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達芬奇不與誰跳舞,也很少和異性有近距離的接觸。 哪怕是貴族小姐們與他搭話,他也表現的禮貌而克制,與那些猴急著搭訕的男人們全然兩幅做派。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被贊譽為有禮的紳士,無論何時都有恰到好處的分寸。 可就在這一刻,這個擁抱來的溫暖而熱烈,讓他感覺陌生又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兩只手下意識地舉起來,甚至不知道該放哪里。 在這一刻,他能聞見她發梢的茶花香味,還有那纖細又白皙的一雙手就環抱在自己的腰側。 更加奇妙的,是她傳遞給自己的溫暖。 兩人的脖頸交錯在一起,胸膛也如同野獸們依偎著一般在傳遞溫暖。 明明現在是炎熱的夏日,可抱著她的時候,好像一點也不會覺得潮濕不適,反而讓人放松的想要長長地吁一口長氣。 這種溫暖到底是肌膚靠近時給予的溫度,還是他的內心終于得到了什么,在這幾秒里難以分析。 他僵硬著不敢動,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可以放開自己。 “我很好,你不用這樣擔心我?!?/br> 可那姑娘把他抱得更緊,悶悶開口道:“其實你也有說你不好的權利的?!?/br> “leo,你其實不用活的這么累?!?/br> 受傷也好,生病也好,哪怕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難過,你也是可以抱怨出聲的。 “過去幾年里,大家都夸贊你做人處事完美又從容,而且對待每一個人都溫和又體貼?!?/br> “但是,其實你也可以做你自己——至少是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啊?!?/br> 她終于緩緩松開了手臂,淺藍色的眸子望著他,神情無奈而又溫柔。 “即使你不是那么完美,沒有那么的乖,這個世界也不會傷害你的?!?/br> 他張了張口,仿佛想要說句什么,此刻心里卻覺得有些委屈。 這種情緒是從未出現過得,仿佛就被遺忘在角落里多年了一樣。 “我……我沒有……” “你也可以生氣,也可以提出要求或者希望?!焙5偕焓謳退汛孤涞乃榘l拂到耳后,語氣堅定而又溫和:“我們對你的在乎和喜歡,不需要你靠日復一日對自己的嚴苛要求來保護?!?/br> 達芬奇沉默了許久,低著頭仿佛做錯了什么事。 他已經快要三十歲了,可站在她面前的這一刻,卻還像個緊張又忐忑的少年。 “你可以……再抱一下我嗎?”他輕聲問道。 海蒂揚起了笑容,張開懷抱用力地抱緊了他。 “你也是值得被愛的人?!彼貜偷溃骸岸椅乙恢倍紩??!?/br> 達芬奇深呼吸著回抱住她,忽然眼眶也紅了起來。 他必須接受父母的消失,以及各種同父異母和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 從自己的出身,到如同陌路的一個又一個家人,沒有人征求過他的意見,卻又由他來承受這些選擇所帶來的痛苦。 他的母親有時間和精力去憐愛那五個孩子,卻不曾多問一句他為什么在打冷戰。 列昂納多閉上眼,感受著這最后一秒的溫暖。 他有些不想放開手了。 第39章 海蒂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大了。 她在上輩子時一直生活拮據,大量的片酬被傾注到錯誤的投資上,以至于晚年都沒有攢下多少積蓄。 大概是吸取了太多教訓的緣故,如今她對待財富更加謹慎和小心,同時也在不斷地調整著策略。 青霉素的藥坊其實是半國有的存在,實際控制權是在美第奇家族的手中。 ——這件事頗為符合歷史規律,本身美第奇的金色家徽商有五個紅色圓球,被后世的人們一度猜測為賣藥起家的。 那紅色圖飾到底象征著先祖騎士盾牌上的凹痕,還是用來代表金錢兌換和交易的符號,她也聽說過了很多說法。 但看著這樣的紋章在她的多個產業上懸掛的時候,海蒂還是會松一口氣。 她的財富是有守護者的。 只要這個家族保持興盛,可能連小偷都不敢潛進來。 除了接連開始建造的多家紡織工坊之外,她還又買下了一塊地,用作顏料的生產工坊。 雖然硫酸銅藍的生產和還原方式已經免費的公之于眾,但海蒂留下了普魯士藍的制備方法,并且向政府申請了專利。 早在一百多年前,英國那邊就有類似的設置,如今正是各種新理論和技術快速發展的時期,專利技術的保護和獲利顯然也頗為重要。 洛倫佐不僅批下了普魯士藍的設計,而且還把青霉素的制備方法也進行了專利保護。 如今已經有好些行游商人拿著類似的小瓶兜售‘青霉素’,哄騙著急于治病的可憐人交出所有的錢——這讓海蒂不得不把美第奇的家徽直接烙在瓶身上,以進行區別和展示。 在填寫專利說明的時候,書記員問她這種藍色應該叫什么。 