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連舊年宮中事都給挖出來 誰會知道她和安錦南是在宮中相識 文心聲音聽來悶悶的,“我怕你吃虧。如今嘉毅侯傷重,卻給你帶來了這種流言,他若真有個三長兩短無法負責,難道要你一輩子不嫁人,給他守著” 豐鈺拍了拍文心的背,自嘲道“你想什么呢嘉毅侯何等樣人,他瞧得上我就算他瞧得上,我還不肯呢難道我豐鈺非得嫁個鰥夫人人都說他好,不過因他是個侯爺。如你所言,他這人生得青面獠牙,又克妻克子,命格若此,有什么好的” 文心道“我自是知你不會輕賤自己??赡慵椅衣犖夷镎f,你伯母今兒特約了應家太太說話怕不是要給你退親了吧” 應瀾生 豐鈺想到此人,就沒來由有些煩躁。 她推了文心一把,“別說我了,你和朱子軒如何了我聽說前陣子他又來了盛城” 文心撇撇嘴,適才的傷感多愁消弭了去,“能如何耗著唄。人家如今尚不肯低頭,口口聲聲是我不能容人,他半點錯處沒有。我原是想為我meimei忍忍的,先隨他回家,到時分房睡就是,我和他冷我們的,無畏惹出些閑話來害了我meimei。哪知人家根本求都不肯求了。他來盛城,還是我二哥在旁人宴會上撞見他回來告訴我我才知的。把我娘也氣得不輕,遣了嬤嬤去尋他娘,想從中替我們說和,他娘倒是來了,那幅樣子,好像我上趕著要回去,她是施恩于我” 文心如今說起這些事,已經十分平靜,可背著人哭過多少回,只有她自己知道。 豐鈺難受得握了握她的手。 文心勉強朝她笑笑“沒事兒,我習慣了。我爹娘的意思,是讓我自己回去,他們會替我出面,敲打一番朱家。我公公是個好臉面的人,若我爹出面和他說,我婆婆和朱子軒的態度必會因他而軟化??赡阏f,這算什么事兒我再不好,也是朱家兩個千金的親娘,他們當年八抬大轎從正門取娶進去的媳婦兒因著我沒生兒子,我就再也不算個人” 豐鈺眉頭一動“之前我找人給你要的方子,你可試過了,如何比起旁的,我更擔心你身子?!?/br> 當年文心生產虧空不小,這些年來一直月事不調,豐鈺一直為此憂心,特替她討了好幾張調養方子。 文心湊近她將自己情況小聲地說了。正絮叨著些家長里短的,前院周氏身邊的嬤嬤過了來,在外和小環寒暄一陣,等豐鈺和文心都洗了臉抿了頭發才躬身進來。 臉上帶了幾分喜氣,恭恭敬敬地道“姑娘,適才侯爺府里的任mama來了,說是侯爺如今已經脫險,傷情穩定了,五姑娘特遣人來給姑娘和咱家老爺太太回個話,好叫大伙兒放心。還帶了一車的補品吃食過來,說是侯爺念姑娘受他帶累受了傷,給姑娘補身子用的。如今任mama人在上房,太太叫我來看看,若是姑娘身上還好,精神頭足,就過去說說兒話” 豐鈺怔了片刻,有些弄不明安錦南此舉何意。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一舉一動都變得奇怪起來。叫她膽戰心驚捉摸不透。 如今外頭傳言傳成那般,安錦南在這時候公然上門給她送東西,莫不是打算坐實了那些傳言 想到這個可能,把豐鈺自己都嚇了一跳。 一定是她瘋了,才會如此猜測。 也一定是安錦南瘋了,他才會這般的行事。 不行,她得和他說清楚才行 第46章 豐鈺推拒了要去上房請任mama代為向安錦南致謝的提議。 她是個普普通通的閨中女子, 即便生活中對什么人有所得罪, 也不至于埋伏下此等陷阱行刺于她。顯而易見, 事情本就是沖著安錦南來的。 在初初安錦南以身相替代她受了那一刀時,她也曾震動不已, 心悸不已??纱插\南做出后來那些事后,她滿心的感動震驚都化成了怨念,變得別扭難受起來。 像有什么東西硌在心頭,怎么都不舒服。 