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回過頭，皇帝騎在馬背上同她說話，她瞧著有些費力，不得不把頭高高仰起?；实垡姞钐埋R把韁繩扔給跑過來的伺弄太監。他拆下手腕上的護甲，走近了蓁蓁身邊，“朕問你話呢?！?/br>
    蓁蓁摸著馬鬃也不看皇帝：“臣妾沒想騎馬，但臣妾又想自己的小馬，所以把它牽出來走走?！?/br>
    皇帝攬過她和她一起撫著棕紅的馬鬃毛：“哦，怎么又不想騎了，從前不是你嚷嚷著要學的嗎？”

    蓁蓁略垂下眼睛，避開皇帝的懷抱，握著手里的韁繩不自在地亂晃?！霸僭趺磳W也及不上宜嬪娘娘，臣妾何苦來哉？沒來由讓人說臣妾是東施效顰?！?/br>
    皇帝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還東施效顰，你懂什么叫東施效顰嗎？”

    蓁蓁飛了皇帝一眼：“怎么不懂了，‘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是《莊子》里的，臣妾讀過?！?/br>
    “喲，你還讀過《莊子》，從前綺佳教你的？”

    蓁蓁點點頭，得意地說：“進宮前就會了，在家的時候大哥哥教的?！?/br>
    “大哥哥？哪個大哥哥？”皇帝見蓁蓁低著頭不吭聲，拿馬鞭抵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了起來。她眼角泛紅，眼淚倒是忍住了沒掉下來?！半尥藡迦ヲT馬你吃醋了？”

    蓁蓁別過身，拿帕子抹了抹眼睛?！俺源?？臣妾沒有，臣妾是覺得比不上宜嬪主子，宜主子生得好看，性子好，會照顧人，騎術更是臣妾這輩子都及不上的?！?/br>
    皇帝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斑€說沒吃醋，你聞聞這醋味大得，方圓十里怕是都能聞著?！?/br>
    蓁蓁臉皮子薄受不住他這樣調笑她，轉身想走忽被皇帝從后摟住了，皇帝雙手在她身前交握，把她拘懷里，略彎了腰貼她發鬢旁： “別走，朕昨兒去春萱院了，怎么沒見著你？”

    “皇上來的時候臣妾已經睡了?！?/br>
    “郭貴人那那么大動靜沒把你驚醒？”

    蓁蓁要說沒醒他是不信的，蓁蓁是宮女出身，晚上值夜屋里主子喊一聲，宮女們馬上都會醒，何況昨夜人來人往的，那么大的動靜。

    “臣妾是聽見了，可皇上在，宜主子也在，太醫又來了，郭貴人應當是無事的，臣妾出去就是添亂，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屋里?！?/br>
    皇帝聽了莞爾，仔細一想可不是么。說來蓁蓁雖然脾氣犟，但大事上到從來都是知道輕重的，縱使和他頂真，但去了寧壽宮還不是安安穩穩地過了十個月，最后生了個周全又健康的皇子，哪像宜嬪這妹子有了身子后就輕浮起來，還不知道懷的是男是女就折騰出這么些事來。蓁蓁那時身邊還只有一個女奴，比不得她如今自個兒身邊兩個人，還把宜嬪的人也占去了一個。

    皇帝昨夜頭疼了一晚上，再想想蓁蓁當初懷著孩子的不容易，就越發覺得郭貴人不懂事了，正心疼蓁蓁當年的時候，懷里的人忽然動了動，小聲地念了一句：“皇上……別……手放開……”

    皇帝低頭一瞧蓁蓁耳朵都紅了又神情扭捏，知道她又害羞了，想想這大白天的在馬場他這樣摟著她也確實不妥當，皇帝遂放開了手。蓁蓁趕緊退了一步，想蹲下認錯：“臣妾剛才失禮了?！?/br>
    皇帝一把扶住她，她微微抬起眼睛，蓁蓁最美的就是一雙眼睛，這么似醉非醉的一眼，瞧得皇帝心頭一蕩，手指不由得在臉上流連了一會兒才移開。

    皇帝翻身上了馬，蓁蓁以為他要走了，皇帝卻突然一彎腰把她也抱上了馬。蓁蓁側坐在皇帝胸前得牢牢抓著馬鞍才不至于掉下去。

    “腳踩著朕的靴子?！被实鄣氖謴乃觳蚕麓┻^去抓韁繩，這樣就把蓁蓁束在了兩臂之間。他兩腿一夾馬賣開蹄子往前走動起來。

    “皇上這是要帶臣妾去哪？”