海蒂怔了一下,忽然發現這個固有的名字已經不能使用了。 在化學領域上,它應該叫做鐵藍。 被稱呼為普魯士藍,也是因為它曾經用于德國軍服的長期染色。 但這兩樣都不符合如今的歷史常識,就算這么命名也不好解釋。 “其實我們在看見波提切利先生使用這種藍色創作的壁畫之后,私底下給它悄悄起了名字?!睍泦T忽然有些難為情的笑了起來:“因為它確實很好看——與群青石是完全不同的色調,更加深沉和遼遠?!?/br> “哎?”海蒂訝異道:“你們稱呼的是?” “pulchra caerulea?!睂Ψ铰柤绲溃骸袄≌Z里的藍色美人?!?/br> 她怔了一下,啞然失笑:“那便這么登記吧,挺好聽的?!?/br> 也就在這個節點上,斯福爾扎的婚禮終于要來臨了。 如今已是九月,天氣也漸漸涼快了起來,城里有車隊來來往往,顯得格外的熱鬧。 按照佛羅倫薩的慣例,結婚一般要分為三個階段,每個階段又有許多個步驟。 首先中間人向雙方家庭介紹情況,然后由男方帶著禮物來拜訪做客,但不能與女方直接接觸。 等婚禮細節之類的事情議定清楚了,再在其中任意一方的家里進行聚會。 這個階段只允許男性成員參加,并且男方需要帶更加豐厚的禮物過來,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珠寶,這將用于將來婚禮上的裝扮。 而最為重要的一個環節,也就是婚戒日。 新娘要準備豐厚的嫁妝,用以保證婚后的富足生活——如果她是可憐的孤女,在毫無財產傍身的情況下,只能在修道院里度過一生,很難得到一場圓滿的婚姻。 而新郎則需要為她準備華貴的禮服和首飾,用以彰顯雙方家庭的身份和地位。 由于阿爾伯第家族活動于佛羅倫薩,斯福爾扎又是米蘭的領主,所以他們只能在這邊先行舉行家宴,然后第二天把新娘接去米蘭,在抵達之后再開始環城游行,以進一步昭告市民。 作為結交的家族成員之一,海蒂也應邀去了婚禮現場,瞥見了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的那一幕。 那位小姐將深褐色的頭發盤在帽下,修長的脖頸連同鎖骨一起裸露出來,禮服由淺金和深藍色錦緞織成,脖頸和手指上都是碩大的珠寶。 她的袖擺上刺繡著莨苕葉紋,衣襟上綴滿了雪白泡沫般的細小珍珠,看向丈夫時眼神里透著些小得意和撒嬌。 等宣誓的環節結束,新郎俯身親吻了新娘,人們便開始歡呼著開始享受慶典和宴會。 劇場演員們受邀而來表演短劇,鋼琴的奏樂聲被喧鬧的嬉笑淹沒。 綠茵草地擺放著長桌與花束,仆從們往來著添酒送杯,還有許多人排成長隊在一起跳舞。 華爾茲的出現,其實也與海蒂有關,只是人們并不知道而已。 在這個時代,人們的舞蹈是如同隊伍行列一般并排前進再不斷變化的。 而圓舞曲和相關的舞步并不存在,太過貼近也似乎有些不雅。 去年新年時在領主大人的生日宴會上,她多喝了兩杯蘋果酒,然后教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如何跳舞。 小男孩面容如同純真的天使,笑起來也干凈又好看,不一會兒就可以牽著她的雙手在整個大廳里蹁躚旋轉,一度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后來幾次宴會里,她再也沒看到過那男孩,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了去米蘭參加斯福爾扎的慶生宴會時,竟有許多人都開始這樣跳舞了。 當時海蒂還以為是自己記憶出了偏差,特意問過當地人這是哪兒來的新舞,還是早就有人這么跳了。 對方的回答卻完全超出她的預料:“——是從羅馬傳來的,很時髦,對嗎?” 羅馬? 不應該是佛羅倫薩么? 等到了如今,幾乎所有人都開始這么跳舞了。 這種新式的舞蹈既雜糅了華爾茲特有的牽手與擁抱,同時又賦予了宮廷舞蹈的嚴肅和儀式感。 配上那些模仿著藍色多瑙河創作出來的圓舞曲,也還真是像模像樣。 前進,后退,旋轉—— 海蒂無意去糾正具體的步伐,也就跟著他們一起排在長隊之中,與陌生人一起跳著舞。 伴隨著琴聲搖曳,人們同時輪轉和交換舞伴。 在向后轉身的那一刻,她忽然瞥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眸。 洛倫佐單手握住了她的手,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提琴和風笛的聲音讓庭院顯得格外喧鬧,還有琉特琴的歌聲讓人想起了夜鶯。 她模仿著其他人的步調,牽著他的手前進又退后,旋轉的時候碧綠的裙擺猶如綻開的矢車菊。 對方沉默而安靜,仿佛和那些并不認識她的陌生人一樣,連一句言語交流都沒有。 海蒂聽著旋律奇異的音樂,忽然想到自己已經來這快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