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佟佳氏捏著帕子掩口笑道:“是呢,玩了一天,剛一沾枕頭就又睡著了。還打呼嚕呢?!彼屏斯蛟诘厣系闹x氏一眼,輕笑著道:“我回去了,你好生照顧四阿哥,明兒我再來瞧他?!?/br> 謝氏跪在地上低著頭道:“是,娘娘走好?!?/br> ···· 宿遷一過先是出了一樁不大不小的風波,外間的凡夫俗子有聽聞皇爺爺下江南活活生出了一堆要告“御狀”的?;实郾具€不放在心上,只叫侍衛攔住了一概不收也就罷了,也不知誰在御前多嘴了一句說天恩難得,又加上不知道哪來的一個告狀的沒眼色沖得狠了好巧不巧截斷了后頭跟著御駕的車駕,又好巧不巧截斷的這一截了就有她永和宮德妃的。 嬪妃跟著出巡本來就是不對外過明面的,知道的都是家里有誥命要請安的,平民怎么能知道,反正望過去都是一排排的旌旗招展,氣勢磅礴,富麗堂皇。像蓁蓁她們這樣的滿人嬪妃一往關外的時候跟著騎馬都是正常的,甚至陪著打獵時跟著遞箭都是有的,但到了南方一切三從四德都要端起來,在御道上走的時候蓁蓁這車簾子從來就沒掀起來過,掩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還惹得六阿哥這個頑皮精老嚷嚷沒勁要去阿瑪的車里透氣。 這截道的就是鬧得再兇,蓁蓁也憋在車里連個聲都沒出,還被皇帝嘲笑說要是在宮里她早就眉頭一皺要把首領太監叫過來發作了。 “那有什么辦法,我是為了皇上的體面,被人聽到了,又要說我們沒規矩沒廉恥?!陛栎桦m然這兩年被皇帝慣得嬌氣,但該識大體的時候從來不含糊,更不要說一路跟來皇帝自己都小心翼翼?;实鄣摹凹僬洝闭f到底還不是為了滿漢一家這四個字,這才剛入禮教最嚴的江南地界,蓁蓁這時候敢給皇帝添亂,這輩子大概都別想再沾個出門了。 皇帝嘲笑蓁蓁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習慣,不管生個什么事都要逗逗她才行,逗得美人笑了也好,甩臉子了也好,皇帝都能高興一會兒。嘲笑完了皇帝還是正經起來把正事說開來:“朕已經傳旨了,夾道叩閽置地方督撫于何地?民人多愚,不怪但也不能收,話傳出去了,肯定能好些?!?/br> 這話說的是政事,蓁蓁肯定一句話都不插,她能聽明白皇帝的意思不是說話傳出去就沒人來了,而是圣旨在上侍衛也好地方清道的督撫官員也好,攔人的時候肯定就用上了十分的精神,這種截道的事情斷然不會再發生。 皇帝這話還沒完,他又說:“清江浦就在眼前了,明日就要過天妃閘,后日還有高郵湖,都是水患最重的地方,朕已經定了要和靳輔他們實地去瞧,河工上都是泥濘帶著你肯定不方便?!?/br> 蓁蓁是真的被皇帝慣得有點嬌氣,最不能聽就是皇帝言語間哪里嫌棄她,不方便三個字皇帝的話音還沒落,她就嘟起嘴來:“不方便就不該來?!?/br> “嘿,你現在不和朕頂嘴是不是不高興???” 蓁蓁被皇帝一說也笑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不敢不敢?!?/br> 皇帝戳著她的腦袋道:“沒你不敢的,朕安排了御舟,這兩日沒什么風浪只要一日就能從這兒到鎮江,鎮江你歇一日,再一日就先到蘇州府了?!?/br> “您呢?”皇帝這么說肯定是安排好了,她也不欲束縛皇帝手腳,但出門在外離了皇帝還是心有不安。 皇帝想了想估了個數:“五六日吧?!?/br> 蓁蓁正要點頭,沒想到皇帝又添了一句:“胤祚跟著朕?!?