    “飲鹿池你去過嗎？”

    “還沒，那兒有些遠得坐轎子去。不過聽說養了許多鹿是么？”

    皇帝馬鞭一甩，“走，朕帶你瞧瞧去?！?/br>
    這南苑里的獵物不是天生天養而是人蓄養的，鹿是南苑里養得最多的。這些鹿口糧充足各個長得體格健壯又不怕人，皇帝載著蓁蓁一過來，有些膽大的立馬就靠了過來。

    蓁蓁之前是不曾見過鹿的，瞧著這一個個的憨頭憨腦的喜歡極了?；实郾埋R，又有太監拿了一袋口糧來，蓁蓁抓了一把在手上，有頭長著白色斑點花紋的鹿就著她的手添了起來。

    “皇上，好癢，它在舔臣妾的手，您瞧，怎么和小狗似的?！?/br>
    蓁蓁仰著頭瞧著皇帝，臉上洋溢著笑容，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總會彎一下，多瞧一眼別人也能跟著笑起來。

    “畜牲么，不都這樣，給它吃的就湊過來，也就你傻乎乎地覺著稀罕?！?/br>
    皇帝雖然這樣說，瞧著蓁蓁的眼神卻甚是溫柔，他口不對心地也抓了一把口糧，嘴角更是嗪著笑意。

    大概是聞著味，越來越多的鹿朝兩人圍了過來，其中有一匹沒有角的鹿混在里頭甚是眨眼。

    蓁蓁指著那鹿問：“皇上你瞧，那鹿怎么沒有角？是給割了么？”

    皇帝瞧了一眼?！澳遣皇锹?，那是傻狍子?！?/br>
    “傻狍子？”

    蓁蓁沒聽說過這個，皇帝道：“這東西又蠢又笨，只會橫沖直撞，rou吃著味道還不錯，所以朕讓他們在南苑里也養一些?！?/br>
    他拾了一根樹枝朝那沒角鹿扔了過去，那鹿受驚一顫突然翻出了個大白屁股來。

    “哎，怎么會這樣，突然就變白了?！陛栎栊Φ弥挂仓共蛔?，這是皇帝這些年第一次見她笑得如此無拘無束，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明明認識蓁蓁很多年，可又仿佛沒有認識過這樣的她。

    第53章

    皇帝哄著她, “這傻狍子被追著不放的時候還會把腦袋埋土里呢，咱們上馬追它看看?！?/br>
    蓁蓁一聽忙拉住了他, “哎別別?！?/br>
    “怎么？”

    蓁蓁瞧著那沒角鹿受驚害怕的眼神, 心有不忍：“瞧著怪可憐的, 別作弄它了，算啦?！?/br>
    皇帝見她心軟也沒堅持, 兩人又走走看看了一會兒, 皇帝瞧了眼西洋懷表，戀戀不舍地說“朕讓人送你回去?！?/br>
    蓁蓁知道皇帝即便在南苑也是日日要理政的, 自然稱是?；实圩屓颂Я宿I子來，瞧著蓁蓁的轎子搖搖晃晃走遠了，自己才騎馬回行宮。

    蓁蓁回了春萱堂，一進門秋華就聞著了她身上那一股子味，臉色大變, 嫌棄地退后了一步，“貴人這是……啊呀, 怎么出去弄的一身味道？”

    蓁蓁嗅了嗅，是有一股子味，不過今兒這半天她仍是意猶未盡?！拔胰デ屏寺? 還瞧見了傻狍子?！?/br>
    秋華見她不以為恥還咯咯直笑, 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趕緊讓人燒水催她去洗漱, 蓁蓁花了一個時辰才從頭到尾洗了一遍。碧霜和霽云給她擦頭時秋華抱了件衣裳來, “上次皇上賞的云縀可是裁好了, 今兒就穿這件可好？”

    蓁蓁瞧了一眼點了點頭。梳好頭把發簪插上，瞧著鏡子蓁蓁總覺得缺了什么，霽云瞧了一會兒道：“主子換對藍寶石墜子吧?！陛栎杵つw白，那匹云縀又是淺粉色，蓁蓁穿著尤為靈秀，只是略顯得素了些，要帶一對深色的耳墜子就好上許多。

