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安二太太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指著那幾個婦人道“誰教你的規矩,眼瞎了嗎瞧不見長輩在座” 安瀟瀟勉強扯出個笑來“是,晚輩不周。請各位嬸嬸安?!?/br> 眾人忙讓座,爭先夸贊安瀟瀟出落得水靈。安二太太一語不發,安瀟瀟便不敢坐,立在炕下,垂頭等她訓示。 安二太太道“如今你有幸幫著侯爺管他庫房的鑰匙,須得記著,這是咱們二房的臉面,可不是侯爺特別看得起一個丫頭片子的緣故?!?/br> 安瀟瀟臉色漲的通紅,見那幾個婦人垂頭暗暗拿眼打量自己,羞窘的感覺像火,熊熊灼烤著她。 “沒事多帶著你弟弟去侯爺院里轉轉,少來往些不三不四的人,沒得給人抹黑了咱們侯府的顏面?!?/br> 安瀟瀟如何不能承認這句,她是個未出閣的閨女,能來往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當著這些人面前這樣詆毀親生女兒,她實在想不通安二太太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 “阿娘,我平素幫兄長打理院子,甚少外出,并沒有來往什么不好的人?!?/br> 安二太太沉下臉來,厲聲喝道“你親娘說句話,你倒是有八百句話頂著那豐家是什么東西,再能耐,比你侯爺哥哥大了去” 安瀟瀟這才明白說的原是豐鈺。 她低低地道“豐姑娘是個好人,阿娘許是誤會了。外頭傳言做不得數,下回尋她來給阿娘瞧瞧,阿娘就知道的了?!?/br> 安二太太見她在人前忤逆自己,勃然大怒“我生你出來便是氣我的么你如今膽子越發大起來,是仗著自己幫著侯爺管了事覺得自己能耐了還是外頭那姓豐的教你如此” 幾個婦人素知安二太太的脾性,不大敢勸,又怕安瀟瀟尷尬,只得站起身來告辭。 安二太太一揮手“你們都坐下今兒還沒摸牌,走什么走”橫了安瀟瀟一眼,“出去” 安瀟瀟垂頭行禮退了出門。聽里頭那些婦人不住說些好聽的哄安二太太莫氣。安瀟瀟撇了撇嘴角,對貼身侍婢不以為意地吐了吐舌頭,腳步輕快地去了。 回頭就到安錦南的屋子“哭訴”“外頭傳言豐姑娘走我的路子幫她爹謀前程呢。才被阿娘喊去痛罵一頓,叫我離那不三不四的人遠點?!?/br> 安錦南手里拿了本書,靠在椅背上瞧得仔細,聞言不自覺地蹙了下眉。 下意識的無心舉動,半點不落地被安瀟瀟收入眼底,她忍住笑意,苦著臉道“我們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兄長準備怎么補償我們” 安錦南抬頭,不咸不淡地看了安瀟瀟一眼“補償” 他身子后仰,展臂靠在椅背上,面上波瀾不興地道“你擅做主張,我還未曾罰你,倒來與我討要補償” 安瀟瀟嘿嘿一笑,湊前撐住桌案,“兄長的意思,是我不該喊豐姑娘來幫兄長治頭痛” 安錦南“哼”了一聲,隨手拿起書垂眼不理會她。 “兄長,你書拿倒了?!卑矠t瀟道。 安錦南蹙眉盯了下書頁,然后抬起頭,板起那張冰山臉冷冷地睨她。 安瀟瀟扯開嘴角笑得燦爛“沒拿倒,逗你的。兄長不愿意豐姑娘上門,那今兒,我就叫人去豐家,和她說清楚吧。人家一個未出閣的閨女,正議著親呢,天天過來和兄長這般什么什么的,也確實不合適,耽擱了人家姻緣,可不大好?!?/br> 她朝安錦南眨眨眼“兄長,你說是吧” 安錦南“” “那兄長,我這就去?!卑矠t瀟直起身子,就往外走,邊走邊揚聲道“百合,茉莉,尋個腿腳利落的小廝來,叫他” “慢著?!