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皇帝心想:這丫頭雖然膽大包天觸犯宮規,但對綺佳卻是一片真心,倒不失忠心可愛。 綺佳勸道:“皇上,蓁蓁年幼入宮侍奉,思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您是仁君就原諒她這回吧?!?/br> “那還有下回呢?”皇帝似乎并不生氣,嘴角嗪著丁點笑意看著蓁蓁。 “她一定不敢有下回了?!本_佳立馬為蓁蓁作保,像護雛一樣懷抱著她。 皇帝故作為難手撐著膝蓋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 蓁蓁雖然嘴上說不怕,可心里還是很怕皇帝把她打發出宮的,那樣別說家里了,首先主子就沒了臉面。一時間,她秀氣的小臉是緊張地繃得緊緊的。 皇帝不過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現如今在想什么。 這丫頭,也是知道怕了呢。 他忍著笑意,故意板了臉問:“你可是知道錯了?” 蓁蓁立馬猛點頭?!芭佩e了?!?/br> “下次還敢么?” “不敢了,奴才再不敢了?!?/br> 皇帝如此才道:“行了,都起來吧,這回的事情到此為止,下不為例?!?/br> 綺佳趕緊拉蓁蓁起來,還替她揉了揉膝蓋:“疼不疼?” “是啊,疼不疼啊?!陛栎枵?,卻對上皇帝狹促的笑,“本來朕打算再帶你們去次琉璃廠,要是疼就別去了?!?/br> “不疼不疼,真的不疼!”蓁蓁一聽臉上是笑若桃花,“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琉璃廠大街的盡頭有一家雅致的酒肆,顧問行機靈,早早就訂了一個沿街的雅致廂房,點上了酒肆最好的菜色。 皇帝吃了幾口,他素愛食rou,這酒肆的八寶鴨和羊rou鍋子都做得尚可。他瞧了眼對面的蓁蓁,心里實在忍不住竄出那么一點嫌棄和歡喜? 這丫頭進廂房的時候還百般推脫不肯入座,可一沾著位置筷子和嘴都沒停下來過,不住地給綺佳夾菜,哄著綺佳吃這吃那的,綺佳素來胃口不大吃不得那么多,又把蓁蓁夾給她的夾回到了蓁蓁碗里,這主仆兩自顧自地吃著笑著,讓皇帝坐在上首覺得自己在這主仆兩的進食中甚為多余。 “咳咳?!被实廴滩蛔】人粤讼?,然而無論綺佳還是蓁蓁都沒注意他。 “咳咳?!?/br> “爺,您是不是覺得涼了,奴才把窗戶帶起來?!?/br> 還是小顧子貼心!皇帝用珍惜愛仆的目光掃過顧問行,由于目光過于和煦,導致顧問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敢直視自家萬歲爺撲向窗戶。 “不用關了?!被实弁虼巴?,隨手一指,“那扎在草堆上一串串的是什么?” “回爺的話,是有人在賣糖葫蘆呢?!?/br> “哪有糖葫蘆?”蓁蓁聽見“糖葫蘆”三個字,終于把臉從一桌飯菜里抬了起來,火急火燎地往窗口張望,“主子,那個好吃,咱們買一串好不好?” 皇帝朝外頭瞧了一眼,那糖葫蘆不過就是插成串的糖山楂,不知道有什么好稀罕的。他回過頭,一眼對上滿臉期待的蓁蓁,不知不覺地就改口說:“小顧子,你去買一串來吧?!?/br> 顧問行蹬蹬蹬跑了出去,皇帝嫌棄地說:“蓁蓁,這幾道菜哪樣宮里做不出的,瞧你這沒見識的樣?!?