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蓁蓁此時才注意到,她們一個不注意竟然讓胤禛把球從個小洞踢到隔壁清寧宮的院子里去了。 “額娘,球,我的球……” 胤禛看球沒了鬧著蓁蓁要她去找球。蓁蓁讓秋華開了往清寧宮的門,她抱著胤禛走進院子里,四處張望了一圈,最后才在關雎宮門口的石階旁瞧見了那只調皮的球。 “額娘,在那!” 胤禛倒是眼見,一下就瞧見了,蓁蓁抱著他笑著點了下他哭得紅彤彤的鼻子。 “好了,額娘知道,額娘這就讓他們給你去拿?!?/br> 蓁蓁看了秋華一眼,朝那停在關雎宮門口的球努了努嘴。秋華走到關雎宮前,她剛彎下腰想去撿那球,不知哪吹來了一陣大風,關雎宮的門突然被門吹開了。自從敏惠恭和元妃去世后,關雎宮就一直空關著,如今都已經過了四十年了,屋子里沒點燈,從門口看去黑乎乎的一片,像是一個張著嘴的大怪物。 這陣風吹得甚大,蓁蓁怕胤禛著涼,趕緊拿袖子護著他,讓他躲在自己懷里,她卻被這陣風吹得迷了眼。秋華撿了皮球回來對蓁蓁說:“主子,起風了,咱們還是回屋里去吧,咱們還在在屋里陪四阿哥玩?!?/br> “嗯?!陛栎璞贿@風吹得身上發涼,點點頭趕緊抱著胤禛從小門回自己住的院子里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陣風吹的,蓁蓁回去后身上就有些不舒服了。還好皇帝把劉、胡二位太醫都留下照看蓁蓁,秋華去請了兩人來,兩人各自把過脈都說蓁蓁是邪風入體,受了涼。她如今有身孕,兩位太醫又怕用藥不當影響她的龍胎,只能開些滋補養氣的藥慢慢調養她的身子,外加千叮嚀萬囑咐秋華,再也不能讓她隨便到處跑了。 四阿哥和六阿哥在盛京的時候一直跟著蓁蓁住,屋子里整日都彌漫著藥味,兩個孩子也終于是知道額娘身子不好了。胤禛這下是球也不要玩了,也不鬧著出去,整日里可憐兮兮地守在蓁蓁身邊,就盼望著額娘早點好起來。 有了劉、胡二位太醫的話,秋華像是得了尚方寶劍似的,盯著蓁蓁一步也不許去,只準在屋子里老老實實地養胎。于是接下來的日子,蓁蓁是過得真叫一個渾渾噩噩,成日里不是吃了睡便是睡了吃,流水的湯藥、燕窩往嘴里灌,只吃得她人都膈應。 就在這苦澀的湯藥和坐牢般的無聊養胎日子里,蓁蓁等來了她的生辰。這日午后秋華喜笑宴宴地喊她:“主子來瞧,皇上差人送了壽禮給您呢,當真稀罕得不得了?!?/br> 也不知道劉、胡二位太醫給她喝的藥里都放了些什么,蓁蓁這兩日渾身懶怠,幾乎是連炕都不下。秋華來說時她正捧著一卷《朱子》味同嚼蠟般得瞎看,秋華高昂地興致激不起她半分的興趣,竟是連眼都沒抬:“搬出去,不想看?!?/br> 秋華知她這些日子脾性都大,為著她身孕往日里讓的三分如今都是讓十分,從不和她扭著來,聽她這么說也不催她,只該干什么干什么。 入了夜,蓁蓁也沒從那卷《朱子》里起來,好歹聽了秋華碧霜他們連番勸說才用了一碗雞湯面和雪燕,飯后又被哄著把安胎藥喝了大半。 安胎藥安眠,喝了不一會兒功夫蓁蓁便沉沉入睡,她眠淺頭疼的毛病并沒有好,不過睡了一會兒便覺得頭上壓著什么難受,她迷糊地抬起手扶了下額頭,一下就醒了。 誰在摸她的額頭? 她倏地一下睜開眼,四目相對,卻是皇帝。 “朕給你的壽禮,你也不看,膽子也忒肥了?!?/br> 蓁蓁剎那間困意全無,她骨碌一下爬起來,撲到皇帝身上尖叫道:“您怎么來了!” 皇帝哈哈大笑,也牢牢抱住了她,正要親吻她臉頰,蓁蓁突然紅著臉推開了皇帝:“別,臣妾這些天都沒洗頭呢?!?/br> “是不是這些天都垂頭喪氣,一個人窩著生悶氣呢?!