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這句話,無異于在告訴她,這個不大不小的城邦將提供對她私人的庇護與支持。 海蒂驚訝之余認真的感謝了一番,又幫夫婦兩人也檢查了身體。 一位有并不算嚴重的糖尿病,控制飲食就可以改善狀態。 另一位則是失眠多夢,適當散步和睡前熱牛奶都效果不錯。 這一次他們兩過來,目的之二是邀請達芬奇為伊莎貝拉小姐畫像。 他雖然先前因出色的戰爭機器設計而聞名,但同樣也創作出了許多優秀的作品。 達芬奇在小姑娘面前放松而又友好,畫素描時效率也還算不錯。 伊莎貝拉坐在窗旁,不時看看木板后的畫家,好奇的提著各種問題。 從油畫的材料到筆刷是不是豬鬃毛做的,再到他最喜歡圣經里的哪個故事。 “對了,”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道:“你是美第奇小姐的情人嗎?” 畫家差點把鉛筆畫到板子上。 他擦掉了歪斜的線條,咳了一聲道:“只是朋友……為什么問這個問題?” 伊莎貝拉注視著如同麻雀尾巴一般的一翹一翹的筆桿,還是有些不得其解:“美第奇小姐這么美好,難道你不想做她的情人嗎?” “她還沒有結婚?!碑嫾腋溃骸岸仪槿瞬⒉皇且粋€很光彩的身份?!?/br> “那她的求婚者一定很多吧?!毙」媚镌谝巫由蠐u晃著腿道:“你見過幾個?” 達芬奇低頭數了一下,不確定道:“十二個?” 從大小領主到騎士富商,最近在米蘭也有人提著禮物被關在了門外。 正如波提切利所說的那樣,人們對美好的事物有天生的感知,以及下意識的占有沖動。 小姑娘捧著臉贊嘆了一聲,嚴肅的點了點頭:“她這么好,確實不能隨便嫁給其他人?!?/br> 達芬奇怔了一下,低頭笑著繼續描繪著肖像。 是啊。 她自己已經說過了,以后不會愛上任何人。 在想起海蒂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的內心如同聞到藍莓的知更鳥一般,在繞著灌木忐忑不安的轉著圈。 想要多試探一些,又不敢再往前走。 而被談論的對象正在花園里漫游,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都秋天了,怎么還是會被花粉嗆到。 海蒂多畫了一份草圖交給了阿塔蘭蒂,拜托他幫自己找找那株植物。 這花園設計的廣闊而又精美,連樹籬迷宮的設計都頗為適合拍電影。 她年輕時扮演著法國王后,如今自己一覺醒來到了中世紀,總有種是重新到了哪個布景的感覺。 海蒂漫無目的的思索著,突然指尖好像碰觸到了什么光滑的小果實。 她愣了一下,蹲下來撥開了薄荷和雛菊的葉子,終于看到了有些類似的東西。 石蕊在五百年前,長得是這種樣子嗎? “阿塔蘭蒂——我好像找到了?!?/br> 少年應了一聲,匆匆走過來查看,表情有些吃驚:“原來是這個???我還以為是什么很昂貴的花草呢?!?/br> 他說了一個意大利語的詞匯,聽起來頗為陌生。 “這東西漫山遍野都有啊,你尋找它是為了做草藥嗎?” 海蒂拜托他多去找些類似的來,然后臨時去找了一個玻璃瓶,將草葉碾碎以后連同汁液一起靜置在了水中。 等到了第二天,整個瓶子里的水都變了顏色—— 沉靜的,高貴的,剔透的紫色。 好看的讓人都有些想要用它來染一身新衣服穿。 海蒂一晚上都睡的不太踏實,此刻看到溶液時捂著臉快樂的無以復加,第一時間換好了衣服去喚達芬奇過來看。 “是紫色!”達芬奇一臉愕然,還好奇地湊過去聞了一下。 完全沒有任何臭味,甚至能聞到草本植物的微微澀味。 海蒂試著蘸了些溶液到白紙上,發現著色性還是比較差——但也比沒有來得好。 他們剛好今天要返程回佛羅倫薩,等會吃完早餐以后就要與公爵一家告別。 回去的沿途都可以采集許多這樣的東西,還可以對比著做些實驗。 兩人圍著這一瓶紫色的溶液都開心的想要圍著它一起跳舞。 海蒂又找了一個小瓶子回來,往里面分了一些石蕊溶液,然后當著達芬奇的面滴了幾滴蘋果汁。 透明的果汁在墜入液體的一剎那,艷紫色的溶液忽然變成了飽滿的紅色,簡直如同變魔法一般。 