    “這孩子有眼光?！鼻锶A夸道，蓁蓁才封的貴人，頭面也就那么幾件，霽云說的那對藍寶石墜子是蓁蓁手里數得上的好東西了。秋華開了首飾盒取了那對指甲蓋大小的藍寶石墜子給蓁蓁帶上，蓁蓁瞧著霽云笑道：“我看往后我的衣裳首飾就你來管吧，你秋嬤嬤肩上的擔子也輕些?！?/br>
    霽云有些激動，漲紅了臉福了一福?！爸x主子提拔，奴才一定盡心服侍，一定，一定好好干！”

    蓁蓁拿了書剛靜下心看了幾頁，皇帝的人就來了，說是宣蓁蓁過去伴駕，還派了轎子來接。秋華讓霽云跟去，送蓁蓁上轎時捏了捏蓁蓁的衣袖，蓁蓁轉過臉看她，秋華定定地看著她悄聲說：“先頭一切都好好的，一會兒也要好好的?！?/br>
    蓁蓁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她手掌心有些發汗，但仍是沖秋華點了點頭。

    兩個太監抬著蓁蓁從春宣堂出發去皇帝的寢宮。來了南苑這么多天，這還是蓁蓁頭一次踏足這地方。蓁蓁進屋時皇帝正站在書桌后寫著什么，蓁蓁福了一福，“請皇上安?！?/br>
    皇帝眼睛沒離開桌面，沖她招了招手，“你來?！?/br>
    蓁蓁走到他身旁，書桌上攤了張紙，上面寫了許多字，有些皇帝用朱筆圈了，有些則畫了叉?！斑@是……”

    皇帝含笑瞧了她一眼，拉她過來細瞧，“咱們的阿哥倒現在都沒個正經名，禮部擬了幾個名朕正在瞧呢?！?/br>
    “禔、祥、禛、禧、禶、祐、禩、祈”蓁蓁一一看去只覺得哪個字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字，尤其是皇帝圈出來的那幾個，皇帝看她瞧得目不轉睛，皺著眉認真的模樣讓他心中一動，忽地有了想法，他指著其中一個問，“蓁蓁，這個如何？”

    “胤禛?！?nbsp;蓁蓁隨口一念出就想著了什么，抬起頭看著皇帝，皇帝捏了捏她的手，“蓁蓁，叫胤禛，以真受福，誠至而得福佑，好不好？”

    什么誠，什么福啊，都是借口！蓁蓁明白他是故意調戲她，刷的一紅臉，說了一句：“皇上定了便是了，臣妾不懂這些?！睊觊_他的手走開了。

    皇帝瞧著她發紅的耳朵輕輕笑了，他提筆在“胤禛”二字上打了勾，如此他的十一阿哥便算是有了大名了。

    皇帝滿意地瞧了眼這名字，這孩子，可不就是神佛保佑送來的嗎？

    此時也是到了晚膳十分，太監抬了膳桌來，有一道燒鴨子，一道烤rou，一道白玉豆腐，小青菜丸子湯，主食是大米飯，這些都是拿南苑里種的養的做的，蓁蓁吃著覺著比宮里的味道要好?；实蹔A了一快烤rou給她，“嘗嘗，朕特意叫人做的，這就是那傻狍子rou?！?/br>
    蓁蓁筷子一停，抬起眼看著皇帝，臉上透著責怪，皇帝笑道：“吃吧，這是廚房里存著的rou，不是宰了你瞧見的那頭來的?！?/br>
    蓁蓁這才吃了一口，狍子rou比鴨子rou質要緊些，又有些像牛rou，又烤得味道頗佳，她甚是喜歡，沒兩口就吃完了。

    “看不出你倒能吃rou?！贬笞觬ou其實較油膩，不少女兒家都避之不及，可皇帝自己卻喜歡，又給她夾了一塊，也給自己夾了一塊。

    “阿爺擅作rou，尤其是烤rou，小時候弟弟meimei沒出生前家里就臣妾一個孩子，阿爺常背著阿奶烤rou給我吃?！?/br>
    “哦？干嗎要背著？”

    “阿爺都是在灶臺里烤rou，阿奶嫌棄阿爺把灶臺弄得油膩膩的，所以不讓阿爺烤，阿爺每次都偷偷著來?！?/br>
    皇帝想起蓁蓁的脾氣，追問：“你小時候家里就一個？”

