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主子尚未歇,剛奴才去回話的時候主子還在東次間里?!?/br> 皇帝一聽,也沒等張玉柱通傳拔腿便往正殿走,蓁蓁正獨自趴在東次間的炕上寫著什么,秋華在一旁替她掌燈。這一時猝不及防地見皇帝進來,蓁蓁忙慌慌張張地爬起身沖皇帝行禮。 皇帝見她手里還拿著筆,雙眼紅腫,這臉立馬就拉下了,半是訓斥半是心疼:“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寫字,不早和你說過點燈后就不許弄的么,傷眼睛得很?!?/br> 秋華正想替蓁蓁分辯幾句,皇帝身后的顧問行忍著笑沖她一陣擠眉弄眼的,秋華馬上就回過神,福了一福和顧問行一起退出了屋子,還把殿門都帶上了。 皇帝見蓁蓁不吭聲,奪過她手里的筆多瞧了幾眼,桌上是泥金抄的佛經,皇帝嫌棄地說:“這什么鬼畫符,值得你大半夜的點燈寫個沒完?!?/br> 蓁蓁把紙筆都奪了回來,她懷著身孕脾氣本來就起伏不定的,皇帝本是一句開玩笑的話,只是語氣說得略重了,蓁蓁心里是明白的可還是覺得有些委屈,倔性子上來了不甘示弱地直接懟了回去:“反正也不是給皇上寫的,皇上管臣妾寫的什么,什么時候寫?!?/br> 皇帝一聽懵了一下,他是九五之尊,后宮里哪個女人看見他不是低眉順眼百依百順的,臉上一時間就有些不太高興:“那你給誰寫?” 蓁蓁也知道剛才自己語氣沖了些,此時她冷靜下來放軟了聲說:“臣妾想給太皇太后抄一部《金剛經》?!?/br> 皇帝聽得她如此說臉色總算緩了?!澳愕男⑿碾迺阆蛱侍笳f的,你如今懷著身子先顧好自己要緊?!?/br> 他攬過蓁蓁的肩,把她輕輕擁在懷里,蓁蓁靠在皇帝胸口幽幽地嘆了口氣?!俺兼阑噬蠈Τ兼?,可今天臣妾卻覺得太皇太后說的是對的,萬事都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若是過猶不及只會惹得流言紛紛?!?/br> 她今兒不過受了一道詔書還未正式行冊禮,榮嬪宜嬪這話里話外就夾棍帶棒的了,其他人還不知道要怎么看她。她不是怕她們,只是如今她勢單力薄,要在這后宮站住腳結善總比結怨強。 這話皇帝聽著心里頭就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著對她好這才不等孩子生下來就先給她晉了嬪,本來以為這是大家都高興的事,怎么鬧半天他給了她恩典她倒還憂心忡忡起來了?!半尴虢o什么旁人能多什么嘴,你啊說到底就是孕中思慮重,盡想些有的沒的?!?/br> 是她想太多么?不,蓁蓁清楚地知道不是這樣的。她沒有忘記她懷著胤禛寄居在寧壽宮的時候榮嬪和宜嬪來的那次。即便她如今已經晉為德嬪,同她們平起平坐,但不代表她們就真能親如姐妹,從此和和睦睦地相處。 她不怕她們,但要在這后宮生存下去就需要順應這里的規則活著。 皇帝看她欲言又止便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蓁蓁并沒有聽進去。她如今身子重了,皇帝也不想再同她起爭執?!澳愫煤眯菹?,朕明兒再來瞧你?!?/br> 皇帝說罷便走了,徒留蓁蓁一人對著這滿桌的泥金和黑紙幽幽地嘆了口氣。 皇帝和蓁蓁說了什么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可皇帝去了永和宮卻沒有留宿的事卻一時讓眾人側目,這可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啊。都說高樓易起不易扶,少不得多了無數人看永和宮的笑話,又多了無數人想趁機去占空,只是這笑話還沒看幾日,乾清宮卻傳來消息:皇帝病了。 