被实坌Φ財D進被子里,說話間就要胳肢蓁蓁,“朕猜的對不對,對不對?!?/br> “萬歲爺就是焉壞?!?/br> 皇帝瞧著蓁蓁羞紅的臉龐,心神一蕩,一吻已經落在眉心:“你的生辰,朕怎么會忘?!?/br> 蓁蓁勾上皇帝的脖子,眼中滅了七八日的光彩重又被點了起來,言語間皆是對皇帝的癡心與愛慕:“您怎么來 的?” “朕可是快馬騎了快四個時辰,你也不替朕捶捶?!被实凵鞈醒埠笠豢?,但看美人忙不迭地給他捏肩捶腿好不愜意,“朕是不是一言九鼎?!?/br> 蓁蓁眼睛都笑彎了,連聲道:“是,萬歲爺最是說話算話的了,萬歲爺說話都不算數,天底下都沒人能算數了?!?/br> “諂媚?!被实圩赃M屋皆是含著暢快的笑意,雖為帝王,但八歲以來真正任性任心的時候卻著實少有。今日又在獵虎想起自己著人送來的壽禮,一時心動,午膳用完像似丟了魂一樣騎了快馬便往盛京來。要問為何,皇帝覺得,大約是失心瘋了吧。 偏巧,蓁蓁這時要問:“您這是怎么了,悄沒聲地半夜回來了?!?/br> 心中嘲諷自己的話脫口就說了出來:“失心瘋了吧?!?/br> 說完皇帝自己哈哈大笑個不停,把蓁蓁摟在懷里說:“不回來,大概就瘋了?!?/br> 皇帝大約實在太暢快,突然轉身下床,一把把蓁蓁抱在懷里:“朕帶你去看壽禮,朕就知道你這脾氣朕讓人送給你你是一眼都懶得看的,非得朕送你眼前是不是?” 說著他抬腿踹開暖閣的小門,把蓁蓁放在屋外的一張鐵梨木纏枝蓮紋榻上,俯視她說:“舒不舒服,瞧瞧這毛色,朕射箭的時候愣是沒穿頭頸以下,讓他們完完整整給你弄過來的?!?/br> 觸及是一片柔軟,帶著一點點尚未完全散去的腥味,蓁蓁略有詫異,趕忙一摸一瞧,卻是一張白虎皮。同墻上那種不同,這張是完完整整的白虎皮,連頭帶尾,一處都沒少。 “真獵到了呀!”蓁蓁張著嘴撫著這毛絨絨的虎皮詫異道。 皇帝帶點得意坐在一邊道:“剛出盛京就碰到一只,朕想可趕巧了,說什么也得給它弄下來,趕著送到盛京來讓他們先給你拆干凈了。容若還問朕這樣著急是趕什么日子。朕想著就許他路上給紅顏寫詩寫詞,不許朕給美人送禮嗎?” 蓁蓁噗嗤一口就笑出來了,一路往盛京,皇帝不乘御攆而騎馬的時候的確能老聽明珠的長子納蘭性德在那兒和皇帝講新寫的詞,這納蘭侍衛文采斐然遠勝皇帝,她還默記了幾首打算回京與惠妃細論。 “美人可喜歡這壽禮?”皇帝如紈绔弟子勾著蓁蓁的下巴輕佻相問。 蓁蓁頭一偏咬了一口皇帝的手指道:“不喜歡又如何?!?/br> 皇帝作勢便傾覆上來纏綿長吻,再問:“這便喜歡了吧?” 蓁蓁星眸迷蒙,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情愫在回蕩著,可她只說出了口是心非的三個字:“不喜歡?!?/br> 皇帝點住她的唇,瞧著她的眼神似是要將她融化了。 “小騙子?!?/br> 他說著,再度低下頭封住她的唇。 …… 皇帝這是臨時趕回來陪蓁蓁過生辰的,一過子時便走了,臨走前他念念不忘蓁蓁的身子:“朕一到盛京就寫了信回京讓京里派人來照顧你了,現在人應該已經在路上了。盛京現在兩位太醫都不算婦科圣手,你胎如此不穩還是找院判他們幫你看著?!?/br> 他說話間系上了披風,蓁蓁說什么也要送到后宰門外,皇帝本來不讓可拗不過她。蓁蓁披著貂裘,寒風里她的小臉淹沒在紅狐風毛里,皇帝拿著馬鞭朝她再三揮手,“回去吧,快回去?!?/br> 蓁蓁舉起手搖了搖,又搖了搖,皇帝的馬蹄嘀嗒了幾聲,之后才飛快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蓁蓁這才轉身,瞧見秋華站在身后略帶艷羨而憂愁的表情,笑問:“怎么了?” 