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他看著她,眸中明明白白的寫著厭惡和輕蔑。 他居高臨下地瞥她一眼,收回袖中劍,涼涼吐出一個字,“滾!” 若她不是豐鈺的家人,他不介意叫她當場血濺三尺。 背轉過身,他踏著地上的艷紅色衣裳走回床邊。自己適才腦中艷想的那些畫面一時都被豐媛這不速之客打亂。 他心情差到極點。 適才那片雪白似乎還在眼前晃動。 隱隱的,覺得喉腔難受至極,覺得不堪,覺得惡心,覺得煩躁得不得了。 豐媛望著地上成片的青絲,感受著腰側適才被狠踹的疼。她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想過他也可能拒,委婉的用“要顧著豐鈺臉面”、或是“消受不得如此恩情”等等為借口,而她,就能哭哭啼啼的說明自己已經給他看光了再也不能嫁人,難道他還能不娶她么? 只要她進了門,定要時時纏著他,惡心豐鈺。 她要那賤婢眼睜睜看著自己新婚的男人如何為她神魂顛倒。 她已經失去了她的心上人,再也不可能嫁給自己最愛的。那她的余生,就要報復,報復那罪魁禍首,得意給豐鈺看。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踢她,嫌棄她,還對她用劍? 剛才他劍尖揮來的方向,是她的頸子吧 若非臨時抬高了幾寸手腕,此刻落在地的不是她的頭發,是她的腦袋…… 巨大的恐懼和羞恥籠罩著她。她打著哆嗦,爬向前穿回了落在地上的衣裳,雙腳不受控制地抖著,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豐媛閉上眼,再不想去想了。 如今一切希望都沒了。 她已經被定為“瘋女”,嘉毅侯不識抬舉,竟當眾冤枉她…… 豐家為了討好那勞什子侯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毀她婚事,害她爹娘,這口氣她怎能咽下? 如今,卻把自己也陷入這般境地。沒了自由,沒了前程。什么都沒了…… 黑暗中,她閉上了眼。 腰上青的那塊,至今還隱隱作痛著,似乎在嘲笑她,是個沒人要的蠢貨…… 她不甘心啊。 憑什么豐鈺想要什么有什么?她好在何處 外家憐惜,還給她豐厚的嫁妝,娘家舍得為她下力氣,抬著她做了那高高在上的侯夫人。 就連她的丈夫…… 豐媛縮成一團,緊緊揪住自己的胸口,好疼啊。她好難受啊。 新婚夫婦進屋中向豐慶請安時那勾勾手指的小動作,比她被人踢下床劈一劍還更戳她的心。 他連那樣一點點的親昵機會都不肯放過。 用那樣一張不可一世的冰川臉,不避諱的當著人挨挨蹭蹭自己的妻…… 真的是她太差了么?是她比不上豐鈺么? 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床坏轿磥淼拿魈?,又與死去有什么區別? 輕紗幔帳在微風中輕輕飄搖著。 月如鉤,透過半開的小窗,能看到朗空淡云。月色灑下來,是銀霜鋪地。 淡淡的光暈在她臉上,引得身側的人頻頻俯下身來親吻她的側顏。 他嘴唇很軟,刮起絲絲癢癢的難耐。她縮著身子,將自己藏在他懷抱中。 酣暢淋漓的愉悅后,她身上再沒半點力氣,軟軟地無可奈何地伏在他肩頭。 他的手托著她的腰,撥弄琴弦般肆意而自得地隔著薄薄的散了扣子的衣裳滑過。 她沒力氣掙了,紅著臉把自己埋起來,動也不想動…… 焦躁的心情似乎好一些了。 喬先生的藥給文心強灌下去,又施了針,說是天明才知道如何。她本心煩意亂的難耐地等著,亂七八糟地憂心著,揣著這樣的心情給他鬧了一場…… 明天…… 她側過臉,看了看天色。 再有幾個時辰,就能知道文心的情形。 適才用去了太多力氣,此刻渾身酸軟,伴著男人灼熱的呼吸,她無力地閉上了眼。 睡得昏昏沉沉之際,好似又回到未曾至此的車中。她拉著安錦南的袖子,抬臉問他“適才在屋里的人,是不是侯爺?” 才闔上的眼簾睜開,困意皆消散了。她推了下安錦南,“侯爺……” 安錦南低低“嗯”了聲,垂下頭,輕輕噙住了她的嘴唇…… 天還未亮,豐鈺就急匆匆的隨朱二奶奶進了文心的睡房。 