皇帝這一病后宮真跟熱鍋里的油一樣熱鬧,貴妃自然是不用說,頭一個白日都耗在了乾清宮侍疾,其他的凡是這一年在皇帝面前掛過號的都輪番去了乾清宮流了眼淚。就這樣鬧了三天,皇帝自己先受不了了,派了翟琳和高德昂分別去東西六宮傳話說是要“靜養”,閑雜人等一概不許靠近昭仁殿。 永和宮的這道旨意倒不是翟琳和高德昂來傳的,是乾清宮總管大太監顧問行親自來說的,當然蓁蓁連個照面都沒和他打,就讓秋華打發他走了。 等秋華送了滿面愁容的顧問行回來,蓁蓁正抱著一個暖爐看著西稍間新送來的黃花梨書架若有所思?;实巯訔壴敬虻淖咸磿茌p浮,折騰了內務府總管海拉遜又去打了黃花梨的送來。 秋華轉述圣旨之后她悶坐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秋華,你說我該去么?” “按理,該去?!鼻锶A心里還惦記著那日皇帝走的時候悶悶不樂的臉。她是過來人,這夫妻兩哪有不起口角不吵架的,就算是皇帝和嬪妃也是一樣的。那天的事不過是一個還沒做好準備,在眾目睽睽之下心慌意亂。另一個嘛,本來是興致高昂地想來“邀寵”的,卻被當頭澆了一盆子冷水敗了興致。 其實兩人沒什么解不開的結,把話說透這事也就過去了。依她想如今皇帝有疾,蓁蓁打著侍疾的名義去瞧一瞧總算有個臺階下,誰知這幾日蓁蓁無動于衷,東西六宮怕只有永和宮的德嬪連乾清宮的門檻都沒踏進去過。 “那按情哪?”蓁蓁有點求助地問她。 秋華聽她這么問抿嘴努力不笑出來:“這不是您說了算的嗎?” 蓁蓁抬眼瞧著秋華也笑了:“是了,還是你最了解我?!?/br> 蓁蓁月份大了身已顯懷,秋華扶著她往東間走?!澳侨??” 蓁蓁還是有些猶豫:“顧問行不是說了嗎?皇上要靜養……不要人打擾……” 秋華這下真忍不住笑了:“行,您說了算?!?/br> 用完晚膳,秋華在外間和張玉柱打著賭,看蓁蓁到底什么時候憋不住去乾清宮,正說著,卻見蓁蓁已經自己披了天青色的斗篷走了出來。 “您這是做什么,天氣冷,快回去!快回去!”秋華說著就把她往里屋拉,蓁蓁卻不肯,急急道:“我拿著手爐呢,我不怕冷,你知道的?!?/br> 說著她疾步就往外頭走,這方向正是往乾清宮去,秋華還要去攔,張玉柱卻跟上去說:“剛剛你還要賭主子什么時候去,這都要去了姑姑您是死心眼吧。記得咱們送完主子回來姑姑把欠我的二兩銀子給我?!闭f著拉著秋華追蓁蓁去了。 ········ 顧問行瞧見德嬪站在眼前的時候,心里就差沒朝天大笑三聲了,里頭這位主子爺脖子都快伸斷了,又非要趕自己去永和宮單獨傳一回旨,可不就為了這一刻嗎? 受了皇帝幾天磋磨的他二話沒說就把德嬪往里頭引,這德嬪還面帶猶豫地問:“公公,皇上不是靜養么,我去會不會……” 顧問行卻哈著腰笑說:“皇上才用了藥,正看書解悶呢?!毖韵轮?,皇上現在悶得很,德嬪娘娘求您行行好,把他老人家哄笑了吧。 蓁蓁哪里不懂顧問行的意思,只是這進門前卻又猶豫了,可暖閣的門已經開了,皇帝穿著灰色素紬綿中衣,蓋著被子正躺在暖床上看書。 真瞧見皇帝的時候,蓁蓁不知怎么一下子那些猶豫的心就都跑光了。她一步就跨進了殿里,而顧問行這個人精,早就悄悄從旁退了出去,還帶上了所有殿門。兩人四目相對,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像呆頭鵝一樣沒說話。 還是皇帝咳嗽了兩聲,蓁蓁才走上前去請安:“給皇上請安?!?/br> 皇帝邊咳邊說:“來干什么,朕要靜養?!?/br> 蓁蓁從旁端了茶水舉到皇帝跟前,皇帝不接:“朕讓你來了嗎?來過病氣嗎?” 