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當他跟往常一樣,扶著紀趙,臉色蒼白地回到座位上后,便聽到一道有節奏的敲門聲,緊隨著金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公子,甚善進九宵城了?!?/br> 方鶴的面色如常,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程綠和,便可以明顯地看到他的臉色突地一變。他接觸到的人員有限,根本就從別人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因此此刻,他才聽到甚善兩個字,才會控制不住臉上的神情,露出破綻來。 只要一聽到“甚善”兩個字,無論是誰,都能意識到,這是一千多年前的第三重天。 方鶴從程綠和的身上收回視線,目光向下輕瞥,一副沉默不語的樣子,余光卻微微瞥向了紀趙。 甚善,這兩個字,即便在盛世時代,也如雷貫耳??善?,紀趙的神情極為平靜,他輕輕笑了一下,語氣充滿著玩味,道: “甚善這個和尚,他進這九宵城干什么?莫非,他也懂得了這男女之間的趣事?” 紀趙話說得極為玩味,一點都沒有對天驕榜第二的尊敬和惶恐。他輕輕抬了抬眼,看了一眼門口道:“進來吧?!?/br> 金桂聽到紀趙這句話,這才敢走進來。他的目光掃過方鶴和程綠和一眼,最終又落在了紀趙的身上,朝著紀趙鞠了一躬道: “甚善進城,代表這事情并不簡單。說不定,吳成仙就在這九宵城里?!?/br> 甚善、吳成仙,這兩個名字出現在耳邊,即便方鶴預先知道這里是盛世時代,但總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縈繞在他的身邊。他看到紀趙揮了揮衣袍,嘴角微微挑起一個表情道: “來,都來,這才好玩,最好,那排行第一的謝靈臺也給我出現在這里。我倒要看看,被天道喜愛的男人,究竟生得怎樣一張臉?!?/br> 紀趙的情緒微微有些激動,氣集中在這喉管處,不由咳嗽了起來,那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紅潤。他站了起來,金桂便自然而然地上前,從自己的儲物器具里拿出一件厚實的貂衣,披在他的肩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紀趙緩緩說道: “走,我們去看看這熱鬧去?!?/br> 甚善的到來,讓這九宵城更為沸騰。方鶴走在路上,能夠明顯察覺到周圍的人擁擠了不少,大多數人的面容嚴肅,顯然跟紀趙一樣,都是聽到了消息出來看看的。 紀趙財大氣粗,出來就直蹦最好的酒樓。方鶴沉默地走在后面,跟程綠和肩并肩地走著?;蛟S是看程綠和順眼的緣故,方鶴和金桂兩人行的隊伍中,又多加了一個程綠和,徹底成為了三人行,給紀趙打下手。 方鶴走到程綠和的身旁,關切地問道:“小程啊,你的傷好了點沒?” 程綠和被炸傷之后,紀趙便給了他一瓶丹藥,抹在傷口處,便恢復得差不多了。方鶴湊近看了看,都看不出什么不對勁。 程綠和點了點頭,一臉感激地說道:“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公子的藥當真是厲害?!?/br> 方鶴跟著點了點頭,以此為切入口,展開話題,兩人自然而然地交流起來。方鶴的目光時不時落在程綠和的臉上,仔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 天幕上的名字雖然只出現一次,但方鶴只要粗粗掃一眼,便記住了上面的名字。唯一讓他感覺困難的是,他完全不能將名字和臉對上。 他不認得第三重天的中等天驕。 但程綠和不同,他在中等天驕中排行第一。這也就意味著,一些頂尖的中等天驕,他能認識個大概。無論他怎樣掩蓋,在見到對方第一眼的時候,眼底的驚訝是完全忍不住的。 而且……就算他不認識排名稍后的天驕,但那些天驕肯定認識他啊。有著程綠和頂在前面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他暴露的可能性就會越小。 雖然,他到現在也沒有明白,中等天驕考核在考些什么。 