卑插\南放下了書。 安瀟瀟扭頭朝他一笑,依舊走到門前“叫他去街上幫寶大爺買兩斤糖果子?!?/br> 安錦南攥了攥拳,一張臉上陰云密布。 他這是,被個丫頭給耍了 安瀟瀟口中那名正在議親的姑娘,此刻身穿蜜合色琵琶領對襟衫,茜色百褶裙子,被周氏推到鏡前,吩咐小環再給她施層胭脂。 豐鈺原本膚色底子算白,只是這些年辛勞,保養不佳,總有些蒼白泛青。涂了胭脂,兩頰紅潤,連帶整張面容都跟著鮮活生動起來。 周氏又幫她挑了鏤金喜鵲登梅的耳墜子,斜插一根同款的金簪子,讓那細珠流蘇垂下來,看上去頗有幾分富麗。 豐鈺渾身的不自在,抓住周氏的手“嫂子,我能不能不去” 周氏在首飾盒子里給她挑項鏈,隨手拍了拍她肩膀,“妹子,難不成你一輩子在家如今叫你自己去相,又不是盲婚啞嫁。議親的消息是早放了去的,便擇了好的,也得慢慢準備,許是一兩年,許是兩三年,你不必怕?!?/br> 人人知道豐鈺議親,議來議去總沒準信,知道的是她為繼母所誤,又不曾有相當的人選。不知的,還以為她是有什么毛病被人屢拒。時日長了,難保又要傳出什么不好聽的。 而道理其實也正是周氏所言這般,她總是要出嫁的,難不成一輩子在家做個老姑娘 豐鈺嘆了口氣,手指收回袖中乖乖任周氏折騰。 袖子里的珠鏈手串順著小臂滾落到腕上,豐鈺突然怔住,咬了咬下唇。 周氏上回給她戴的那對紫玉鐲子,似乎落在安錦南榻旁的小幾上了。 一路心不在焉的乘車,不知怎么想到安錦南和嘉毅侯府就覺得十分煩亂。 怕是欠的人情太多,那人又明顯瞧她不起,叫她心里難以抑制地不舒坦。 天氣晴好,眼看是重陽,今兒見面地點定在宏光寺里。 對方是上回那位五嬸娘的娘家親戚,姓應,父親在京為官,為奉孝祖父母,他和他娘親都沒隨赴任上。 進香拜佛后,豐鈺隨在豐三太太身后,和那家的姑太太一并到廂房里頭吃茶。 豐鈺眼觀鼻鼻觀心,任對方長輩悄悄打量她。一一回答些尋常問話。 應府一早打點了寺內,后面專僻出一間院子招待他們這些女眷。 待屋里說得差不多了,周氏借故進來,朝豐鈺抿嘴一笑,與眾太太行了禮,告罪道“家里帶的東西找不著,借鈺meimei過去幫找找?!?/br> 這時候能有什么東西非豐鈺出去找尋不可 自然是她未來郎君。 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紛紛催促她“快去,快去” 豐鈺再如何沉穩,終是個沒經過感情之事的姑娘。除當年和文嵩那點朦朦朧朧說不上是依賴更多還是習慣更多的模糊好感,在這方面,她幾乎是一片空白。給眾人嘲得臉頰微微發燙,硬著頭皮行了禮走了出來。 周氏朝她努努嘴,立在回廊外頭能瞧得見院外不遠處的一片銀杏林。 如今深秋已至,銀杏葉遠看一片金黃,似半山重漫一抹金色云霞。 筆直挺拔的樹下,立著同樣筆直挺拔的青年。似感知到有人瞧他,轉過臉,朝廊下的豐鈺看去。 那青年生得濃眉秀目,穿一身霜白儒衫,寬袍大袖,躬身朝她拱手致意,舉手投足間頗有一種朗風霽月般的名仕風骨。 文嵩段凌和等于他相較,怕也還遜色幾分。 書香里熏陶出的溫潤清濯,自縈不染凡俗的雅韻。 可不知緣何,豐鈺似乎突然不緊張了。她平靜回禮,朝他點一點頭,便扯住周氏的袖子回身離去。 應瀾生瞳孔微縮,愕然立住腳步。豐家姑娘只堪堪一顧便走,是羞澀,還是沒瞧得上他 未免太匆忙了些 周氏拉住豐鈺的手,將她止住,神情亦是微訝,“你,看清楚了應瀾生在樊城,被稱作無雙公子,你可知是何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她自知。 “你”周氏湊近她耳畔,低低地道“便是留在廊下,和他說說話也使得。應家安排妥善,沒有外人” 豐鈺點點頭“于理不合,瞧過了,我心中有數?!?/br> 周氏見她垂頭低語,只當她是羞澀難當慌忙逃路,抿嘴一笑,攜她手一同步入廂房。 屋里自又是一陣笑語,應家來的是應瀾生的姑母,對豐鈺印象甚佳,不好打趣問她瞧得如何,只扯了不少應瀾生的趣事來說。 “幼時就有個外號,叫小學究,原是當時那先生說錯了典故,以為座下都是小兒,便是錯了也沒人知曉,誰知遇上我們瀾生,只比桌子高一點點的個頭兒,攥著筆,仰起小臉正色道先生錯了,那先生窘得不行,自知糊弄不了我們瀾生,第二天就灰溜溜告辭去了,你們說可笑不可笑?!?/br> 又看著豐鈺道“這孩子自來潔身自好,身邊從沒什么好賭好酒的狐朋狗友,鎮日不是讀書,便是寫字,下人們也約束得規規矩矩” 這意思是說,他身邊沒有妾侍通房,也無尋花問柳的不良嗜好。 豐鈺垂了頭,只聽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夸贊。時間過得極慢,瞧瞧天色,約莫已快午時了。 不知今天安瀟瀟有沒有派人來請她。安錦南的頭痛可緩了嗎 這念頭一起,豐鈺呼吸窒了窒。 她在想什么啊 難不成做奴婢做久了,已卑微到了骨子里 眼前大好的機會可嫁做人婦,去做那樊城明珠的正房奶奶,她卻坐立不安的,在此擔心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 在寺里用了素齋,又歇了午覺,下午才啟程回城。 豐鈺和周氏同車,一路聽周氏不住稱贊那應瀾生。 風吹簾起,她悄悄朝外看了一眼。應瀾生騎在馬上,與她前方豐三太太和五嬸娘的馬車并行,不時垂頭含笑與車內人說句什么。 豐鈺握住手腕,告訴自己,便這樣吧。 應家極有耐心,愿意慢慢籌備婚事。應瀾生處處比她強些,家世亦不比豐府差。 兩人來日還可再慢慢熟悉,她也能多番打探些消息 實則她心里也清楚,這門婚事其實已是她如今能遇到的最好的了。 馬車駛入熱鬧的長街,喧鬧的人聲里,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她的名字。 豐鈺勾了勾嘴角,這樣的急性子,除了文心還有誰 下人們上前互通了消息,又稟了長輩,豐鈺這才下車,坐進文心車里。 文心頗無形象地撩著簾子,指著那騎在白馬之上的白衣青年道“豐鈺,這就是你今天要相看的那位真真是俊秀出眾,人群中,我一眼就望見了他,然后才發現你家的車馬?!?/br> 回頭朝豐鈺擠擠眼睛“看來,你伯母著實疼你,我原還想著替你張羅人選呢,這回不必我出馬了?!?/br> 豐鈺窘得推她一把“別胡說?!蔽男纳らT太大了,若不是街上紛擾,怕是都得被應家那人聽去。 文心笑著攬住她肩膀,“豐鈺,剛才你下車走到我這邊,他眼睛就一直盯在你身上,沒離開過。我看他挺滿意你,你呢回去就換庚帖么” "去你的"豐鈺推她一把,見車馬方向不是回文家的,便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文心臉上的笑容淡去,面色沉下來,跺了跺腳,沒好氣地道“去哪給自己添堵去” “負心漢來盛城接我回家了?!?/br> “這豈不好”豐鈺聽她語氣不善,不由有些擔憂。 文心冷笑“好哪里好你是不知,他是來了,可是帶著那外室一并來的” “這是打定主意要我親眼瞧瞧那肚子,好氣死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