蓁蓁端著茶,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眼神躍過茶杯凝視著皇帝問:“皇上真會趕臣妾走?” 皇帝把書一甩“哼”了一聲。 成吧,這一聲哼的,皇帝的頭還沒轉過去呢,蓁蓁放下茶盞轉身就要推門走了。 見人竟然要走,皇帝顧不上自己沒穿鞋,掀了被子就去拉人?!罢O誒誒,你干什么你!” 第69章 蓁蓁被他一拽回頭紅著眼問:“真的趕我走嗎?” 皇帝卻再也忍不住不答這話,把人攔進了懷里低頭吻住了她的唇?!半拊趺瓷岬??!?/br> 她懷孕后瞧不出有大變化, 原本就不大的肚子被寬大的旗服一蓋就更顯得小了, 直到這會兒換了解了衣裳才顯出那肚子來, 看得出月份是不小了?;实哿闷鹚囊路咽痔搅诉M去在她肚子上輕輕摩挲,原本平滑的小腹這會兒凸得高高的他一手都掌不住了, 腰身也不復往日的婀娜, 但不知為何皇帝突然就對懷里的人愛不釋手起來。 他解了她的衣服在她露出的肚子上輕輕一吻, 兩人難得這樣親密, 這親密和頸項交纏又不同, 蓁蓁不禁有些無措起來?;实蹖⑺龘У綉牙镙p輕摸著她的肚子道:“朕瞧著像個男孩?!?/br> 蓁蓁紅著臉輕輕捶了皇帝一下?!斑@會兒哪里就知道了,皇上就是不喜歡公主?!?/br> “沒不喜歡,要是像你的公主,那得好看成什么樣……但朕說這回是就是了,你不信么……” 皇帝最后一句話消失在蓁蓁的嘴角邊。 皇帝扶著她的腰低頭吻住了她,初時不過是輕輕地廝磨,漸漸地就不可抑制地熱切起來了。蓁蓁貼著皇帝的身體自然馬上就感覺到那變化了, 她喘著氣低垂著眼去看他, 無聲地在詢問他怎么辦, 卻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誘人。 皇帝被她瞧得使勁地摟住她, 發狠似地在她耳朵邊說:“你這么看著朕是存心磋磨朕么……” 蓁蓁想起了秋華原來同她說過的,當她覺得不能服侍皇帝而皇帝又沒盡興時的那些辦法來。她伸手按著那些法子里的一種弄了那么一下, 皇帝“嘶”地倒抽了口氣, 驚訝地瞪著她:“你!你……你干什么……” 皇帝這話已經說得磕磕絆絆, 蓁蓁咬著嘴唇有點手足無措, 她驚慌地收回手像是犯了彌天大錯,“我就……啊呀!” 她說著捂著臉轉過身去卷著被子把自己埋了起來,這不經意地推搡中皇帝哀嚎了一句:“你可饒了朕吧!” ········ 等紅燭燃了一半,皇帝靠在內里,蓁蓁半躺在他懷里由皇帝摟著,臉上一片嫣紅,她在皇帝身上邊畫著圈圈邊呢喃:“那天在承乾宮皇上讓顧總管來宣旨,臣妾真得沒想到?!?/br> 皇帝悶聲笑了笑,把她亂動的柔胰抓在手里啄了一下:“之前不是都給你看過草詔了嗎,有什么好驚訝的,遲早都是你的,朕不過就是讓它提前那么一小會兒?!?/br> 蓁蓁想掙開手,哼了一句:“太招搖了嘛……” 皇帝吻了吻她的額頭:“朕愿意給你,就不怕招搖?!?/br> “臣妾怕太皇太后……” “就你心思多,朕不知道嗎?朕先和太皇太后招呼了才讓顧問行去宣旨的?!被实巯肫疬@事就郁郁,他看上去就是這么沒分寸的人嗎? “老祖宗點了頭的事,就你小心謹慎?!?/br> “太皇太后真地允了?” 皇帝捏著她的手點了點她的鼻子?!疤K麻喇嬤嬤去了一趟昭仁殿不過說了兩句話你麻利兒地第二天就卷鋪蓋回永和宮了,跑得比兔子還快。你這么守規矩知本分,太皇太后可不是疼你呢?!?/br> “臣妾不知道嘛……臣妾還以為……而且皇上那時不是說了要等臣妾再給皇上生一個皇子嘛?!彼蛔杂X地摸了摸隆起的肚子,“這一個還不知是男是女呢?!?/br> “朕都說了,這回也一定是個男孩?!?/br> 蓁蓁問:“皇上怎么知道?” “你若不信朕同你打個賭?!?/br> 蓁蓁半撐起身子,瞧著皇帝,“怎么賭?” “若朕輸了,朕就應你件事,反之亦然,如何?” 