逝的女兒,也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小兒子。她似乎回到了最好的年月,那時候,兩心相許、歲月靜好,尚年幼的孩子們承歡膝下,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 皇帝和幾個孩子都事事順著她,甚至胤禎也由著蓁蓁摟著他叫他祚兒。幾個孩子如今每天都來陪蓁蓁,尤其是寶兒,到底女孩家貼心,一天里大多數時候都陪著蓁蓁,蓁蓁看著心情開朗了許多。 jiejie在同額娘說話的時候,胤禎不由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四哥,他從前就老覺得四哥看著他似乎在看別人。他一向很討厭四哥這個眼神,他總覺得四哥拿他和別人比,對他永遠比別人嚴厲?,F在他終于清清楚楚知道比的那個人是誰——是他未曾謀面的六哥。 蓁蓁在寢殿里安睡,這時候顧問行來報說太子跪在乾清宮請罪,皇帝揉著額頭離開蓁蓁身邊走了出來,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也需要去聽一聽太子的解釋。 “你讓他別在那兒丟人了,朕現在離不開這里,讓他到這里來解釋?!?/br> 皇帝話音剛落,胤禛紅著的眼睛突然顯出了猙獰,他握著拳頭抑制自己的情緒恭敬地對皇帝說:“皇阿瑪,兒臣想再去看看額娘?!?/br> 皇帝點點頭,并沒有發現胤禛眼中的燃燒的熊熊怒火。 片刻后,院子里想起一陣喧鬧,皇帝剛想派太監出去叫太子進屋不要吵鬧,卻聽見屋外的驚呼。 “四阿哥,您冷靜些,這是太子??!” “啊喲,四弟,你……你干什么你!你是不是瘋了!” 皇帝疾步出屋,只見胤禛漲紅了臉根本不說話,揮著拳頭就往太子臉上招呼。太子躲閃不及嘴角已經被打破,毓慶宮的太監伏在太子身上挨了胤禛結實的拳頭,這時候秋華聽見屋外的聲音沖出來指揮張玉柱把胤禛往回來。 皇帝沖著胤禛吼道:“胤禛,住手!” 胤禛含著淚咬著牙梗著脖子瞪著太子,這時候秋華搭在胤禛肩頭柔聲說:“四阿哥,嬤嬤帶您去洗把臉好不好?” 蓁蓁的幾個孩子秋華都是從小帶大,全都尊稱她一聲“秋嬤嬤”,感情至深。胤禛被張玉柱攔著腰、秋華拉著手才勉勉強強地進了后殿。 見老四被帶走,太子才從驚魂不定中解脫,他爬起來跪在地上嗚嗚直哭。 皇帝心煩又不耐,一揮手讓人先帶太子進偏屋。十四見到太子雖然不及胤禛那樣面目猙獰,但臉色卻也不善,皇帝摸摸他頭頂讓他也先下去,才回過頭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胤礽,你這都是在做什么?你自己說說!” 皇帝身邊壘著一摞折子,是這些日子所有往來軍前和京中的折子,皇帝一一回看,恰恰是在盈盈薨逝那幾日從京中發來的折子出現了斷檔。 太子也早就估摸到皇帝回過神來頭一個就是要問他這事。幸而他已經同索額圖商量好了應對的方法,太子誠惶誠恐地道:“兒臣在京中留守,皇阿瑪從軍前解押了噶爾丹之女及降人回京,那日兒臣派了馬齊他們去城外接第一波抵京的蒙古人,可沒想到那群準噶爾人突然反抗,京中還有內應作亂。兒臣怕人攻入宮中,這才下令封閉宮門,沒想卻耽誤了七meimei的病,兒臣有罪,兒臣罪該萬死。四弟打兒臣打得對,兒臣不配為兄長,兒臣對不起meimei??!” 太子的頭磕在地上砰砰直響,不一會兒腦袋上就磕出了烏青,皇帝長嘆不滿地說:“別磕了,事到如今磕頭又有什么用!你堂堂儲君,臨危不亂都學不會,朕派你監國這么多年你是一點都沒長進!” 太子一聲不敢反駁,皇帝又問他:“那些作亂的蒙古人呢?京中又是哪些人做的內應?” 太子見皇帝問起,忙把準備好的答案一一說出:“馬齊他們帶的人不多,但大多御前侍衛出身,當場就將叛亂之人全部格殺。步軍統領凱音布及時派兵搜捕作亂之人,有拒捕者已當場誅殺,剩余活口三人現押在步軍統領衙門,據口供,此乃噶爾丹部下串通江南前明余孽里應外合,請皇阿瑪明察?!?/br> 太子從懷中掏出步軍統領的折子遞上,皇帝略略翻過以后默然良久,最后將折子摔在了太子低著的頭顱上:“京城稍稍小亂你就方寸大亂把事情辦成這樣,你讓朕怎么放心把大事交給你,滾出去!” 太子抹著眼淚,抱著皇帝的靴子嚎哭:“皇阿瑪,兒臣無能啊,兒臣日夜惴惴不安,又怕軍前不穩這才不敢寫信告訴您。漠北此番大定,噶爾丹所部歸降,噶爾丹之女還未抵京,若是蒙人叛變、京城叛亂的消息傳出,后續抵京的蒙人生出叛意而叛亂的消息傳到剛剛歸降的喀爾喀部,兒臣怕亂了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