達芬奇愣了一刻,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聽她解釋著大概的原理,也接過了另一個玻璃皿,做同樣的嘗試。 “對了——還有肥皂水!”海蒂找來了她自制私用的精油肥皂,弄了些堿性的水,在又試著倒了一些。 這一次,液體又變成了輕盈的水藍色。 達芬奇怔怔的看著這三種顏色,轉頭看向她道:“這真是……一個奇跡?!?/br> 海蒂拍了拍他的肩,語氣頗為溫和:“以后你就可以用紫色來隨意畫畫了,是不是很好?” “我?”他停頓了一下,有些拘謹地問道:“你創造這些色彩,是為了給我畫畫么?” 海蒂啞然失笑:“當然啊,還記得我當初在工坊里做女仆的那段日子嗎?” 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能隨意使用這些色彩,該創作出多么令人贊嘆的作品。 “紫色,藍色,紅色,也許以后我把孔雀綠也能找出來送給你?!彼⒁曋α似饋恚骸皠偤媚墚斪鲞@四年來的生日禮物,喜歡嗎?” 達芬奇忽然感覺他的心跳又開始加速,連呼吸都變得有些紊亂。 細微而又熱烈的情感如同潮水一般在他的心頭涌動,這感覺陌生又讓人有些慌亂。 她居然一直記著這些事情……而且真的把世間僅有的紫色送給了他。 明麗的硫酸銅藍,深沉的普魯士藍,還有這樣柔美的石蕊紫。 “我,”他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謝謝……” 如果,我想要這世間所有的顏色, 你會不會永遠都陪著我? 2 洛倫佐這一次來米蘭的時候,身體狀態顯然沒有從前來的好。 他開始不受控制的飲酒了。 從前可能一個月喝一杯,現在每天都會有兩三杯。 對食物的控制也似有若無,痛風也跟著回歸,一度在深夜發作時有鉆心般的疼痛。 這種改變很難解釋,既可能是他想下意識地彌補某些缺失和遺憾,也可能是因為食物和酒是嚴肅生活里的最后慰藉。 即便要以痛風為代價來換取,他也不在乎了。 斯福爾扎頗為滿意自己的妻子和情婦們和諧相處的狀態,圓滾滾的肚子又圓了一圈。 “你這次怎么沒把那位貴小姐帶來?”他晃著酒杯漫不經心道:“我夫人如今懷孕了,還想托她幫忙照顧一下來著?!?/br> 領主沉默地接過了斟滿葡萄酒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終究沒有橡木桶里的陳釀來的好喝。 “她最近生病了,”洛倫佐淡淡道:“還在宮里靜養?!?/br> “那倒挺可惜的?!彼垢栐柫寺柤?,又開始和他聊最近自己看上的風情萬種的褐發美人。 他在米蘭停留了七日,德喬也過去如實匯報。 海蒂在米蘭生活的很好,變得更加健康和放松。 她會在每天早晨外出禮拜,又或者去觀看戲劇以及逛逛古董市場。 她有了自己的一個小院落,還養了幾只白鴨。 附近隱秘安排的守衛都有進行輪值,前些天還趕走了一個試圖翻墻進來的小偷。 費拉拉的秋天很美嗎? 領主望向東方,沉默了一刻,還是登上了返回佛羅倫薩的馬車。 “照顧好她?!?/br> 德喬其實隱約已經看出了什么,猶豫著在馬車旁小聲問道:“如果她有愛人了呢?” 是否要告訴您? 領主低頭笑了起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揮了下手。 馬車漸漸消失在了女仆的視野里,卷起了好幾片櫟樹的落葉。 海蒂在回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院落是否有被入侵的痕跡。 她在離開之前,背著德喬在多處做了隱秘的布置,連筆記本上都別上了頭發,面對北方向東傾斜六十度。 沒有人進入過她的書房,以及其他的地方。 她松了一口氣,開始解決石蕊溶液上色的問題。 本身這是一種地衣類植物,屬于會變質腐爛的有機物。 在回來的路上,他們已經逐漸摸索出了過濾的最佳方式,還做了好幾個濾網。 但這種液體一方面要足夠能著色,在畫布和墻壁上最好有清晰的表現,而且最好能夠保存很久。 如果每次畫畫之前都要反復壓榨和提前靜置,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