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韓嬤嬤皺著眉,冷冷地睨著豐鈺?!澳阍O此局,不惜給自己扣上不貞的帽子,就為了在侯爺面前叫我難堪?對我做這番說教?” 豐鈺搖了搖頭:“非是如此,mama怎肯與我和侯爺說真話?口口聲聲說要回鄉,侯爺想留又怕勉強您,讓您不快,不逼著您說出心里話,你怎肯承認您放不下侯爺?” “mama,便算我當真是您心里想的那種女人,您更該留下啊。您得替侯爺時時看著我,監督我,別叫我行差踏錯,墮了侯爺的威名才是。您若走了,侯爺固然傷心,我沒了牽制,說不準會想出什么壞點子呢,您真能放心嗎?” 韓嬤嬤只覺自己無地自容,她咬著牙道:“我走了你多清凈!何苦大費周章地留我!” 豐鈺正色道:“您走了,我自是沒什么可損失的??晌也蝗糖坪顮斅淠?。我是他的妻子,我還不能為他做些什么,就先擠走了他身邊最重要的人,那我成什么了?mama辛勞了三十年,也該是享福的時候了,服侍侯爺的事,有我和身邊的人。mama只管好好看著這個后院,看著這個家。我和侯爺將來當真有了兒女,還不得mama從旁看顧么?我和侯爺哪里懂呢?” 韓嬤嬤臉色要多復雜有多復雜。大費周章的追查,心里翻來覆去的放不下,到頭來只是這女人設的一場局,叫她難堪得說不出話。 可豐鈺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她不舍得走的。 這里是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她早在心里對侯爺生了母子情。她放不卡手,若離去,最痛苦的是她。 可是…… 豐鈺靠近她,撫了撫她的肩膀,“您老奔波一天,也該累了?;仡^我叫人端碗燕窩過去,給您補補身子。前番您送過來的東西,我都原封不動放著呢,回頭叫人抬回您房里?!?/br> 說完,她語氣陡然變得一沉:“mama,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將來人人覺得可以用舊情來轄制侯爺,侯爺還有什么威名可言?我希望您記著,永遠記著?!?/br> 她拂了拂袖子,昂首走了出去。 她手里那件儒衫,皺巴巴地落在地上。金絲錦線縫制的,上有云紋月桂,是侯爺的身量尺寸,半點沒有差…… 韓嬤嬤捂著眼蹲在地上,指尖拂過上頭繡的花。 一步錯,步步錯。從一開始,她就僭越了。侯爺沒有怪罪,容忍她到今天。那些話從被她瞧不起的侯夫人口中說出來,讓她千倍百倍的難堪??韶S鈺說得并沒錯,無論是為了安定后院,還是為了減少侯爺的麻煩,她這么做,都不應該。管理后院侍從的人,自己卻犯了為人仆役的大忌,她當真沒臉再與豐鈺爭論什么。 韓嬤嬤揚手,甩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巴掌。轄制侯爺,這是何其大的罪名啊…… 豐鈺順著走廊往后園走,月色下,攤開手掌,一掌心的汗。 她怕說不服韓嬤嬤,怕一切落了空,怕自己白白做了一場戲,卻根本收不到效果。好在,韓嬤嬤對安錦南的感情夠深。好在,安錦南肯配合她胡鬧。 穿過月洞門的時候,她被一個背影勾住了腰,一把拖進了芭蕉叢下。 豐鈺沒有尖叫,她甚至有閑暇揮退嚇傻了的小環?;厣肀ё砣说牟弊?,柔聲問:“我替侯爺擺平了mama,侯爺怎么謝我?” 安錦南沉默地吻她,好一會兒,才將胡茬短短的下巴抵在她頸側,悶悶地道:“何時,你替我生個一兒半女?” 豐鈺給他刺得又癢又難捱,縮著身子推他:“現在不成……不是對外頭說了有了嗎……” 安錦南靜靜地擁住她,沒有說話。 侯府的后院慢慢的安靜下來。管事婆子與豐鈺回事時,本還有些不自在,和眼神閃躲。