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這一路負重前行而來,哪怕此刻能短暫休憩一會兒,也只是剛剛離開了起點。 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不管怎么說,現在列奧納多先生,不,是列奧納多將軍,”她看向他道:“也是更耀眼和可靠的存在了——我相信你?!?/br> “但不管怎么樣,活著比什么都重要?!?/br> “領地和那些公國即使沒有打下來,后續也還會有無數次機會?!蹦请p淡藍色的眸子帶著些警告的意味:“將軍,回來的時候請務必四肢五官什么都不要少,法比奧可不會給你安上一個木頭鼻子?!?/br> 列奧納多低笑一聲,眼睛看著地面。 他沉默了很久,才小聲開了口:“我先前想過,該送你一些什么作為聘禮才好?!?/br> 她怔了一下,臉頰也泛起了薄紅。 “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新娘……但在求婚之前,也總該準備足夠好的禮物才可以?!彼行┚狡鹊奶ь^看向她,依舊像個忐忑求愛的少年:“金銀綢緞都不足夠?!?/br> 他想把這一整條珍珠項鏈一般的海岸線都打下來,當做婚戒日時最好的禮物。 海蒂抬手捂著臉,半晌才喃喃道:“你想要……” 不……她還沒有準備好…… “等我回來,我就會這么做?!绷袏W納多湊過去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笑的有些狡黠:“不過我們早就有婚約了,不是嗎?” 她啞然失笑,隨口道:“這句臺詞在電影里可不是什么好兆頭?!?/br> 他顯然沒有聽太懂,茫然道:“什么?” “沒什么,”海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會在這等著你的好消息,將軍大人?!?/br> 至于婚禮什么的……也許現在并不是合適的時間。 三支隊伍在九月四日的清晨向北方出發,城墻的修復和戰后的處理工作也開始陸續展開。 米開朗基羅已經蛻變成了一個與從前完全不一樣的孩子。 他雖然仍舊頗為年輕,而且和馬基雅維利年紀相仿,但兩人的擅長領域相輔相成。 事實證明,這位軍師給陌生人寫的信措辭足夠有力,而且也效果也足夠令人矚目。 尼可羅·馬基雅維利更擅長于對政策的調整,以及對民意的調研和引導。 海蒂給予他足夠多的活動范圍,讓他去觀察和研究這個城市的人們如何生活、如何思考。 他如同一只狡詐又敏銳的狐貍,不斷地聞嗅著可以趁虛而入的弱點,讓政令以最有利且最輕松的方式被人們接受。 而米開朗基羅這些年在佛羅倫薩學院里顯然學到了不少東西,而且境遇也得到了頗為不錯的改善—— 美第奇家族始終給予他豐厚的贊助,波提切利雖然這些年總是四處游歷,但哪怕只是陪伴他一兩個月,也能夠給予深刻且有效的建議。 他在繪畫、雕塑、數學、物理等多方面不斷進步,還讀透了達芬奇留下的上十卷手稿。 如今這兩人一文一理,既能夠幫忙調整城市規劃與防御設施,又可以給她給予足夠可靠的政策建議。 以至于熱那亞的民眾們在酒館里嘀嘀咕咕,說這位女領主身側真是養了兩頭年輕的野狼。 唯一可惜的是,小天使拉斐爾還在柏拉圖學院里享受著童年。 據說米開朗基羅臨走的時候,這小家伙委屈巴巴的想要跟著一起走,然后被波提切利又拎回去了。 “——小孩子離政治遠一點!” 如今四個城市之間開始修筑道路,信息網也在不斷建立。 海蒂把一部分工作交給了下屬,讓自己的腦子能夠休息一段時間。 聽說達芬奇他們的攻城頗為順利,有個公國在看到不死鳥之旗的時候甚至直接舉起了白旗。 費拉拉公國的伊莎貝拉寫信來問候她的近況,這個年輕的姑娘似乎并不希望嫁做人婦碌碌一生,還試圖來西部看看她的領地。 而法國再次提出警告和譴責,然而并沒有太多力氣再帶著兵遠征一次——聽說那位年輕的查理八世如今正在叛逆期,可把波旁公爵折騰了個夠嗆。 有時候海蒂讀著信,都隱約覺得有些好笑。 她如今的這個身體還不滿二十七歲,如果放在現代,做個女政客都稍顯稚嫩了一點,好在閱歷加起來也快近百歲了。 但英國的亨利七世只有二十九歲,法國的查理八世才剛剛二十六歲,而那個小鬼頭凱撒·波吉亞只有十三歲…… 未來要和她在歐洲博弈不休的三國元首,都是如此的年輕。 為了恢復這個城市的生機,以及建立更加頻繁的聯系,她花了一筆重金建立了官方的商隊,以及足夠有力的護航艦隊。 雖然列奧納多并不在這里,但米開朗基羅也能幫著法比奧在輪船上安置成排的火炮。 他們顯然沉迷于改造巨大的船只,不斷地試圖擴容以及增加船只航行的穩定性。 海蒂偶爾過去巡視一圈,有時候會想些其他的事情。 她有點想喝茶。 當初自己晚上因為焦慮難以入眠的時候,列奧納多就一度陪伴在旁邊,給她讀古老的《馬克·波羅游記》。 在遙遠的東方,有絲綢、瓷器、茶葉,更有令人贊嘆的輝煌文明。 ——喝茶總比一大早就喝酒要來的節制。 而船隊如果能找到正確的位置,前往非洲進行商貿,也許在看報紙的時候來一杯黑咖啡都不算奢侈。 海蒂怔了一下,意識到黑奴的問題。 她不一定能阻止這種由巨大商業利益引導的慘劇。 如果英國和荷蘭相繼找到非洲,黑奴的販賣也會逐漸泛濫…… “領主大人?”尼可羅喚了她一聲,搖了搖手指道:“米基還在等您的回復?!?/br> 海蒂回過神來,重復道:“米基?你們兩現在關系已經這么好了嗎?” 米開朗基羅露出窘迫的表情,飛快地否定道:“沒有!” “你昨天找我借書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尼可羅瞥了他一眼道:“虛偽的家伙?!?/br> “尼可羅——”少年惱怒道:“我們一點都不熟!” 海蒂揉了揉眉心,往前走了兩步,去看那猶如摩天大樓般的巨大船只。 她看到船艙兩側都有規律的炮口,被海風吹起的帆布上繪制著偌大的不死鳥,九棱鉆石的線條帶著奇異的幾何美感。 “現在有個問題是,”尼可羅伸了個懶腰慢悠悠道:“怎么樣才能讓船只之間有快速的信號交流?!?/br> 海蒂下意識道:“不是有旗語嗎?” “seahore?這是個法語詞匯嗎?”尼可羅皺眉道:“我最近讀的書還是不夠多?” “不——”她沖著德喬一揚下巴,后者就心領神會的遞過來紙筆。 世界上速度 最快的是光,其次才是聲音。 如果在白天,他們可以通過旗幟的顏色變化來傳達信息,便如同摩斯電碼一揚。 雖然她對無線電這種東西仍然保留著熱忱與懷念,但無線電存在的前提是人們能夠認識電的存儲與交流——這一切都要等這場戰爭完全結束以后再慢慢來。 而且如果真的要把電的相關概念闡明,她很難不和他談論未來幾百年后的許多事情……這也是她對他的求婚保持猶豫的原因。 但愿這一切顧慮都能被順利解決。 “白天的時候,我們可以用醒目的色彩來傳達信息?!焙5俳o他們展示自己畫的草圖:“黑色,明黃色,紅色……” “旗子——”尼可羅露出空白的表情:“我居然沒有想到旗子!” “對,而且……” “旗子的顏色完全可以和指令綁定,而且我們可以撰寫組合起來的不同效果!”少年直接蹦了起來,接過她的草稿本開始蹲在旁邊寫的飛快,口中跟做彌撒似的念念有詞。 似乎他完全可以自己完成所有設計了。 “我們得找波斯商人多買幾具木乃伊才好?!泵组_朗基羅皺眉道:“這是個大工程?!?/br> 海蒂想說句什么,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旗語和白晝夜間的不同展示方式進入飛快的設計當中,秘書們經過會議室時能瞧見各種將領和畫家們吵得臉紅脖子粗。 天氣漸漸轉涼,圣誕節也終于姍姍來遲。 熱那亞慶祝節日的方式和佛羅倫薩并不太相似,但人們對花車和戲劇的熱衷也同樣不輸任何人。 穿著戲服的民眾表演著神跡與神話,還有好些外國的商人在港口進進出出。 整個城市都處在有序的繁華里,這里的冬天溫暖如春,連雨都下的很少。 在1487年的初春,他們的軍隊終于凱旋歸來了。 短短的五個月里,整支軍隊不僅將附近的大小公國和騎士領地全部收為己有,而且一路吸收邀請了上十支規模不同的雇傭兵團。 他們在出征的時候只有四千人左右,回來的時候卻增加到了七千人。 不僅僅是菲拉和阿提斯公國相繼臣服效忠,從熱那亞以西一直到濱海山脈,他們真的將整條海岸線都打了下來。 火炮和燧發槍的威力足以震懾整個歐洲,天性嗜血的雇傭兵們都能為之瘋狂,據說有人不惜把自己jiejiemeimei全介紹給那位褐發褐眼的將軍,就為了得到一桿屬于自己的長槍——然后他直接被轟出了辦公室。 中立的小城鎮完全無力抵抗這種征服,甚至在聽到動靜以后就早早備好了白旗。 而負隅抵抗的其他城市顯然也并沒有討到好處。 季諾家族的雇傭兵們足夠冷血也足夠兇狠,他們分散如好戰的群狼一般,差點一口氣越過山脈打向法國。 如今熱那亞領主所擁有的領地,便猶如利古里亞海上的一彎弦月,總面積完全不熟當下的佛羅倫薩。 ——而那位女領主的威名,也開始在歐洲的各個王室之間傳響。 海蒂帶著群臣等候在西城門之外,看著那長龍般的軍隊凱旋歸來。 她的將軍便坐在那黑馬之上,笑容溫柔又燦爛。 列奧納多如今變得更加俊朗和成熟,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沉穩而明銳的感覺。 他讓馬停了下來,翻身下馬走到了她的面前。 全身毫發無傷,只是變消瘦了一些。 俊美的騎士單膝跪下,低頭親吻著領主的手背。 “我回來了?!彼痤^來,神情虔誠而又專注:“如我允諾的一般,我給您帶回來了一條足夠璀璨的項鏈,領主大人?!?/br> 這條項鏈跨越了整條西部海岸,上千里的粼粼波光都是他獻給她的無數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