這一路上走來,程綠和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倒是方鶴,他發現了不少的目光警惕地落在了程綠和的身上。他不著痕跡地看了過去,便看到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混跡在人群中,他們的穿著打扮不一,但都很好地和周圍的環境融合在了一起。 若是要自己發現,著實是一件困吶的事情。 方鶴將這幾張陌生的面孔記了下來,隨后停住了腳步。 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紀趙出行,排場極大,選擇的自然是九宵城最好的酒店。 金桂去談事務的時候,方鶴上前一步,扶住紀趙,走進酒樓。酒樓里的人,比之前看到的要多上不少,此刻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方鶴粗粗一瞥,只看到一個穿著金光僧袍的背影。 他不敢多看,扶著紀趙,上樓落座。這次金桂選的位置不再是窗邊,反而是靠著樓梯扶手的那一塊,就連位置也不是單坐,而是和一個叫做張探元的書生拼了座。 這張探元的名字,方鶴聽得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他在哪里聽到過。 他站在紀趙的身后,就這樣看著兩人互通了姓名,隨后齊齊地朝著底下的甚善看了過去。方鶴也狀似好奇一般,看了過去。 這一看,方鶴就知道金桂為什么要選這里的位置,哪怕跟別人拼座也要坐這。無他,從這里望去,恰好可以看到甚善的正面。 甚善的長相極佳,沒有絲毫的煙火氣,整個人給人一種干干凈凈、不染紅塵的感覺。乍一看去,便像高山上的流水,嘴角雖是笑著的,但卻給人距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只微微一看,便能感覺到他身上冷厲的鋒芒。 “這就是甚善?”紀趙尾音微揚,聲音中帶著些許的詫異。顯然,此時紀趙跟方鶴有著相同的感受。 眼前這個和尚,當真跟“甚善”這兩個字沾不上邊啊。 第171章 甚善最讓人驚奇的一點, 就是他蓄著長發。 方鶴打量了一圈他濃密的頭發,不由想到天驕榜給甚善的評價—— “活佛九世,就差剃度?!?/br> 就是不知道,他不剃度的原因是什么。 面前,擺著一盞茶,青綠色的扁狀茶葉被熱水燙開上下起伏,清新的茶香在空中飄蕩開來。他垂眸翻動著手里的經書,周圍嘈雜的聲音都好似進不到他的耳朵里。 “甚善甚善?!奔o趙輕笑了一聲, 他抬起手臂,拿起桌上的茶壺, 緩緩地倒在了自己的茶盞中, 氤氳的茶氣向上翻騰, 最后朝外逸散開去。 紀趙開口,目光落在張探元的身上,低聲問道:“張道友也是同甚善一樣, 剛來這九宵城吧?” 紀趙說著,輕輕吹開了茶口上的氣,他垂眸,睫毛上下翩躚,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方鶴可以明顯地看到,當紀趙問出這句話后, 張探元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愣, 隨后靦腆地笑了笑道: “道友看出來了,我聽說九宵城是最繁華的一座城市, 便想過來瞧上一瞧,沒想到……” 張探元的語氣里充滿著誠意,他的指尖摩挲著杯口,眉眼里充滿著無奈。顯然,根本就沒有想過,在他之后,第三重天的最有名的天驕之一甚善也進了這個城市。 一看就是有大事發生的樣子。 紀趙眼皮一掀,語氣淡淡:“反正不管發生什么,都同我無關。我就只是來湊個熱鬧罷了?!闭f著,他輕抿一口茶沿,溫熱的茶水入腹,紀趙的眉頭都不由舒展開來。 張探元搖搖頭接道:“這里的人,誰不是這樣想的呢?!?/br> 來這里圍觀的人,大多同紀趙的想法相似,此刻樓上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甚善身上。 甚善依舊在看手里的經書,如癡如醉,完全無視了周圍人的視線,自成一界。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總會有人忍不住上前詢問。 果然,甚善面前的這盞茶還帶著余熱,大門口便傳來了幾道喧囂聲。