秋華抹了抹眼角的一滴晶瑩:“不該擾了主子的,只是剛剛奴才想到,那年他去南方的時候……” 秋華沒把話說完,但蓁蓁是懂的,她說的定是她那位喜塔臘家的夫婿。 蓁蓁拉住秋華道:“等回京了,你也回家瞧瞧吧?!?/br> 秋華搖搖頭:“也沒什么人了,我無子無女,喜塔臘家哪有我的位置?!?/br> “那也回去瞧瞧,jiejie回去看看只要有中意的,我去跟皇上開口一定替你要來做養子?!?/br> 秋華推著她往回走:“別cao這個心了,什么養子不養子的,您肚子里這個我才更親呢?!?/br> “那可好,我未來一定讓她叫你大姑姑?!?/br> 皇帝來去不過一晚,可風卻隨著伴駕的侍衛傳了回去,影影綽綽的風聲都說著皇帝為了一個包衣出身的女人多么荒唐的故事。蓁蓁尚在盛京的宮里養胎,只數著日子想著不過四月十日的樣子皇帝便能回來,而她知道那夜的故事擾得多少人不得安眠的時候,已經是蘇麻喇姑站在她眼前的時候了。 蘇麻喇姑看著蓁蓁略有顯懷的身子緊緊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問:“丫頭呀,你怎么弄得如此不小心?!?/br> 蓁蓁這時候剛進完兩碗苦藥,怕沖淡了藥性都不敢在藥后含兩顆蜜餞,胎像不穩因而不思飲食所以她人又瘦了好幾圈。 蘇麻拉姑在蓁蓁懷胤禛的時候沒少和她來往,內心極疼愛蓁蓁,自從蓁蓁側嬪她都是尊稱她一句德主子,而剛剛那句“丫頭“卻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蘇麻拉姑看著蓁蓁的樣子怒從心來,質問伺候在旁的胡太醫:“德妃到底如何了?“ “一……一切安好,一切安好?!?/br> 胡氏本是外科,偏偏被隨駕的隊伍里多了這位有孕的嬪妃,他是趕鴨子上架才來伺候這胎的,被太皇太后身邊最德高望重的嬤嬤這么疾言厲色地逼問,已經嚇得抖如糠篩,只不停地磕頭重復一切安好四個字。 蘇麻喇姑呵呵一笑說:“胡太醫,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是外科之人,德妃的胎你把得準?” 胡氏的腦袋貼著地沁出一頭的汗,他唯唯諾諾地不敢再說,蓁蓁捏著衣角怯聲問:“蘇嬤嬤……皇上也另找了盛京的醫者,臣妾無事的?!?/br> 蘇麻喇姑上下打量了蓁蓁,擔憂再度爬上她布滿細紋的臉:“德主子這樣哪里能稱得上萬安,太皇太后聽說您在盛京有了身孕也惦記得緊,這才特地遣了老奴來接您?!彼钢蛟诘厣系暮t道,“在外頭都是帶這外科的,沒有太醫院幾位婦科圣手瞧過怎么能讓人安心,太皇太后說了一切以皇子為重,所以讓老奴前來?!?/br> 她又坐在了蓁蓁床頭,心疼地握住蓁蓁的手:“其實撐不住大可不必再撐,這是在宮外。 第99章 蓁蓁秀氣的眉毛皺到了一起, 她還沒來得急說話, 謝氏領著胤禛來請安了。胤禛像一陣風似地刮了進來撲到蓁蓁的身邊。蓁蓁指著蘇麻喇姑說:“禛兒, 大姑姑來了, 還不快喊人?!?/br> 胤禛一扭頭, 瞧見蘇麻喇姑坐在一旁。他是認得蘇麻喇姑的, 蓁蓁在后輕輕碰了碰他的肩,低頭在他耳邊說:“從前額娘怎么教你的,見了人要怎么打招呼?” 胤禛站直了, 乖巧地說:“見過大姑姑,大姑姑好?!?/br> “哎?!碧K麻喇姑瞧著跟前的小不點親切地點了點頭。雖說胤禛臉架子生得像蓁蓁,可五官同皇上十分神似,這樣瞧著他隱隱約約就像瞧著四五歲時候的皇上。 不過皇上在他這個歲數的時候可沒這么乖巧,那會兒和裕親王福全還有恭親王常寧, 三個人一起每日可勁兒地鬧騰,就差沒上太和殿的屋頂把那琉璃瓦片給揭了。 