不知從何時開始, 她的一切都開始與他扯上關系。 補品藥材流水價兒搬進壽寧軒, 小環第一回 代她收禮, 就是如此大手筆的, 整個人都緊張得不行,點數了一遍又一遍, 總怕忙中出錯。 搬抬東西的,幫忙點數的, 做冊記錄的, 無不是喜笑顏開。 嘉毅侯三字在盛城是太不可忽視的存在, 如今更兼了鹽政,盛城上下誰不看他眼色過活 當初光是得知豐鈺可能與嘉毅侯府的五姑娘交好, 豐家上下就已十分激動,如今卻是直接攀上了嘉毅侯,他們怎么能不喜出望外 最難得的是, 似乎嘉毅侯還十分看重豐鈺。焉知豐鈺哪一天, 就能飛上枝頭變了鳳凰 嘉毅侯前頭的夫人, 不就和豐鈺差不多的出身若要細細論之,除卻豐鈺年紀稍大些,身家背景,半點不比當初的冷氏差。 最后一箱東西抬入庫房時,豐郢領著段清和到了。 “清和與二舅要回臨城,聽說你傷了,特來瞧瞧?!?/br> 段清和手里捧了一盒吃食,訕然笑道“在天香樓買的幾樣點心,已經冷了,莫用了”他適才在院外,親眼瞧見安錦南送來的禮一樣樣抬進庫房。那樣大的手筆,將他帶來的東西顯得異常小家子氣。 豐鈺抿唇笑道“正餓了,表弟來得正是時候?!笔替旧狭瞬?,三人分賓主坐了,氣氛稍有尷尬。 豐家剛剛拒絕了段家的提親,說是豐鈺在外十年,好容易回來,不舍得她太快出嫁。老太太那邊也離不得她,想留她兩年。 這些話若是在她剛剛回鄉時說,外人只會贊嘆豐家重情意,如今拿這種話來推拒求婚,明眼人誰看不出是為甚 一個未嫁的閨女和嘉毅侯不清不楚,來求親的又是抱著什么心思上的門 豐鈺借著喝茶的動作,自然地掃了眼段清和。 他瞧來有些無精打采,平素神采飛揚的眸子蒙了暗淡的陰影。和豐郢說話時,雖勉強掛著笑,那笑意卻未曾蕩開,淺淺勾在嘴角,有些用力的維持。 被拒了婚事,他的自尊心,怕是受不了吧 豐鈺沒有多言,不咸不淡的陪著說了會兒話。起身告辭時,他才挑眼,看了看豐鈺。 視線落在她面頰上,頓了片刻,語氣輕緩地道“如今天氣越發冷了,待明年三月,外祖壽辰,表姐再回來小住一段時間,我娘和伯母都掛念你呢” 豐鈺笑著應了,親送兩人出去。 三人一路說些無關緊要的家常,一個邀請過府小住,一個好無芥蒂地應著,討論屆時要玩什么,吃什么,去哪里逛,任誰都沒有打破這虛假的溫情。 明年三月若鈺表姐與嘉毅侯之間的傳言是真的,如何還等得到三月屆時,怕是兩人已經有了名分,最壞也該下定了吧 若嘉毅侯不肯給妻位,以豐家做派,估計也不會刻意拿喬,嫁了表姐給人做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只恨自己懦弱,來的太遲。若趕在事發前說服家中上門提親,結局會不會不同 天空暗沉沉的,雪花漫天飄灑。 段清和回頭,見豐鈺發上落了片雪花,她近日在家中養傷,穿的是套素色的家常襖裙,纖腰盈盈數寸,顯得有些單薄。 他動了動指尖,想抬手為她拂落了發上的輕雪,手抬起寸許,想及自己根本沒有親近的資格,心中空落落的,酸楚不已,強行攥了拳頭,將手臂緊緊固定在身側。 他肖想過的美夢,該醒了。 眼前的她,并不是個需他施舍婚姻的可憐女子。 她背后站著的,是強他千倍萬倍的嘉毅侯。 心中苦澀難當,段清和仍是讓自己笑了出來,溫溫囑咐她道“雪天寒涼,表姐仔細包養,多穿些才好?!?/br> 又說“那點心冷了,千萬莫用了,著侍婢丟棄了吧” 他親自排了長隊,捂在懷中小心翼翼的捧了回來,只為偶然聽人說起過,似乎是她喜歡的。 更好的東西他也有,只是覺得都沒自己走上幾里路買回來的心誠。 晚一步,錯過的便是一生。 曾以為自己可以慢慢籌謀,說服家中,待自己羽翼漸豐再來求親,方顯得珍視鄭重。 