卻在安錦南穿著某件衣裳在府里晃了半天后,和韓嬤嬤的刻意描補下,漸漸的抵消了那些不可說的傳言。 豐鈺就選個合適的時候“落了胎兒”,像模像樣地坐起了“小月子”。當初為了麻痹王家和孟玄容,不得已撒了這謊,鬧得盡人皆知,無論如何都得有個交代不是? 安錦南卻一天天的忙起來。他鎮日皺著眉頭,話很少。有時夜里才回來。 幾次午夜時分,豐鈺被身上披著寒氣的男人弄醒,他又沉默又急躁,索要她溫柔的撫慰。 外頭的事豐鈺也用自己的法子收到了一些風聲。似乎近來朝堂上有些亂,就在宸妃的永和宮,皇帝被人行刺受了驚嚇。至今刺客都未找出來,御林軍大肆在京城各處搜捕嫌犯,弄得京城人心惶惶。 某天,安錦南又是夜里才歸。 溫存過后,兩人相擁泡在泉池中。 安錦南面色微沉,撫著她光滑的脊背,沉默許久。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我有事,想告訴侯爺……” “我有件事與你說……” 豐鈺心頭直跳,隱隱覺得此事非同尋常。 安錦南手掌滑過她圓潤的肩頭,壓低嗓子道:“你先說?!?/br> 豐鈺遲疑了下,抿住嘴唇,搖了搖頭。 “也沒什么……,侯爺呢,是否有什么話要吩咐我?” 安錦南點了點頭:“鈺兒,我把京城水攪亂了,又襲了秦王府……” 豐鈺眉頭直跳,強忍著沒有出言打斷他。 秦王,當今圣上唯一的嫡皇子,未來的儲君…… 安錦南道:“我放出秦王失蹤的消息,果然引得北域蠢蠢欲動?!?/br> 豐鈺直覺不好,指尖冰涼地環住他的腰。 安錦南緩聲道:“如今朝中無人,若要抵抗北域,我想,多半那昏君會重新啟用我?!?/br> 豐鈺一顆心直直墜了下去,她抱緊安錦南,澀著嗓子道:“侯爺……要去打仗?” 在這時候? 她垂下眼睛,不叫自己在他面前露出恐懼怯懦的表情。 可她身子微微打顫,從頭到腳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著。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她……有喜了…… 第102章 很快入了深秋。天氣一日涼似一日。自那日安錦南與她說起可能要重新領兵的事后, 盛城的氣氛便一日比一日的緊張。 府里常常會出現一些陌生面孔, 深夜來, 清晨走。安錦南流連外院的時間越來越多。三五天才來一回后宅。 這個時候, 豐鈺不想他分心, 她安心在后院做她的事,偶然還開個小宴, 邀請她的舊友們過來聚聚。 嘉毅侯家有宴,賓客自然樂于赴會。也有不少盛城官家的太太主動遞帖子過來,想與嘉毅侯夫人交好,走動。 豐鈺細腰仍是緊束, 看不出體態上的變化。她婉約含笑,大有在盛城獨占風頭的態勢。各家送來的帖子, 俱都收了, 選了合適的日子, 三五成群的分別開宴。 她將偶然閑談得來的一些消息遞給安錦南。比如劉旻近來為著什么事忙,哪位官員有事出了遠門,又有誰家的公子近來迎娶了外頭官吏的閨女, 那些盤根錯節的關系網, 看似并沒什么聯系,她私下里細細梳理成字條, 叫人傳到安錦南手里。 至于用不用得著,不在她考慮范圍。她和安錦南分工清晰, 她只管她自己的一攤事。 韓嬤嬤也安靜下來。一開始她還不常出來見人, 自打豐鈺悄悄去尋了她一回后, 她突然變得積極起來。和元嬤嬤一道在上房伺候,如今豐鈺的飲食、湯藥,都由她料理著。 七月中旬,安錦南出了一趟遠門。豐鈺不想他記掛,瞞著有孕的事沒說,那時她已經坐胎兩個半月了,除了時有惡心,并沒太大的孕期反應。 安錦南不在的這段時間,豐鈺接獲了兩個消息。一個是關于外面的,秦王失蹤,皇帝病重,皇次子齊王監國,柱國將軍魏坤領兵伐北,兵敗雁門關,軍心大亂。朝中終有聲音,提議啟復從無敗績的嘉毅候安錦南。 這件事安錦南早有準備,也已經與豐鈺交過底,豐鈺并不意外。 另一件事是關于豐媛的。