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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德妃攻略(清宮)在線閱讀 - 第222節

第222節

    顧問行心里痛罵李煦十八代祖宗。這混賬信上寫的是狗屁不通,什么叫做把這女子帶來德妃就能和皇上合好?屁??!人還沒進去自己就要被五公主扒了皮了!

    還是劉長卿機敏先勸住寶兒:“五公主,皇上還等著微臣請脈呢,這要是到了皇上北巡的時候身子還好不了,微臣怕自己騎快馬也沒本事??!”

    寶兒一聽這話更加氣憤,她狠狠地瞪了那女子一眼,二話不說就沖進了佩文齋。

    皇帝一個人握著那支金釵,坐在佩文齋的窗前望著湖對岸,這些日子他總是這樣,有時候一卷書一壺茶,一個人默默望著對岸不言不語一天。寶兒太清楚,對岸是橫島、是額娘的過去的居所,是她們一家人曾經居住的地方。

    皇帝身后是一株枯萎的綠萼梅,桌上擺著一把名貴的玉簫,玉簫末端綴著一枚通透的羊脂玉環?;实圻€是坐在那兒,一卷書一壺茶,瞧著枯萎的枝杈手搭在一本佛經上不言不語。

    “皇阿瑪!”

    皇帝回過頭,看見是寶兒,便朝她笑了笑,招手讓他來他身邊。

    “你十四弟好些了?”

    她點點頭,寶兒素來膽大,可接下來的話還是需要她鼓足十萬分的勇氣說出來:“皇阿瑪,那天您告訴我是額娘自己要走的?!?/br>
    寶兒說的是她那日騎馬沖進清溪書屋的時候,她吼了自己最敬愛的阿瑪,問他為什么拋棄額娘,皇帝被她逼急了氣急敗壞地說:“是她自己要走的,你問她去??!”

    寶兒一直沒有想通額娘為什么要走,可她現在卻懂了,她稚嫩的嗓音說著心里的實話:“皇阿瑪,我從小就很羨慕額娘,他們都說我是瘋丫頭,不像額娘的女兒。額娘永遠進退有度,永遠溫柔端和,她不像我,我脾氣壞到處惹禍,可她從來不會失態?!?/br>
    皇帝嘆了口氣,“寶兒,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是小啊,可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知道額娘很多時候在笑,可是她不高興,即使她以后回來也還是不高興的。但我一直記得,額娘唯一一次失態就是聽說您在塞外病重那一次?!睂殐阂荒ㄑ蹨I抽噎說,“額娘明明那么愛我,可我追著她讓她別去她就是不理我,我那時候就知道在她心里阿瑪才是第一位?!?/br>
    皇帝扶著額頭?!皩殐?,別說了?!?/br>
    “皇阿瑪,我敬您愛您,可我還是想說……”寶兒噘著嘴哭著喊,“額娘這么好的人不應該困在宮里!你連信她都做不到,您不配困住她!”

    皇帝愕然,他都不敢回頭去看女兒的臉色,秋華趕緊抱住寶兒拖著她走。

    寶兒的哭聲漸行漸遠。

    顧問行進屋說:“皇上,劉太醫來了?!?/br>
    “知道了?!?/br>
    劉長卿跪在地上要給皇帝請脈,皇帝不想挪動徑直伸出手擱在了書桌的佛經上,劉長卿挪到書桌邊在枯萎的綠萼處聞到了一點草藥味。

    劉長卿霎時頭疼,他總算知道不是自己醫術不精,是自己的藥都喂了土。這兩口子是怎么回事,一個個都拿自己身子骨開玩笑么,煎好的湯藥不吃拿去澆花。

    這事也不知道鬧到何時才是個頭啊……劉長卿搭上皇帝的手腕,顧問行瞧皇帝的神色平靜下來了,肚子里繞了幾個彎說:“皇上,李大人送了個人進宮……”

    皇帝原本閉著眼睛躺在紫竹榻上,聽見這句話眉心一皺。

    “叫她滾,朕不需要!”