、 蓁蓁不以為然:“宮里有宮里的做法,民間有民間的做法,同一道菜不同廚子手里出來就就是全然不一樣的味道,奴才就是陪主子吃個新鮮?!?/br> “是新鮮,妾也吃得別有滋味?!本_佳倒了一杯酒肆自釀的女兒紅敬給皇帝,“爺試試?” 皇帝接過來一飲而盡,“你們主仆兩倒是貼心?!?/br> “顧問行對您也是啊?!陛栎枭熘弊拥扰芡鹊念檰栃谢貋?,順便把皇帝的大太監夸了一遍。 還沒夸完呢,顧問行提著三串糖葫蘆已經回來,他拿了兩串給了蓁蓁?!肮霉?,您請?!?/br> 皇帝看他手里還捏了一串,故意咳了咳說:“咳,小顧子,你買三串干什么,爺我不要!” 顧問行立馬舔了一口,然后腆著臉說:“爺,這串是奴才掏的自己的月錢買的,奴才也想吃??!” “那爺的呢!”皇帝被顧問行那個臭不要臉的一舔給驚呆了,提著嗓子就要罵這狗奴才。 蓁蓁正給綺佳的糖葫蘆挑核呢,皇帝一吼嚇得她連核都不挑了,瞪著眼問:“主子爺,您不是不要嗎?” 一行人用過飯又逛了幾家古玩字畫才回去,走在最后的顧問行是一路扛著一扎糖葫蘆隨著皇帝回南苑舊宮衙門。 皇帝好久沒走這么多路,閉眼往寢殿的軟榻上一橫喊道:“小顧子,按腿?!?/br> “萬歲爺?!鳖檰栃羞€扛著這糖葫蘆呢,愁眉苦臉地問,“萬歲爺,奴才把這東西放哪兒???” 皇帝唰得睜眼,斜瞧著那草扎上的串串艷紅,顧問行最體圣意思,立馬是遞上了一串?;实鄣皖^看,這山楂外包著一層厚厚的硬糖,看起來就有些甜膩。顧問行在旁一臉期待地瞧著自己主子,皇帝握著那木簽問:“直接咬?” “誒,您小心牙,里頭有核?!?/br> 皇帝嘗試著咬下一口,甜膩的糖殼包著酸口的山楂,酸甜交織彌漫在口中,說不上是什么山珍海味,但的確別有風味。 “也就還行吧?!?/br> 皇帝這就下了“龍”評,他見顧問行肩膀上這一大堆,立馬想到酒樓里蓁蓁像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樣吃糖葫蘆的樣子,不自覺地就笑了。 “再送幾串去翊坤宮,其他的你們分了吧?!?/br> “謝萬歲爺賞!”顧問行喜上眉梢地走了,皇帝一人默默吃完了一整支糖葫蘆,默默對著炕桌上的一排山楂核發了好一會兒呆。 作者有話要說: 發……呆……的……老……爹……想……了……些……什……么……呢…… 第21章 微服后,皇帝又在南苑待了三日,蓁蓁騎馬的功夫是一日千里,最后已是能自個兒帶著馬繞著圈跑起來。 不知是皇帝對于自己鐵腕教學的成果非常得意,還是存了什么折騰人的心思,在和綺佳連著炫耀了好幾回“成果”后,他又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地記起了蓁蓁的功課,囑咐綺佳說這筆墨功課也不能落下。 這下好,蓁蓁白日騎馬不算,晚上回來還要讀書寫字,回到宮里的時候就差沒累嘔血了。 “jiejie,我總算懂皇上小時候怎么會做功課累的吐血了?!?/br> 蓁蓁一回宮看見齡華就抱怨,齡華此回被留在宮里看守翊坤宮,自然是不知道南苑發生了些什么。齡華瞧著蓁蓁握了兩天韁繩的手都有些腫了,也是有些心疼這個小meimei,找了活血化瘀的藥膏來替她抹了抹,“現在知道不能逞能了吧,就為這個我和秋華誰都不敢跟主子學本事?!?/br> 蓁蓁見齡華拿來藥膏的時候心底全是:齡華要知道自己在南苑犯了什么事,怕是能再罰她一回。