/br> 這一下蓁蓁就慌了:“不是說河工泥濘嗎?他才是真添亂的?!?/br> “他是阿哥,出門哪有不長見識的,跟著你去蘇州游山玩水像什么樣子?” 六阿哥這一路出門都愛黏著皇帝,尤其是那日上泰山,蓁蓁被留在山腳下的行宮,他卻哄得皇帝把他帶上了山。聽著皇帝和六阿哥回來的轉述,在山頂的時候六阿哥連太監抱都不要,自己蹬著小腿就往上爬,還好人小身邊圍著一群太監,不然說不準就要湊到皇帝跟前進玉皇宮參拜了。 “他不懂事,回頭……”蓁蓁心中真正擔憂的是皇帝一時興起把胤祚架太高,可是這話不能明說,她只能撒嬌抱怨說:“一邊嫌棄我,一邊又捎上真正的麻煩精?!?/br> 皇帝倒沒和蓁蓁拌嘴,卻起身走向蓁蓁的梳妝盒子,盒子他讓顧問行去做的,其中關竅他也最清楚。他開了最下層的暗格,又拿了最上層一支有點怪的梅花簪戳了暗格一角,輕輕一撬打開了蓋板,拿出了下頭那份薄薄的禮單。 蓁蓁跟了進來,望著禮單也不知皇帝這時候把這拿出來又是做什么?;实蹖⑺龜堅趹牙?,悄聲說:“蘇州府那兒給你淘換這份東西的人都候著了,翟琳回頭帶人進來,你只管遞給來人?!?/br> 見蓁蓁面上不解,皇帝卻不讓她說話,只貼著面和她悄聲說:“悄悄地,都是最懂事的人,只管放心地花?!?/br> 其余的話自然都是再不能給人多聽一句的。 ···· 蘇州織造府內,翟琳正等在邊門,一頂綠色小轎剛落下他便迎了上去:“夫人,奴才久候多時了?!?/br> 來人欠了欠身道:“不敢不敢,妃主子可起身了?” “奴才出來時正用早膳?!钡粤招φf,“妃主子還夸贊南邊的小點心合口味,燙干絲連用了兩碗?!?/br> 來人捏著帕子笑了笑,她身量嬌小,說得是一口端正的官話可因在南方多年又夾雜了那么點軟糯的氣韻:“主子喜歡便好,本就是蘇州城最好的廚子,大人特特尋來的?!?/br> “是,夫人這邊請?!闭f著翟琳引著人跨過月亮門,院子內窗戶已全都支開,兩對素絹燈籠在兩邊窗下隨風搖曳,一叢秀竹掩映著東邊的一扇窗,窗下是秋華她們伴著蓁蓁正在梳妝,翟琳一瞧便悄聲說:“主子正在梳妝,您且等等?!?/br> 說話間,梳妝的人卻抬了頭正瞧見了外頭來的人,她小聲說了句話,身邊的一位姑姑便從內走了出來:“李公公來得好巧,主子正嫌棄我們手拙不會妝點這些南邊的首飾,能請夫人幫個忙否?” 翟琳哪有不答應的,就讓秋華接過人,蓁蓁正拿著兩支菊花簪對鏡比照著,來人剛要跪下行禮她就笑了:“皇上說的可靠人來了,可別再拜了?!?/br> “奴才曹李氏見過德妃娘娘?!?/br> 蓁蓁本笑得歡,一聽她自稱曹李氏手卻滯了下,轉過身扶起曹李氏問:“李氏?你是包衣內哪門的李氏?” 曹李氏一笑:“奴才是正白旗下包衣,廣東巡撫李士楨乃是我堂叔?!?/br> “那就是李煦……” “正是?!辈芾钍弦宦犦栎杼崞鹛眯?,略有異訝,“娘娘認識旭東兄?” “哦……我大堂兄原和李煦都在御前?!陛栎栊闹袊@息,本想問問李煦如今如何了,卻不知怎么開口,但因著她是李煦家人,越發生出一些些親近之意。她拉過李氏坐在聲旁問,“一路勞頓,辛苦夫人還來蘇州陪我?!?/br> “能陪伴娘娘是奴才的福氣?!崩钍喜贿^嫁給曹寅一年有余已陪丈夫經歷重孝,出嫁前又曾隨父親在南方生活,直到嫁人前兩年才回到京城,見識風度遠不是一般婦人可比。就是此番在蓁蓁跟前也是進退有度,蓁蓁眼瞧著也心中贊許皇帝的確挑了妥當人來陪伴他。 蓁蓁使了個眼色,秋華心領神會帶著一干人都退了下去,一時間小院子內安安靜靜,只有月亮門外隱約站著人。 