    顧問行心里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高興吧,皇上看來對德主子還是余情未了的樣子,這不高興吧,皇上一張嘴就是一個“滾”這叫他后面的話怎么說?

    劉長卿一邊號脈,一邊對顧問行擠眉弄眼,顧問行無奈只能又說:“皇上,李大人送來的是個匠工?!?/br>
    “匠工?”皇帝張開眼,一眼瞧見顧問行身后站著的女人,心火一下躥了起來?!袄铎阍谒k廾?,你自己回頭瞧瞧,這是匠工么!”

    劉長卿忙壓著皇上的手說:“皇上請息怒,李大人素來對皇上忠心耿耿怎敢戲弄皇上呢?”

    月瑤此時屈膝在皇帝面前跪下,道:“皇上,奴婢確實是匠工,奴婢是蘇州澄明堂的造紙匠人?!?/br>
    “你?”

    皇帝看著眼前至多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語氣里分明帶著不信。

    月瑤道:“奴婢家中世代造紙為生,家中子孫無論男女皆承技藝,奴婢十歲的時候就跟著雙親習造紙之技了。李大人知道皇上鐘愛奴婢家澄明堂的宣紙,可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紙也是一樣的道理。南邊產的宣紙更適應南邊濕潤多余的氣候,若是要造出適合在北方用的紙就必須在北方造,所以李大人才讓奴婢進宮來替皇上造紙的?!?/br>
    皇帝仍是有些不信,李煦這奴才心思活絡,只怕他是想送個江南漢女進宮,又怕太后反對才故意借什么造紙的由頭。

    月瑤見皇帝猶是一臉不信,便說:“皇上書案上放著的這刀寫字的宣紙,是澄明堂順治十年造的。而皇上身后碧紗櫥上貼著的窗戶紙則是用的康熙十六年澄明堂的宣紙?!?/br>
    皇帝聽到這臉上才露出幾分興趣?!澳阍趺粗??”

    月瑤道:“一張紙的顏色質地同時節氣候都有關系,順治十年蘇州難得大旱,彼時河塘都快枯竭了,奴婢的阿爺和爹爹打了數口深井,用的井水造紙,而井水水質同河水不同,那一年造的紙微微泛著青白?!?/br>
    皇帝用了這么些年的紙,也確實注意到宮里有一些紙是微微透著幾分青色,就比如他桌上擺的這幾張。他見此便又問:“那碧紗櫥上的貼著的窗戶紙你怎知又是康熙十六年造的呢?”

    月瑤道:“奴婢是康熙十六年生的,奴婢的爹爹為了慶賀奴婢出生,便用了帶有喜字紋的紙簾來抄紙,這批紙的紙紋若是仔細瞧都能在邊角瞧見一個喜字。奴婢剛才進屋后一眼就瞧見皇上身后的碧紗櫥上其中一張窗戶紙左上角就有一個喜字。

    顧問行挨到碧紗櫥邊仔仔細細地一張張瞧過去,瞧了一會兒后驚喜地對皇帝說:“皇上,這個格柵上貼著的窗戶紙上果然有一個喜字?!?/br>
    皇帝轉過身順著顧問行的手指的方向也是瞧見了,到了此時皇帝方才信了。

    “你這本事也甚屬難得,只是你是女子也不方便讓你在宮中久留,回頭你就去養心殿造辦處把你造紙的技藝教給那邊的工匠,等他們都學會了,朕就派人送你回蘇州?!?/br>
    月瑤聽了道:“是,奴婢遵旨?!?/br>
    劉長卿本來在給皇帝號脈,此時笑著問:“姑娘好本事,可是姑娘剛才認出的都是還沒人用過的紙,若是這紙上畫了畫,寫了字,姑娘還能認得出么?”

    劉長卿這人性格外向不拘小節,皇帝也是知道他的毛病,雖然對他貿貿然發話有些不高興,不過也未多加怪罪,不過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月瑤道:“紙本身的樣子不會因為你畫了畫,寫了字就變化,紙壽千年說的就是這個理?!?/br>
    劉長卿忽然大膽地指著皇帝桌上放著的書說:“那你瞧瞧,皇上桌子上這些已經裝冊成書的紙又是哪一年造的?”

