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岳林說：“這就是我沒有立即將平征帶回來的原因。車禍這一塊我還在查，在得到確切的證據之前，我們最好不要驚動明昭遲，或者說明家?！?/br>
    洛曇深揉著眉心，叫來佐茶的餐點，扯出一個客氣的笑，“這次麻煩你了?！?/br>
    “不用和我這么客氣?！辟R岳林說：“誰動你，就是動我，我咽得下這口氣？”

    茶室建在湖邊，零星的星光點綴在湖水里，空氣里夏天的氣息被暈染上了一層潮濕。

    洛曇深將切好的茶點推到賀岳林面前，半開玩笑半正色地問：“這些年你經歷了什么？”

    賀岳林正在喝茶，聞言被嗆得咳了起來。

    洛曇深懶得對他噓寒問暖，狀似冷漠地看著。

    “你這話說得……”賀岳林用紙巾擦手與嘴，“我好端端的，除了吃喝玩樂，還能經歷什么？”

    “我記得你以前恣意張揚，從來不會委屈自己?！?/br>
    “我現在也很任性妄為啊，哪里委屈自己了？”

    洛曇深十指交疊，“如果是以前的你，一定不會答應回國聯姻。我有意刁難，你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br>
    賀岳林笑彎了眼尾，“先回答你后面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如果你耍橫，我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你這不是回答，是提問?！?/br>
    “行行行，那就當是提問?！辟R岳林說：“以前你也沒有故意為難過我吧？你就那么確定，一被你刁難，我就會垮下臉？”

    洛曇深挑起一邊眉。

    “我不會?！辟R岳林神情很自然，“對你，我向來很有耐心?！?/br>
    洛曇深卻不大自在起來，端碗喝茶，別開視線，“是嗎？”

    “你這樣漂亮可愛的小孩——先別急著瞪我，我是說你當年，十六七歲，怎么就不是小孩了？”賀岳林接著道：“我想不動心都難，不過你那時還未成年，我不至于糟蹋到你身上去?！?/br>
    洛曇深很輕地哼了一聲。

    “現在回答前面一個問題?！辟R岳林攤開手，“人，尤其是年輕人，想法每時每刻都在改變，不然閃婚閃離的人怎么那么多？不過我呢，已經經過深思熟慮?；貒撘?，一來是因為聯姻對象是你，我可以接受，二來我年紀大了，也漸漸想有一個伴兒?！?/br>
    “你少來?！甭鍟疑钫f：“二十六歲也叫‘年紀大了’？”

    “就算是我夸張了吧。但你不能否認，人不會永遠年輕，永遠二十歲。我不想到了四十歲、五十歲，突然覺得該有個伴兒，卻已經錯過了最佳人選?！?/br>
    “所以對你來說，我是最佳人選？”

    賀岳林道：“我認為‘最佳人選’這一說法對我們彼此來說都很合適。難道你有比我更滿意的人選？”

    兩人隔著茶桌對視，彼此試探，冷靜，親昵，卻又疏離。

    須臾，洛曇深突然笑了。

    賀岳林輕松道：“想明白了？”

    “我們是一類人?！甭鍟疑钫f：“你是這個意思吧？”

    “你一直很聰明，我和你交流完全沒有障礙?！辟R岳林端著茶碗，“很多人覺得愛情是一起生活的前提，但我認為，彼此認同才是。如果我們結婚，將來一定會過得很舒適?！?/br>
    洛曇深嗤笑，“那倒是，畢竟都是冷血動物?！?/br>
    “別這么說你自己?！辟R岳林道：“我們這算不算是達成共識了？”

    洛曇深唇角略微繃緊，“給我一些時間?！?/br>
    賀岳林了然，“你有‘感情債’需要處理？”

    “我現在不是單身?！甭鍟疑畈⒉浑[瞞，“我有個小男朋友，起碼在他生日之前，我與你的交往不會超過朋友的范疇?！?/br>
    “陪他過完生日，你就要甩掉他？”賀岳林看戲般道：“這個‘禮物’還真是別出心裁?！?/br>
    洛曇深蹙眉。

    “生氣了？”賀岳林支起下巴，不緊不慢道：“你對這個小男朋友用情不淺？”

    洛曇深道：“我不想和你談論他?！?/br>
    賀岳林卻說：“你的名字里有一個‘深’字，但你與我一樣，都是無法給予深情的人。你用情太淺，而我不知深情為何物。所以，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br>
    洛曇深喝著茶，默不作聲。

    “倒是‘曇’這個字更適合你?！辟R岳林又道：“你付出的感情只是曇花一現，盛放即凋零?！?/br>
    “知道你是個藝術家?！甭鍟疑顢[手，“但別在我這兒賣弄?！?/br>
    賀岳林一笑，“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br>
    從湖畔的茶室離開，洛曇深在車里坐了一會兒，才想起與單於蜚約好見面。

    此時已經是夜里十二點。

    那個與日常工作無關的手機被他忘在車上，還因為之前開會而設置成了靜音，現下看到，發現單於蜚打了兩個電話來。

    猶豫半分鐘，他撥了過去。

    單於蜚的聲音傳來，與平時沒有兩樣，溫柔，平靜，包容。

    “抱歉?！彼踔翛]有解釋為什么爽約，問：“你已經回去了吧？”

    “嗯?！眴戊厄阏f：“冰湯圓放得太久就不好吃了，我下次再給你做?！?/br>
    洛曇深放下心來，“那你快休息，我這還有事。對了，上次不是說陪你過生日嗎？這都到夏天了，你想想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br>
    單於蜚說：“好?！?/br>
    “那就這樣?！甭鍟疑顠鞌嚯娫?，出了一會兒神，突然將單於蜚與賀岳林做了個比較。