豐鈺接到風聲,豐媛似乎在宮中犯了事。豐大太太幾次三番來見豐鈺,手里拿著豐媛親筆寫的書信,想求豐鈺托安錦南出面替豐媛求情。 在外人看來,這對安錦南來說不過是件尋常小事,他jiejie是皇帝的淑妃,曾在宮中十分受寵,安錦南自己也深受重用,不單官居一品,還兼了鹽政肥差。 可豐鈺知道,宮里的事從沒那么簡單。 豐媛剛剛入宮,按理說,她還沒機會在主子娘娘跟前服侍。初入宮的宮女光是研習宮規就要三個月,然后被派往各處先做粗使。擇機靈精明安分者,推薦入各宮。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犯了“大不敬”罪,還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候,豐鈺陰謀論地想,用安錦南的姨妹過錯來轄制他,這與從前冤淑妃犯錯以打壓安錦南,手段如出一轍。 豐鈺沒有拒絕豐大太太。無論她和豐媛有沒有感情,豐媛犯這樣的過錯,豐家和她,都逃不脫干系。 更何況事情可能關系到安錦南。 但豐鈺并不打算將此事告知安錦南。 豐鈺書信一封,命趙躍著人送去了京城。 十年宮中生涯,她也不是全沒助力。 關貴人再不得寵,亦是兩湖總督府的出身。她胞弟關奇,乃是御前行走的三品侍衛。 她靜靜的等待消息。 十天過后,安錦南回到盛城。 此時,朝中有了準確消息,齊王代皇帝下詔,啟用嘉毅侯安錦南為北伐統帥,將領三軍往雁門關迎敵。 同時宮中有了回信。關貴人指明,打聽到確切情況,豐媛暫無性命之憂。因為……皇帝根本顧不上?!峰鍪铝?。 安錦南風塵仆仆地沖進后院,豐鈺正在繡孩子用的小衣裳,小環來不及傳報,就見男人興沖沖地闖了進來。 豐鈺將手中的針線塞到桌子底下,含笑站起身來,安錦南深邃地眼睛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無言走近,擁住她的腰將人抱起來轉了一圈。 才端著湯水走進來的韓嬤嬤霎時變了臉,見那粗實的手臂緊緊箍在豐鈺腰上,只看的她心驚rou跳。 安錦南所幸還顧及著自己身上的塵土,捧住豐鈺的臉親了親她嘴唇,低聲道:“我先去沐浴?!?/br> 豐鈺忙不迭命人備飲食上來,韓嬤嬤湊近低聲地斥她:“可不能縱著侯爺胡來……” 豐鈺漲紅了一張臉,默默點了點頭。等安錦南從后堂出來時,屋中桌前,就只剩下豐鈺。 他朝她笑笑,一步步地走近,自己坐在炕上,伸手就扯住她往身上帶。 半個多月未曾見面,兩人心情有些澎湃。 豐鈺任他擁著,他抬手勾住她的下巴,與她長長的親吻。 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撫了幾下,含笑低聲道:“怎地我去了一段時間,你倒似長得豐饒些了?莫不是從前我苛待了你?” 豐鈺抿唇低笑,手在他腰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 親昵地依偎片刻,兩人誰都沒有提及出征的事。 安錦南著實累壞了,吃了兩大碗飯才覺滿足。 天色暗了,屋中燃著昏黃的燭燈。 兩人相擁倒在炕上,肌膚緊密相貼,安錦南翻身覆上,伸手撩開她的頭發,纏綿細密的吻落下,豐鈺歪著頭,伸手輕輕的推他。 “侯爺,何時出發?” 終是問出來了。 安錦南眸色一黯,翻身坐了起來。 他回手將她從枕上撈起來,讓她伏在自己腿上,指頭輕輕摩挲她細滑的脊背。 “明日將鹽政之事交接好,后日便即啟程前往京城,一路快馬,約四五日入京?!?/br> 豐鈺緩緩捏住他袍角,將面容埋在他膝頭:“侯爺要去多久?” 會不會,孩子降生時,都不能在她身邊? 這一去有多兇險,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