    “同輩的孩子要么生的早，要么生的晚，反正妾小時候有那么些年，族里就我一個小孩子。阿爺帶著我四處串門?！陛栎枵f著嘴角翹起來，她小時候的確是家里捧著長大的。

    “你阿爺倒有趣?！被实鄄挥上肫鹱约旱耐?，心底有些艷羨。

    “我阿奶老說阿爺天天胡鬧，管得多呢?！陛栎璧然实鄢酝阹ou就夾了湯里的小青菜到皇帝碗里，皇帝愛rou瞅著那青菜一時沒動筷子，蓁蓁道：“阿奶說吃一口rou就得吃一口菜，這樣才能健健康康活得長長久久的?！?/br>
    皇帝大笑，“你阿奶懂得到多?！毙ν赀€是把菜給吃了，他還有那么多事想做，可不是得活得長長久久么？“家里還有什么人？”

    “臣妾還有一個弟弟一個meimei，臣妾進宮的時候他們一個三歲一個四歲，如今應該也長大了?！?/br>
    “那大哥哥是誰？你不是說教你讀書的是大哥哥么？”

    蓁蓁筷子一頓，旗人都是有檔可循的，就算她不說皇上一查也就知道了?！笆恰晃蛔逍?，是他教的臣妾讀書識字?！?/br>
    “哦？”八旗的事皇帝自個心里清楚，別說識漢字了就是滿文不會寫的也多了去了，“難得你家里也有讀書識字的，是內務府的筆帖式么？”

    蓁蓁難過地擱下了筷子，皇帝瞧著她問：“怎么了？”

    蓁蓁看著皇帝，半天才喃喃道：“三年前大哥哥去了奉天，后來就聽說過世了?！?/br>
    皇帝一怔，“是傅達禮？”

    蓁蓁難過地點了點頭。

    皇帝瞧了蓁蓁很久，長長地嘆了口氣。他也有年輕沖動的時候，傅達禮這事他心里也是有些后悔的。他拍了拍蓁蓁的手道：“如此說來，朕同你竟還是同一個師傅啟蒙的?！?/br>
    皇帝說完這句便不再繼續這話題了，轉而問她這幾日都做了些什么，這南苑里還有哪沒去過的。蓁蓁也識趣地不再提，順著皇帝的話說下去。

    兩人飯畢上茶，顧問行端了一只金釉碗來，一股血腥味飄了過來?；实鄱似鹜胍豢陲嫳M，又喝了一口茶漱過口便讓撤膳。

    皇帝去耳房里洗漱，霽云此時便進來替蓁蓁更衣，等皇帝進屋時，蓁蓁已經穿著寢衣坐在床上了?；实畚亲∷拇綋е上?。蓁蓁閉著眼睛靠在皇帝懷里，感覺著皇帝在解她的衣裳，她想起秋華說的她得好好的，如果要好好的，她就不能再這樣閉著眼睛，皇帝那時是憐她害怕才允她閉眼，她不可能一輩子都這樣。

    她平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握了握拳，緩緩把眼睛睜開了，沒想不期然卻直直地對上了皇帝黑漆漆的眼睛，她這才知道皇帝竟一直在瞧她，蓁蓁心里一慌，眼皮子剛動了動就聽皇帝說：“別動，別閉上?！?/br>
    蓁蓁不敢動，便只能睜著眼睛?；实蹞卧谒砩?，一雙黑眸深得好似黑夜，幾乎要把她吞沒了。他摸了摸她的臉頰，問：“怎么睜開了？還怕朕？”

    蓁蓁覺得嗓子眼有些打顫，她咽了口口水才道：“還是怕?！?/br>
    “哦？怕什么？”

    “您是皇上?！?/br>
    “傻瓜，皇上有什么好怕的？怕朕你睜眼做什么？”

    蓁蓁臉泛起一陣緋紅，把臉埋在了皇帝胸口呢喃道：“皇上，妾……不知道……”

    “別怕，不知道的以后都會知道的?！被实勐读诵θ?，低下頭又吻住了蓁蓁的唇。蓁蓁不知道皇帝對她做了什么，只覺得仿佛人墜入到了火山熱海之中，整個人渾身發燙，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的她聽見皇帝啞著嗓子在她耳邊似是抱怨地說了一句：“還疼么？明明孩子都給朕生了……”

    蓁蓁心里頭憋屈，她也不想疼啊。一想到這她委屈地說：“臣妾也不想的……”

    皇帝看她眼淚都在眼睛里打轉了，險些笑出來。低頭在她臉上咬了一口，“是，都是朕的不是，朕讓咱們蓁蓁疼了。嗯，咱們想個法子怎么才能不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