見人都走了,蓁蓁打開了梳妝匣子抽出了那本禮單:“圣上將此給我我也納罕得很,倒是不知夫人有什么想法?!?/br> 李氏見蓁蓁身著一襲漢衣,頭上的發飾卻戴得不倫不類,便站了起來為她重新梳妝:“娘娘剛才說這南邊的首飾下人都不會用,怕是宮中還沒有這樣的東西?!?/br> 李氏巧手說話間就為她挽起了一個牡丹頭,又挑了一枚花鈿六枚花簪點綴其間,最后又挑了一對細巧的葉子耳墜問:“娘娘瞧這對可好?” 蓁蓁瞧著李氏一雙手頃刻間就為她重整了發髻心中已是連連贊嘆,再瞧她挑的首飾更是頷首:“夫人的眼光比宮人們要強上些許?!?/br> “娘娘過譽了?!彼齽邮州p輕替蓁蓁帶上耳墜,又說,“這首飾、布料織造局新做的已經開始往北邊送了,只是到娘娘手中能有多少奴才也不知道?!?/br> 第132章 宮中一應所有都是先從慈寧宮往下再分, 蓁蓁就是圣寵優渥也不能越過高位那幾位, 李氏這話說得便是貼心的話了,她笑著撿著梳妝臺上剩余的幾枚花簪問:“不知道蘇州城里如今時興什么?” 李氏在她耳邊悄聲說:“這些都是玩物,府中都有孝敬,只盼娘娘不嫌棄,奴才來時蘇州已備好, 而江寧也早已備好?!?/br> 蓁蓁一聽便知道這是蘇州、江寧自己敬獻給她的體己,她怕失了規矩卻不肯答應:“這上用的你們自然走明道,到了宮里我也都能得?!?/br> “奴才們知道,孝敬的都是城里能買到的柜面貨, 只讓您圖個新奇?!?/br> 李氏語笑盈盈不再往下說, 蓁蓁卻心眼一動已是明白過來, 就算是城里商鋪能賣的可說到底是幾個織造督辦的, 又和進貢的有什么區別?只不過皇帝開了口,大家都當不知道罷了。 蓁蓁不欲和她糾結這些名分上的事情,想著能不能收一切都等皇帝來了再說, 可布料首飾都被他們孝敬了,她卻不知道還能再買什么了。 李氏見她欲言又止,心中明了,直問:“不知娘娘平日里可喜歡文墨?” 一聽這個蓁蓁便有了興致:“夫人這個意思是?” “如今北方的官宦人家常派家仆或門生, 有些更是從幾個裱褙人手里搜集那些書畫字帖?!辈芾钍涎凵裣M門就瞧見蓁蓁案上放著一本《滄浪詩話》,只看裝幀就知道是好刻本故而有此一說。 蓁蓁心思明銳哪能不覺, 那本靖海侯送來的《滄浪詩話》是她挑來路上打發時間的, 今早才取了張紅楓做書簽便隨手一扔, 沒想曹李氏眼神好到如此,果然是妥帖人。 “既然這么說,不如就去開開眼界,夫人想是清楚這當中的門道?” “古玩書畫,怕是沒有比我家爺更喜歡的了,和奴才一塊來的管家過去也常常幫先老爺置辦這些,只請娘娘等半日讓咱們且去安排?!?/br> 蓁蓁當然點頭,曹李氏又與她多說了一會兒江南的風情,才退了出去。 ···· 午膳時分,曹李氏又入內來陪蓁蓁進膳,行宮膳房特意準備了入秋時分的最鮮美的螃蟹,李氏與蓁蓁指道這“團臍”為雌,“尖臍”是雄,李氏偏愛團臍,蓁蓁卻覺得尖臍更有番滋味,秋華等人又端了姜醋來,李氏奉上給蓁蓁讓她剝完后蘸嘗,不想秋華卻攔了:“夫人不知道呢,我們主子不愛這些調料的?!?/br> 蓁蓁嗔怪地說:“秋華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都到人地界了,哪有不試的道理?” 李氏惶恐道:“原不知娘娘這偏好,只是螃蟹性涼,原是該配時令的菊花酒來解,可想著過會兒娘娘還要出門拜佛,便想您多用些姜醋也好?!?/br> 蓁蓁點頭便蘸了些嘗了兩口,眉頭才微皺了皺,李氏趕緊從旁取了雙干凈的銀筷幫蓁蓁把螃蟹rou上剩余的姜碎末都去了。 “麻煩夫人了,我還是少吃兩口吧?!陛栎枵f著把吃了一半的螃蟹放下,可她素愛魚鮮,這一放下又依依不舍想拿起,這一來二去她取了帕子抿嘴笑說,“罷了罷了,等皇上來了我不便出去的時候再多吃幾口,到時候菊花酒多就幾口醉了也無妨?!?/br> 秋華頭一個笑出了聲,蓁蓁白了她一眼,李氏一瞧心中想怕是德妃身邊最得意的宮人才敢如此放肆,也跟著討好了一句:“到時候奴才再讓人多送黃酒、燒酒幾種,娘娘也多嘗嘗,若不愛這姜碎末字,不妨將醋先煮過姜絲煮過撇去姜絲再呈上來,只煩著姑姑費心些?!?/br> “她費心個什么,粗手粗腳的,哪有你貼心?!?/br> 秋華一聽也不依:“娘娘這是見了夫人便看不上奴才了,左右奴才笨人一個,回頭您吃多了鬧了肚子可別找奴才哭,奴才定頭一個躲起來不管事兒?!闭f著把洗手的皂角盆也甩給了一旁的霽云,轉身就出去了。 蓁蓁哼了一聲對李氏道:“你瞧她那小氣樣兒?!?/br> “都是奴才不好,讓姑姑吃心了?!?/br> “別理她,她發癡呢。原也是我今年來身子不爽利,不敢吃太多寒涼的東西,她是想攔我,又不想潑我冷水才這般鬧?!陛栎杪劻寺勗斫鞘前缌酥袢~、梔子香和菊花的味兒,去腥是正好但對她又是涼了些,說道,“和來人說,下回還是配梅花或茉莉來吧?!?/br> “娘娘可是體寒不宜這些性涼的?” 蓁蓁嘆了口氣,這一年身體不佳反反復復很是頭疼,遂也和李氏說道:“我原是怕熱的,所以這些性寒的東西都是盡興來用,不想今年病了一場太醫院幾位太醫診下來說我是外寒內熱,內本熱卻感寒邪,本是舊毛病,配桂枝湯和小柴胡湯調理就是了,就是我管不住嘴一入夏就愛吃生冷的,秋華她得了圣旨管我,也老管不住。其實哪能怪她呢,我嘴饞起來就是圣上也不大管得住,終歸現在好不少了,沒什么大事就由著我吃?!?/br> 蓁蓁這病的根源太醫也隱約提過,皇帝和她都覺得是四阿哥出生那年冬天她跪在乾清宮門外落下的寒證,彼時不注意沒調理,到了兩年前長女夭折后那個秋天她傷心感懷又加劇的。說到底都是傷心事,她自己都不大樂意和皇帝說起這病根,更不要說和李氏細究了。 還好李氏也沒刨根問底,只熱心地說:“旁的醫道奴才不懂,只是看娘娘衣著單薄因是怕熱的緣故,可外熱內寒卻恰恰不能著涼,等下娘娘出門還是該多穿兩件才好?!?/br> 蓁蓁自然聽她的,又喚人來換了身簡素的漢裝,一身米黃的窄袖上衣,內配百褶裙,又外搭了一件直領小袖的綠色對襟,又梳了個較低的桃心髻,配了兩枚菊花樣的金蜂采蜜發簪。后由著翟琳領著從偏門上轎,先至盤門開元寺上了香,再至寺旁一清凈院落。進前李氏與蓁蓁耳語說:“這邊書畫多靠這些中間人流轉,要什么先與他們說,手中有的便出價,若沒有,只要撒了銀子也能幫忙去尋。這邊只是尋了一處來見人,到了江寧,大報恩寺一帶更有不少奇人又賣又收,比這更有意思?!?/br> 蓁蓁點頭,贊道:“夫人見過世面,不像我久居深宮,這事還要多仰仗夫人?!?/br> 李氏推脫不敢,扶著蓁蓁往廂房最里走去,等兩人坐下,就有人搬過一六扇的木雕屏風擋在前頭,香樟木的氣息隱隱可聞,雕的是六祖惠能黃梅求法的故事,最左面刻有: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蓁蓁心中嘆了口氣想,這偈子寫出來便是被俗物污染了。她還未多想就聽見外頭傳來一清朗地男聲道:“張先生請?!?/br> 另有一沙啞的聲音回道:“欒爺怎么從江寧來了蘇州?難不成子清公子來了?” 此人話音剛落,蓁蓁透過屏風的小孔就見他朝內張望,可是屏風隔得遠,木雕又密他瞇著眼瞧了半天也沒瞧出什么來。 