蘇麻喇姑這樣想著,嘴角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等兩人走后蘇麻喇姑欣慰地說:“兩位阿哥聰明伶俐,這是娘娘的福氣?!?/br> 蓁蓁靠在炕上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 “姑姑, 您說撐不住了大可不必再撐, 可是為了皇上, 為了胤禛,我想努力試一試?!?/br> 她粲然一笑, 那笑容是屬于一個母親的。蘇麻喇姑這輩子從未曾做過母親, 可這個笑容在幾十年前, 她曾在另一個女人的臉上看見過。 “是嘛?!碧K麻喇姑鄭重地握住了蓁蓁的手?!凹热蝗绱? 那娘娘就努力試一試吧?!?/br> 蘇麻喇姑到底是歷經過太宗和先帝兩朝的人,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在處事上就顯得與眾不同,比別人更加的細心也穩重。 蘇麻喇姑沒來之前,蓁蓁身邊雖然有劉、胡二位太醫又有秋華在,可大家伙心里都沒底,如今這枚定海神針來了,眾人突然就都覺得有了依靠。 蓁蓁身邊的秋華在宮里算得上是能擋一面的人物了,可在蘇麻喇姑跟前不過也就是個小輩。蘇麻喇姑問了秋華蓁蓁的起居飲食,還有最近太醫開的藥方子,服藥的次數和時辰。秋華事無巨細,一一都告訴個了蘇麻喇姑聽。 蘇麻喇姑聽罷道:“太醫既然給娘娘開的都是四平八穩固本培元,補氣養身為主的方子,那也就是想用穩妥的方法來給娘娘安胎。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除了太醫院送來的安胎藥外,娘娘的飲食上也要注意起來,如此才能事倍功半?!?/br> 秋華一聽是連連點頭?!笆悄?,大姑姑,奴才也是一直這樣勸主子的,只是咱們主子她……”秋華說到這頓了頓,為難地看了蓁蓁一眼。 蘇麻喇姑說:“德妃娘娘怎么了?” 秋華一嘆?!澳锬锼羰场?/br> 蓁蓁不想秋華在蘇麻喇姑面前揭了她的老底,臉上霎時是飛起兩朵紅云?!澳挠?,我哪有挑食,才沒有呢!”她俯身過去拉住蘇麻喇姑的袖子說:“大姑姑,您可別聽秋華瞎說,我才沒有挑食?!?/br> 蘇麻喇姑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皨D人有身孕的時候是會格外想吃什么或是不想吃什么,怨不得你。就連太皇太后懷著先帝的時候也是挑嘴得很。大冬天里要吃酸棗,可把我們給折騰壞了,你阿爺那會兒是走了大半個盛京才總算是弄來了一小框的酸棗。還是一戶旗人家里偶爾收在地窖里準備釀酒的?!?/br> “哎?真的?”蓁蓁一聽蘇麻喇姑說起太皇太后的事,好奇地扯住蘇麻喇姑的袖子問,“大姑姑,您跟了太皇太后那么久,太皇太后年輕的時候還有什么趣事,您同我們說說啊?!?/br> 蘇麻喇姑笑道:“這些往事等回頭再同娘娘說吧,這快到午膳的點了,咱們先用午膳吧。娘娘可有什么特別想吃的?” 蓁蓁一聽就搖了搖頭。 秋華在旁嘆道:“大姑姑,這就是奴才擔心的。娘娘近來安胎藥喝多了,就沒什么胃口,什么都不想吃?!?/br> 蘇麻拉姑想了想說:“既然如此,今兒的午膳就讓我來做吧,可成?” 合宮都知道蘇麻拉姑的手藝好,只是她年歲大了,太皇太后、皇帝都舍不得她進廚房,這些年她親自動手的機會比以往也少多了,如今就是偶爾做些蒙古點心給太皇太后吃,慰藉太皇太后的思鄉之情。 “大姑姑,這太勞煩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