卻從沒料到,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沒在等 豐郢遠遠立在院外,抬手支開了一旁掃雪的小丫頭。 他知道清和的心思,昨夜一處飲酒,兩人抱頭痛哭,各為自己的懦弱和難處。 豐鈺點了點頭“表弟待我的好,我都記著?!?/br> 兩人各自說著只有彼此才聽得懂的話,就在漫漫輕雪中鄭重的作別。 那雪下了一夜,屋頂深翠的碧瓦似鋪就了一層鵝絨,樹上掛了霜花,用手碰一碰枝頭,便灑下無數的銀塵。 豐鈺在宮里最怕的就是冬天。 井水冰涼刺骨,將手指泡進去,寒涼刺痛,沒一會兒就紅腫發脹沒了知覺。 凍瘡年年復發,便是后來做了長寧軒的掌事姑姑不用再做粗活了也不見好。多少凍瘡膏涂上去,全沒見效。今年指節處仍微微發熱犯癢,有些難受,連針線都做不得,早早抱了手爐窩在小爐邊上烤火。 屋子里溫暖如春。窗下烘著炭道,一來是為溫養那些嬌貴的花兒,二來便是為著豐鈺的畏寒。 她還記得天隆十九年的那場大雪,積雪壓垮了錦繡齋的橫梁,有個小宮人在里頭掃灑,抬出來時,滿身的血,將瑩白的雪地滴灑了駭人的痕跡。 群臣紛紛上諫,無奈之下,年輕的皇上下了罪己詔,歷數自己三十一條罪狀,設香案于天恩殿,求上蒼不要遷怒于百姓,降災人間。 那時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宮女,和另一個姐妹一塊兒負責刷洗天恩殿的祭臺,九九八十一級臺階,她跪在上面,一遍遍將抹布投入結了冰碴的水里,手早就僵硬麻木掉了,卻不敢不使力 那時候真苦,夜里哭著回憶家里的高床軟枕,想念廚房燉的那些熱湯熱飯。 每到冬天,都像是場噩夢。以致后來在長寧軒做事時,鎮日守著貴人屋里的炭盆,總是高度緊張著,生怕炭火熄了,那一室的香暖就不再有。 貴人也是苦日子里過來的,兩人頗有些惺惺相惜。她盡心盡力的服侍,貴人也竭盡所能的待她好。 如今她回到家里,雖日子并不如意,到底比那時強了些許。 貴人尚還要在宮里苦熬完下半生,不知宮中新提上的那批人可服侍的好么 沉沉想著心事,小環神色復雜地走了進來。 “姑娘,侯爺又送了東西過來,太太叫您去呢?!?/br> 豐鈺怔了下,暗暗有些著惱。 安錦南究竟是想做什么 前兒文心過來,將如今市面上聽來的流言說給她聽,據說話本子都有了,雖沒點名道姓的說及兩人的姓名,可那什么小宮女,莽侯爺,盛城攏共有幾個這樣身份的人 豐鈺下地穿了鞋,無奈放下手里捧著的手爐,略裝飾一番去了上院。 遠遠就聞說笑聲。豐太太極給面子,每回都親自招待那任mama,明里暗里夸些豐鈺的好,順帶打探一二侯爺的心思。 如今傳出了那些閑話,按理,是該過了明路給個說法了。 便是不求娶,納進門也該提前招呼一聲。 沒道理蹉跎人家姑娘,污人家閨譽,安錦南再勢大,這點規矩道理不會不懂。 豐大太太說話的語氣極親昵,不再是客客氣氣的寒暄,在豐家眾人心里,大抵可當嘉毅侯是半個自家人了 小丫頭撩了簾子,豐鈺進來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炕上擺了一排的皮料子,紫貂皮,白狐裘,雀羽氅 又有幾樣精巧的,兔毛滾邊的袖籠子,耳罩,抹額,昭君兜 任mama抿嘴笑道“都是人家進獻給侯爺的,侯爺素來不畏寒,家里留了幾樣給姑娘們,其余的都叫送來給豐姑娘。中有幾個白狐毛的,是侯爺親自獵的,見毛色尚佳,望姑娘莫嫌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