因此咬緊牙關,不敢多說那些事。 “齡華jiejie?!彼庍€沒上完,就聽得外面有宮女敲門,齡華讓人進來,只見使女說:“納蘭貴人來了,說是要求見主子?!?/br> 齡華聽得便有些不高興:“她這時候來做什么,都什么時辰了,主子才回宮,有什么事不能讓主子歇歇嗎?” 這齡華雖然脾氣直了些,卻也還是有些心眼的人,她轉念一想,這納蘭貴人地位不低,雖然生育了阿哥卻一直以來行事沒有半分差池,此番漏夜而來,怕是有什么要緊事。 她想到這一層便讓蓁蓁去內殿:“你就告訴主子,納蘭貴人求見已經在門口了。我先去宮門前招呼,不要讓人覺得我們翊坤宮怠慢了人?!?/br> 蓁蓁忙擦了擦手,往內殿去稟告,綺佳本已經卸妝,此時已經穿了寢衣正準備就寢,聽得納蘭貴人已在宮門口了也是一驚,轉念也和齡華想到一塊兒了。她招呼宮女給她批件衣裳,又讓蓁蓁去請納蘭貴人進來。 蓁蓁雖然之前見過幾回納蘭氏,但是瞧得都不真切,此番近看,只見納蘭氏臉色有些蒼白,身材高挑,卻極其瘦弱,弱柳扶風,莫過于此。此刻她緊揪著手里的帕子,眼角泛紅,只一進暖閣便直接跪在了地上:“jiejie開恩,救救我們母子吧?!?/br> 綺佳連忙朝齡華和蓁蓁使眼色,兩人一左一右過去架起納蘭氏,秋華招手讓殿里其他人都退出去,又關上門。 綺佳這才正色道:“那meimei,這話不能亂說,天子腳下,你和阿哥都是頂頂尊貴的身份,又有什么人能害你們,能救你們?” 納蘭氏聽得綺佳說這話一下又跪在了地上,泣訴道:“jiejie,宮外頭傳來消息,說是說是……” 納蘭氏平日本是穩重人,只是這消息太過于震撼,她一時間已無法克制自己的害怕和震驚,“他們要把保清送出宮去??!” 一句話納蘭氏說完已是泣不成聲,綺佳瞧她這樣想是納蘭氏知道這消息已不是一日兩日,自個兒在宮里也怕是哭過好幾回了。 綺佳親自把納蘭氏從地上攙扶起來,納蘭氏哭得傷心,一下拉住綺佳的手哀切求道:“我和你同年進宮,咱們當年是一樣的情分,我知你不容易,你也知我,只是如今你快熬出頭了,我本也有了保清,可他們偏不放過我啊?!?/br> 綺佳知道納蘭氏說的是什么意思,納蘭氏是葉赫納蘭氏,太宗生母之后,葉赫國主之后,多么顯貴的身份,本也是應該在皇后人選之列的。聽聞納蘭氏如果不進宮,本來已經意欲許給順承郡王,但她卻和綺佳一般,因著家族變故,列為妾妃之位。她的族伯恰恰也是四輔臣之一的蘇克薩哈,蘇克薩哈與鰲拜和遏必隆爭斗不成,最后身敗名裂,鰲拜連蘇克薩哈的兒子也一個沒放過。 眼看著葉赫納蘭的衰敗,蘇克薩哈的族侄明珠卻心眼一轉,把納蘭氏放進了皇后之爭送進了宮。 父親和蘇克薩哈相爭,綺佳本來應該與納蘭氏敵對,但兩人卻都從皇后之爭敗落,都承擔著家族的期待和命運進宮,也生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納蘭氏也是宮里為數不多能在文采上和綺佳想較之人,她性格恬淡,不喜花哨,相處得越久,綺佳越是喜歡她幾分。只是礙于家中,與她來往并不密切,有時候綺佳覺得古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就是她與納蘭氏的樣子。 納蘭氏今日這般近乎失態地來求她,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骨rou。 “自己的骨rou??!”