    月瑤不敢動,看了眼皇帝?;实燮鋵嵭睦镉X得她這認紙的本事頗是新鮮罕見,也就點點頭允了。

    月瑤站起身走到皇帝的書桌前,她先拿起一本皇帝??吹摹墩撜Z》,翻了幾下說:“這本《論語》是用的前朝崇禎元年澄明堂的紙?!?/br>
    皇帝一挑眉,不置可否。這本《論語》是大內本就藏有的書,他倒是從未想過這本書什么時候就在宮里了,如今月瑤一說他也覺得怕是前朝留下來的。

    月瑤又拿起一卷《資治通鑒》,翻了幾下說:“這卷書新一些,是用的康熙三十二年的紙?!?/br>
    皇帝默默一點頭,算是覺得她說對了。這部《資治通鑒》確實是三十二年新修的。

    月瑤眼角余光一撇,瞧見了一本翻得甚舊,連邊角都卷起來的佛經。心在她的胸口亂跳,她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那個人的囑托成還是不成,就在接下來的片刻之間了。

    第206章

    月瑤朝劉長卿使了個眼色, 劉長卿立刻配合地同皇帝說:“皇上,臣給您挽下袖子?!?/br>
    當皇帝抬起胳膊, 又把視線轉移到他身上的時候, 月瑤裝作不經意地拿起了佛經翻了兩下之后說:“這一本佛經用的是前年二月產的撒金紙?!?/br>
    皇帝正同劉長卿說話,聽見這句火速轉過頭來, 他見月瑤手上拿著那本佛經剛要斥責她, 聽見她說的“前年二月”,劍眉立時是緊緊地擰成一團。

    “你說什么?前年二月?”

    月瑤捧著佛經道:“是?!?/br>
    皇帝沉下聲問:“你確定?”

    月瑤說:“這撒金紙是奴婢家有名的紙張之一,紙上點點金色皆是用磨得極細的金粉撒上去的,故名灑金紙。北邊貴人們在蘇州最愛它, 可前年二月里奴婢的二叔被莫名地卷進了一樁官司,奴婢的爹爹不得已用家里的金子去打點官老爺才讓我二叔平安脫身, 再要買金子銀錢家里一時周轉不開所以撒金紙的金粉缺斤短兩,這批撒金紙上的金粉就比通常的少了許多。奴婢家做生意從不欺客,紙造完時,爹爹便將緣由告知前來買紙的客人,這批撒金紙賣的就比其他年份造的要便宜許多, 倒是有許多平日買不起的人買了不少去。蘇州府的織造大人也是知道的,織造大人說送進宮的撒金紙不能變, 所以織造大人后來給了我爹爹金子讓他重新一批送進宮, 那已經是三月里的事了,所以只有前年二月的這一批紙才獨獨會這樣?!?/br>
    皇帝突然厲聲對顧問行說:“把暢春園的撒金紙都拿來!有多少拿多少!”

    顧問行一下子似是年輕了二十歲, 立刻是飛奔出去辦事。過了一刻鐘, 他領著兩個小太監回來, 每人手上都抱了一摞的撒金紙。

    “皇上,暢春園的撒金紙都在這了?!?/br>
    皇帝走到月瑤跟前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佛經,他轉過身一張張翻看壘在桌上的撒金紙,并和手里的佛經對比?;实奂毤殞α擞邪氡K茶的時間,果然如月瑤所說,除了手上的佛經,其余撒金紙上的金粉明顯都要多上許多?;实勰樕弦粫r殺氣密布。

    “是誰做的……”

    “皇上……”顧問行道,“聽說德主子的meimei國公夫人手里有些東西,在德主子去景山后,國公夫人本來是打算呈給皇上的,可是德主子不讓?!?/br>
    “是什么?”