這人粗著嗓子道:“秋日里實在受不住,我這咳嗽的老毛病犯著,不是欒爺叫真不出來?!?/br> 招待的人是曹家的管家欒大,看他朝里張望也不怕,就請他坐下:“張先生這話就難聽了,這明大人家的安三說話間也就到了,回頭大公子也就到了,你是出來還是不出來?” 這張先生全名是張黃美,是江南地界第一號的裱褙人,裝裱手藝絕頂,仿的宣和裝幾乎能亂真,此外還特別識貨,自吳其貞死后就屬他在南方搜集書畫最多,尤其是往來南北,為京中達官貴人搜尋書畫之多,無出其右。 張黃美一聽姜大這么說也笑了:“欒爺跟我裝傻了不是,你主子這頭接駕都忙不過來呢,你現下不是頂要緊的人物,能讓你跑出來伺候?”這張黃美作勢又往里頭往了往,挑著眉毛說,“咱也不是一般關系,我就和你明說了,安三他們家大公子那要的,都開了口了,咱也不好截胡,你說都是達官貴人一票里的,誰不能得罪誰啊,明相戳著呢你讓我得罪去我可不敢?!?/br> “哦?”欒大聲一昂,“那你還有誰不能得罪的,一并說來聽聽?!?/br> “這梁清標梁大人你是知道的,老主顧,我張某人也不能瞎開罪不是,他要是得了眼你也別怪我?!边@張黃美清了清嗓子壓低聲對欒大說,“不過你家主子伺候的不是一般主子,他要是往那上頭?!睆堻S美手指了指,附耳道,“那別管什么大人什么相,我保管都截了給您?!?/br> 欒大偏過臉呵斥道;“哪有你這般胡亂猜測的,我家主人說了,買就是買,不過是挑個喜歡,看中的就是你張先生的一雙慧眼。再說我家無論有什么都是天恩,別說敬獻了,本來就是天家的?!?/br> 欒大這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別說張黃美笑了,就是蓁蓁在里頭都捂嘴偏頭笑了笑,李氏有些窘迫又不好出聲,只臉紅干瞪眼看著外頭扯皮。 “行了行了,你就說你手上如今有什么好物件,可以拿來瞧的?!睓璐蟛荒蜔┑負]揮手,張黃美笑著從袖口里遞出單子。 “您指著瞧,這最好的么,是趙孟頫的秋興八首,接下來就是鮮于樞等人了,皆在其上,要是小打小鬧,惲壽平、王石谷幾位的東西我那兒也不少,送與南來隨駕的大臣們回去嘗鮮,要不夠啊,求了銀子來請這幾位畫兩幅也不過是個面子事?!?/br> 欒大道:“給了單子怎么行,東西不來長眼就想讓咱買,你這生意越做越黑了是不是?” “我手里的你還信不過嗎?”張黃美拍掌,一小廝進內捧來包袱放在桌上,他撥開桌上的香爐,才打開包袱,取出一卷說:“瞧好,這可是好東西,百花圖,周之冕所畫上上之品,你瞧瞧?!?/br> 欒大展開一段細瞧只見畫上勾花點葉皆用水墨,百花齊放淳樸動人,的確難得的好東西,他心想這東西討好里頭的主子確是不錯,遂點點頭。張黃美見他點頭得了意,收起這幅又展開一幅道:“唐伯虎的么,南方來去甚多,別的不敢說,這里頭幾幅尤其是一版圖頁都是上品,外頭真假難辨你是知道的,經我手的絕無假貨?!?/br> 欒大又點點頭,兩人又接連看了幾幅,最后欒大挑了幾幅又并單子送到屏風后頭,小聲道:“回主子,都是好東西,請瞧?!?/br> 蓁蓁隨手打開,的確都是難得一見的佳品,尤其是張黃美第一個夸耀的百花圖,長卷只開了頭,她已忍不住笑意。欒大一瞧這位主子嘴角帶笑,和李氏交換了神色,李氏朝他點頭,他正準備出去談價,卻見蓁蓁放下百花圖,拿了一旁的紙筆寫道:“秋興八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