蓁蓁眼睛一亮,笑顏如花:“一言為定,君無戲言?!?/br> 她笑起來眉眼都彎成了一道新月,巧笑嫣兮,美目盼兮,不過如此?;实酃醋∷牟弊佑窒胛撬?,蓁蓁臉一紅,手貼上了皇帝的唇,推拒道:“皇上……不成……臣妾該走了……” 皇帝拉下她的手,雙目中既是柔情亦是深深疲憊:“朕真得累得很,朕好之前就留在這兒陪朕好好歇歇?!?/br> 皇帝這些日子又是三藩收尾,又是京城地震善后,還要催促福建姚啟圣施瑯盡快督辦福建水師,兼之黃河水患的事情在朝堂上爭吵不休,所謂焦頭爛額不過如此。他的病一半是為了和蓁蓁賭氣裝出來的,另一半卻是真的心力憔悴給累的。 他眼里分明映著她的臉,蓁蓁心里一動,低下頭偎進了皇帝懷里 “好……” ········ 有蓁蓁在旁照顧皇帝很快就從病中痊愈。冬至前一日宜嬪瓜熟落地,順利生下了皇帝的皇十二子?;实凵跏歉吲d,不但賞了宜嬪還差人去盛京賞了宜嬪的阿瑪三官保一百兩銀子。這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這后宮嬪妃里皇帝最寵愛的就是宜嬪和才新晉了的德嬪,之前都風傳德嬪得罪了皇帝,可皇帝病中德嬪去了一回一直侍疾到皇帝病愈,之后皇帝就又往永和宮走動了。 好在德嬪宜嬪兩人如今都還不能侍寢,那些平素不怎么得到皇帝注目的女人總以為這侍寢的空檔總能多了出來,沒想皇帝雖因宜德二嬪不能侍寢而空下來了,可也絲毫沒有雨露均占的意思,這些日子皇帝或是在乾清宮自個兒讀書批折子,或是按例去貴妃那,余下便只招了過去毫不打眼的蘇常在侍寢。算算日子這蘇常在如今十天里竟能得個一兩日,雖比不過從前的德嬪住昭仁殿那么打眼,卻也是如今后宮里的翹楚了。 蓁蓁聽說這蘇常在是在一天早上碧霜給她梳頭的時候。碧霜手巧,得蘇麻喇姑教了幾次后如今梳起頭來是有模有樣的了,用不了一刻鐘她就給蓁蓁把頭梳好了。秋華在旁看了直點頭?!暗箍偹銢]辜負主子拿了昭仁殿給你換了這個手藝?!?/br> 碧霜臉一紅,拿了皇帝新賞的琺瑯嵌水銀鏡給蓁蓁照著問:“主子,這樣可好看?” 蓁蓁左右瞧了瞧,這水銀鏡雖只有巴掌大但勝在清晰遠勝于銅鏡,她滿意地道:“你如今這手藝是越法的好了,我瞧著比剛才精神多了?!?/br> 碧霜道:“那是主子生得美,算不得奴才的功勞?!?/br> 蓁蓁一聽笑了,打趣說:“你倒會說話,是不是又瞎和你秋嬤嬤學了?” “奴才說的句句是真的,比起那什么蘇常在,主子才是那畫里的仙女兒?!?/br> “蘇常在?蘇常在怎么了?”蓁蓁不知怎么突然提起這個人了,朝她看了一眼。 碧霜頗為不屑一顧,“那蘇常在不過得了幾次寵,鐘粹宮那幾個宮女就輕狂了起來,走路的時候都拿鼻孔瞧人。哼,奴才看那蘇常在生得那樣平常,哪里比得上主子半分的,她也就趁主子和宜主子身子不方便撿個漏?!?/br> 秋華臉一沉,厲聲訓斥道:“放肆,主子跟前嚼什么舌根!” 碧霜不服氣,想也沒想就頂了一句:“奴才沒亂嚼舌根,大家如今都這么說?!?/br> 秋華沉著臉,也不與她在蓁蓁跟前分辨,冷冷地瞧著碧霜道:“傳遞宮中閑話依宮規打二十下手心板子,自個兒找張玉柱去領吧,領完了再回來當差?!?/br> 碧霜委屈地朝蓁蓁看,希望蓁蓁替她說幾句話??奢栎鑱碛篮蛯m第一日時就說過,宮外的事張玉柱管,宮內的事秋華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用了就信他們,她看了眼碧霜道:“若領過板子了當不了差就換霽云來?!?/br> 碧霜眼眶一紅,塞著鼻子應了一聲“是?!钡椭^匆匆退下了。 秋華嘆了口氣,對著蓁蓁就要跪下,“都是奴才管束不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