    面對突如其來的困境，賀岳林能夠給予他實實在在的協助，而單於蜚只能給他做一碗冰湯圓。

    他捂住上半張臉，心里有種無法解釋的空落。

    同一時刻，已經在洛氏集團一樓大廳等了四個小時的單於蜚打開保溫壺和飯盒。

    冰塊還沒有融化，冒著冷氣，但湯圓已經黏糊在一起了。

    他將花生碎等配料與湯圓和在一起，草草攪拌幾下，舀進嘴里。

    冰湯圓放久了不好吃，但并非不能當做果腹的食物。

    他知道洛曇深近來心情不好，又累，所以找同事換班，匆忙趕來送這份冰湯圓，不為別的，只希望洛曇深能高興一點。

    換班只能換幾小時，他在餐廳忙到了八點才離開。

    根本來不及吃晚飯。

    這一碗沒有任何賣相的“過期”湯圓，成了他遲來的晚餐。

    第68章

    入夏以來，原城最大的新聞不過“明氏繼承人涉嫌買兇殺人”，但經過明家的施壓干預，真相早已遠離普通大眾的視線。

    但在上流圈子里，此事卻掀起了驚天動蕩。

    “你和明昭遲到底結了什么仇??？他瘋了嗎突然這么整你！”許沐初暫停了一切娛樂活動，恨不得天天堵在洛曇深家門口，這回終于把人給逮著了，立馬刨根問底，“我瞧你倆也沒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啊，以前你和他弟不還挺好的嗎？”

    洛曇深正在試新到的高定西裝，在等身鏡前左右轉了轉，“你個傻白甜少爺，這些腌臜事還是少知道為好?！?/br>
    “你才傻白甜！”許沐初趴在一邊的吧臺上，“我好奇這么久了，你就跟我說說吧！”

    “沒什么好說。警方那兒已經有明確的證據，明昭遲勾結黑惡勢力，威逼利誘，迫使羅康祿駕駛偷盜來的車撞死周謹川?！甭鍟疑钌袂槠届o，像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至于他為什么恨我，費盡心思想將禍水引到我身上來，那你就只能去問他了?！?/br>
    “呸！他都‘進去’了，我要問他不是也得‘進去’嗎？我可沒干過這么傷天害理的事！”

    洛曇深一笑，低頭撥弄袖扣。

    “那到底是什么證據??？”許沐初擺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這消息封鎖得可夠嚴的?！?/br>
    “出事的是明昭遲，明靖琛巴不得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還能讓消息隨便亂傳？”洛曇深嗤笑，“我看你還是別打聽了，少管閑事活得比較久?！?/br>
    許沐初大約是知道問不出東西來了，索性換話題，“內什么，賀家在其中幫了不少忙吧？賀岳林大張旗鼓回來，擺明就是給警方施壓?！?/br>
    洛曇深整理衣領的手一頓，“算是吧?！?/br>
    “那你們兩家現在是怎么著？”許沐初說著突然瞪眼，“我cao，賀岳林要聯姻的不會就是你吧？”

    洛曇深不咸不淡道：“是我又如何？”

    許沐初徹底震驚，接著恍然大悟，“我就說賀家怎么突然摻和這件事，明家又怎么眼睜睜看著明昭遲進去……你們兩家加起來，明靖琛能耐再大，也不能硬著來。不過明昭遲不至于真的坐牢吧？”

    洛曇深沒再繼續答疑解惑，敷衍著把許沐初送走，讓人將西裝收起來掛好。

    賀岳林說要幫忙，就真的出手了。

    原城的權貴中，賀家背景比較特殊，并非單純的商人。賀岳林想查什么，遠比一般人容易。

    目前已有的證據包括通話錄音、人證、交易記錄，但明家如果不計一切后果“活動”，實際上可以將明昭遲摘出來。

    這就要看明靖琛如何抉擇。

    洛氏此次受到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洛運承不肯善罷甘休，而賀家也因為幺子的任性而橫插一腳，各方面勢力正在交鋒博弈。

    權衡一切的不是親情，也不是正義，而是利益。

    前兩天賀岳林來過一回，帶來一個“好消息”。

    明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明昭遲的二叔三叔本來就不滿明靖琛掌權，這幾年一直想方設法勾結、使詐，但明靖琛為人精明，手段強硬，將亂象全都鎮了下去，此番面對獨子闖的大禍，卻隱隱有了難以招架的趨勢。

    “我們拿到的其實都是間接證據，確實不足以給明昭遲定罪?！辟R岳林說：“不過明昭遲這‘坑爹貨’算是把明靖琛的規劃全給攪亂了。作為繼承人，他本來就不怎么得人心，現在還出了這種岔子。如果我是明廂合、明弋善，我肯定不會簡簡單單讓這件事過去?！?/br>
    “明靖琛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甭鍟疑畹溃骸白尓氉尤プ?，借以保全自己的名聲?；蛘呤故侄巫屆髡堰t出來……”

    “如果是后一種，那照明家現在的情況，他必須‘退位’?！辟R岳林搖頭，“我認為他不會這么做。一旦權力在手，誰愿意再將它交出去？”

    “明靖琛連一個私生子都沒有？”洛曇深問。

    “據我所知，明靖琛在感情上相當正直，或者說是冷淡，從來沒有傳出過任何桃色新聞?！?/br>
    “那失去明昭遲，他就是后繼無人?！?/br>
    賀岳林笑了笑，“大好的日子，我們為什么要替明靖琛cao心有沒有繼承人的問題？不如和我約個會，慶祝咱們的小勝利，怎么樣？”

    “不了?！甭鍟疑钅樕⒆?。

    “還惦記著你那小男朋友？”賀岳林不在意，“哎，你倆什么時候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