    “荷包,一個繡著萱草,一個繡著萱草和石榴。還有當年的兩張藥方?!?/br>
    “若不是為了孝昭皇后慘死,奴才根本不愿意侍奉您?!?/br>
    皇帝突然想起那年他透過門縫看見她捧著荷包跪在綺佳的靈前,她在哭,她說:“我一直想一直想,一定要查到兇手的那日才能來見您,一年復一年,可如今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原來您早知道是誰害了您,您卻早已經原諒了她,蓁蓁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br>
    “我知道這是錯的,可是為了您我愿意讓它錯下去?!?/br>
    該問嗎?他真得很想問一問,可蓁蓁說過“永遠不要問”。

    ……

    皇帝帶著顧問行踩著盤山的石階一步步往上走,他一邊走一邊在想事情,所以走得很慢??熳叩綁刍实钋?,他隱隱約約地聽見前方傳來一陣簫聲。那聲音在夜色中清麗卻又分外的凄涼?;实壅驹谠幝犃艘粫汉嵚暡庞掷^續往前走,一直到走到壽皇殿的宮門外才停下。

    顧問行利索地掏出鑰匙打開門鎖。

    “每日三次有人來送飯菜和兩桶水,奴才把永和宮那里娘娘平日看的書都送了來,衣物棉被奴才也讓多畢隔三差五地添置?!?/br>
    蓁蓁的族兄如今是內務府總管之一,顧問行自己揣摩了半日就悄悄和多畢透了底,將景山的事情托付給了他。

    “娘娘換季咳嗽的老毛病沒好,這兩天都有送些清肺的梨湯給娘娘?!?/br>
    皇帝點點頭,他拍了拍跟了自己幾十年的顧問行,他不知道說什么,這個跟他最久的老奴才大概是最懂他的。

    他慢慢往里走去,這處院子雖然有顧問行的照顧還算整潔,但到底有些破敗。三間的偏方只有一處小門,他慢慢推開,昏暗的屋內她穿著一身簡素的藍袍子手里抱著一本書冊靠在窗邊沉睡著,而她的身旁放著一柄玉簫。

    他一步一步走進她,每一步都如同千鈞重,他記得她走前決絕的樣子,那時候他想,只要她求他,一句也好,他一定不讓她走。

    可她沒有。

    皇帝后來無數次自嘲過,他早就應該想到的,蓁蓁是什么樣的脾氣什么樣的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從來不會為那點恩寵低下自己的頭。

    他站在她旁邊,近在咫尺,棉紙透光極差,只有點點明亮打在她臉上,眼角有一點淚水,不知道是剛剛哭過還是因為睡意而存在。

    皇帝用指腹想擦掉那點淚水,那雙眼睛卻突然睜開。

    四目相對。

    她眼中沒有驚喜,沒有雀躍,只有淡漠。仿佛她并不驚訝他會來,或是她根本不在意他來或者不來。

    皇帝不知道為什么心突然一疼。他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轉身坐下說:“胤禎遇喜,朕想應該來告訴你?!?/br>
    知道聽到這一句,蓁蓁眼中才閃過慌張的情緒?!暗潈涸趺戳??”她突然抓住他袖子焦急問。

    皇帝瞧著她抓緊的地方說:“不兇險,已經大好了?!?/br>
    蓁蓁松了口氣,復又倚在了窗邊,她蜷縮著,眼里流露出一絲疲憊。

    “多謝皇上?!?/br>
    “你不問問其他孩子嗎?”

    “皇上是慈父,不會禍及他們?!?/br>
    蓁蓁很篤定,這是她身處這間院落最安心之處,她擔心過秋華她們、擔心過家中,唯一不曾擔心的就是幾個孩子的安危。寶兒和盈盈有太后,胤禛已經長大,而胤禎,她確信皇帝會牢牢看好他的龍年阿哥,就憑胤禎出生的那一天,他也一定安然無事。這時候她總會在佛前為太皇太后誦經,即使太皇太后仙逝多年,她依然是胤禎最好的護身符。

    “朕來是想和你說,是朕冤枉你了。那個紙、那個佛經都是偽造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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