屋里有細微的說話聲,家中好些個親眷和小輩們都立在廳里,有人小聲啜泣著,相互轉告著昨日那醫者的話。 “說是不成了,還這么年輕,拼著要生個兒子……” “大爺又不是沒有兒子,外頭那個不是才產下了長子?為著她臉面,才沒立時接進來,想等她肚子里的落了地才抱回來上族譜……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底子,真真為了爭男人不要命……” “女人生孩子那是天經地義的,她進門七八年,連個子嗣都沒添,對得起朱家?這般也好,總算她為大爺盡了心,雖還是沒能生下來,大爺也必感念這份恩情。女人這輩子圖什么?便這般也不枉了……” 里頭的說話聲很低,豐鈺腳步頓在簾外,本來的心急瞬間化成了滿滿的怒氣。 人還沒死呢! 好好的人,在朱家變成這般,這些人竟還在人病床前,說出這種涼薄的話! 簾子一掀,豐鈺寒著臉走了進來。朱二奶奶有些尷尬,看一眼屋里的那些個嬸子、嫂子、侄媳婦等,不大贊成地瞪了她們一眼。 文心再不好,那也是嘉毅侯夫人在意的人。為著她,嘉毅侯夫婦親臨朱家,……這些人也太不像話,竟在這個時候胡說添亂??刹恢我愫罘蛉寺犎チ硕嗌?? 豐鈺一語不發,看著眼前那些人蹲身含笑向她請安。她忽然憶起安錦南說過的話,若想文心好,就做她做強大的后盾。 可她有什么能替文心撐腰? 她嘉毅侯夫人的身份?狐假虎威來的一點情面?還是心里頭那些見不得光的陰私詭計? 她好無力,恨自己如此沒用。 屋里,藥味濃的撲鼻。她越眾走進去,停在文心的床邊。 清晨的一縷光,蜿蜒地照在枕畔,文心像睡著了一樣,沉沉地閉著眼。呼吸淺得幾乎察覺不到。 豐鈺鼻中一酸,蹲下身,握住文心的手腕。 她的指尖比她自己還涼。沒一點溫度。 輕輕的推一推她,喊她“文心!” 她連個反應都沒有。 嘴唇白得沒一絲血色,臉色是可怖的暗黃。 一個活生生的人,嫁給自以為可托付一生的男人,為著他拼死懷了這胎,他卻在做什么? 清早就守候在嘉毅侯門外,想得是如何款待侯爺,卻不是來陪著瀕死的妻…… 豐鈺紅著眼,湊在文心耳畔低低地道“睡夠了,就起來吧。睜開眼看看,這些人的嘴臉?!?/br> “我勸過你不要輕易心軟,他不值得你這么好的女人。你做什么不聽我的?十年,我看盡了紅顏未老恩先斷,看盡了一代新人換舊人,你怎么卻看不開?” “你聽著,你不是為他才活這一回。更不是為了生兒子而存在?!?/br> “文心,你是你爹娘的寶,是你兩個女兒唯一的依賴,你更得為你自己爭口氣。文心,為著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沒了這條命,你當真甘心?” 她忍著淚,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趴在文心耳邊,一聲聲喚她醒來。 屋里靜的只聽到她低低的聽不清的喚,外頭卻漸漸嘈雜。 朱子軒帶頭走入,搓著手歉意地道“喬先生來了,要再看看文心,諸位暫請出去?” 豐鈺沒有理會。朱子軒也不敢強求,帶著尷尬地笑將喬先生迎了進來。豐鈺稍稍讓開些,任喬先生為文心診脈。 時光一秒秒的流淌,似有千百年那般漫長。每一息都像在煎熬著。 看喬先生不語,取出針囊在文心身上扎了幾針。接著命人再煎一碗昨夜的藥來。 朱子軒踱著步子,忍不住上前追問“依先生看,可還有救?” 喬先生沒有看他,而是瞥向豐鈺。 “老朽不才,請夫人稍待,待今晨這第三幅藥灌下,朱夫人該當醒來?!?/br> 天陽升起來了,自窗外亮亮的射入一片耀眼的光。 豐鈺眼前模糊,緩緩起身,福下身去。 “我代文心,謝先生!” 心中巨石落地,眼前一黑,她竟晃了晃身子。 閉上眼的最后一刻,依稀聽見文心低低的喊她的名字。 “豐鈺……” 第74章 似乎做了個漫長的夢。 夢見自己進了宮做了奴婢, 又出了宮給自己的親人寒了心。 遇上那不可一世的冷峻男人,與他結了夫妻。紅燭環照的帳中, 在他身、下成了女人。 豐鈺不由澀澀地想, 自己怎會想到那里去…… 睜開眼,以為看到的會是昔年花紅柳綠的庭院, 母親慈愛溫柔的臉。父親抱她在膝頭,教她“有朋自遠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