綺佳想到這里心里一疼,卻也更理解納蘭氏此刻的痛心。 “這消息準不準?可是明珠傳給你的?” 綺佳轉念一想,如果明珠已經傳話進來,就說明此事已是板上釘釘,以明珠的地位都已無法轉圜。 納蘭氏聽得綺佳如此問,哭得更是傷心:“叔父傳來的意思是已經定了,他都毫無辦法。jiejie,保清他也是皇上的親生兒子,皇上怎么下得了這樣的狠心,他們這是把我們母子往死里逼啊。保成雖比保清小,但嫡子就是嫡子,我們母子只想安生度日,哪里搶過他們分毫了?!?/br> 綺佳聽她說得露骨,忙捂了她的嘴:“隔墻有耳?!?/br> 納蘭氏掰開綺佳的手道:“他們欺人太甚,我管不得了?!?/br> 綺佳再度按住她道:“你仔細想想,保清送出宮真的是壞事嗎?” 納蘭氏紅著眼似有不解:“皇上的阿哥不能在宮中撫養,我們母子還要生生分離,還有更壞的事嗎?” “有?!本_佳正色道,“你想想承慶。你還記不記得了?” 納蘭氏如同被雷劈過一樣,她如何不記得,這是比她入宮更慘烈的事情,她的長子,說沒就沒了的長子,剛剛會說話會叫額娘就突然高燒不治而死。綺佳突地揭開這道傷疤,納蘭氏一下就懵了,納蘭氏本就是聰明人,只是慈母心腸蒙了眼睛才有今日的失態,被綺佳點了一下,立馬冷靜了下來。 “jiejie的意思是?” “我沒什么意思,你只仔細想想就是了?!本_佳正色道,“你再仔細想想這是不是壞事?!?/br> 納蘭氏一下子明白了過來:“jiejie說的是,說的是,我這就回去準備準備。給保清準備出去的東西?!?/br> 她說著急匆匆的要走,綺佳一把拉過她,急道:“這都不是最要緊的,告訴明珠,保清未來能不能是大阿哥,就靠養大阿哥的人了?!?/br> 納蘭氏聽得這句,一下跪在地上,恭敬地朝綺佳磕了個頭:“jiejie,你的大恩,我們母子銘記在心?!?/br> 綺佳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去吧,雖然這不一定是壞事,可保清到底要離開你了,好好和他道別吧,來日方長?!?/br> 納蘭氏又朝綺佳磕了個頭,才急匆匆地離開了翊坤宮。 ……………… “主子……” 秋華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便再沒起來,屋中眾人只聽她嗚咽著哭泣。綺佳拿帕子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淚看了眼齡華和蓁蓁,兩人心領神會一左一右地攙起了秋華。 “傻子?!饼g華解了帕子給秋華抹眼淚,自己一雙眼睛通紅通紅,“主子跟前哭什么。虧得主子平日還總說你比我穩重,讓我多學學你……” 這話匣子一開說的卻全都是往事,齡華越說眼眶越紅,話說一半自然也就說不下去了。蓁蓁眼里淚珠子直打轉,忙拿袖口悄悄地抹了。綺佳讓她打開炕桌上的描金彩漆黑盒,這里頭收著的全是綺佳的體幾,秋華是綺佳的親信又如何不識。 “蒙主子恩賜讓奴才提前出宮,又給奴才配了戶好人家,主子對奴才的恩德奴才這輩子都還不清,奴才再不能收主子的賞賜了?!?/br> 綺佳讓蓁蓁拿了三張銀票出來,蓁蓁一瞧每張都是一百兩的數額?!吧登锶A,你的婚事是我做的主我就是你的娘家了,你的嫁妝自然是我來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