方鶴下意識地抬眼望了過去,便看到一個錦衣青年正在門口。 第一眼給方鶴的感官就不是很好。 這名錦衣青年,五官眉眼都寫著囂張跋扈這四個字。在他的身后,緊跟著一長排的仆從,亦步亦趨。錦衣少年的嘴角微瞥,目光輕輕地在堂前一掃,輕慢地從人們的臉上劃過,最終落在甚善的身上。 見到甚善之后,他的眼神中閃過幾分不屑,嘴角上揚得更厲害了,更從他的嗓子深處,發出一道輕微的冷哼聲。他大踏步地上前,來到甚善的面前坐下,手指重重地扣在桌面上,“嗒”的一聲。從方鶴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錦袍青年的這一敲扣之下,那平滑的桌面上瞬間多了一條深深的裂紋。 來者,顯然不善。 “這人是誰?”紀趙饒有興趣地問道,“這派頭,比我還大?!?/br> 張探元:“紀道友不認得他?天驕榜排行第八名,王友善,這九宵城中最有名的王氏拍賣行就是他們家的?!?/br> 王友善,排行第八名? 方鶴輕挑了一下眉眼,能在盛世時代排名第八,這王友善可比他想象中的要厲害不少。怪不得,敢如此張揚。 王友善這一聲扣響,直接讓甚善抬起眼,看向了他。在見到王友善后,甚善輕輕地抿了一下嘴,眉眼都柔和了不少。此刻他待人的樣子,同剛剛看書的模樣,格外不同。 當他笑的那一刻,周邊冷凝的空氣都好似流動了起來,宛若天邊的云彩,揉碎后,便化開了。 此時的甚善才有了幾分高僧的樣子。 甚善朝著王友善點了點頭,將手里的經書輕緩地合上,最終緩緩地說道:“王施主,幾日不見,別來無恙啊?!?/br> 王友善不客氣地踢了踢桌腿,目光在甚善的面上轉了一圈,最終眼神中帶著些許的嘲諷說道:“我的日子是過得不錯,但是我看甚善大師,這臉色好像不大好啊?!?/br> “看來,定是我們九宵城即將要發生什么大事,讓甚善大師十分煩憂?!?/br> 若是一般人,絕對受不了王友善的語氣,偏偏在王友善的面前,是甚善。甚善和氣地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抬手給自己面前的茶盞續上了水。 王友善的目光定定地看了甚善半晌,直到從甚善的臉上看不出什么后,才移開了目光,緩緩說道: “既然如此,我給甚善大師說一件怪事,不知道甚善大師能不能給我解解惑?” 怪事? 這兩個字一出,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這九宵城發生了什么怪事,他們怎么不知道。莫非這九宵城的怪事,同甚善來此有關? 就連甚善都不由揚起眉,定定地看向王友善。 王友善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著四周拱了拱手說道:“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弟,名喚富貴。只不過,就在幾日之前,我發現我的弟弟,被人奪舍了!” 奪舍! 聽到這兩個字,所有人的面色猛地一變,神情間帶著些許的慌張。有人忍不住開口,朝著王友善說道: “王天驕,奪舍一事非同小可,這事可不能亂說啊?!?/br> 王友善嗤笑了一聲,目光落在剛剛開口的那人身上,眉眼中閃過幾分狠戾的神色,他輕哼了一聲,說道:“來人,去請我的好弟弟過來?!?/br>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轉頭,目光落在甚善的身上道:“屆時,我們甚善大師也可以看看。據我所知,九宵城內被奪舍的修士,可不只我弟弟一人?!?/br> 這句話一出口,全場嘩然。 剛剛那人不由頂著巨大的壓力,咽了咽口水,再次開口說道:“王天驕,你這句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友善低低地笑了起來,他的語氣帶著些許的玩味,“除了我的好弟弟之外,我們王家還有好多奪舍的人,只不過這些人都被我殺了罷了?!?/br> “我們一個小小的王家,就有三四五個被奪舍的修士存在,各位道友難道就不想想,自己身邊會不會有被奪舍的人呢?” 說到后來的時候,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給人以無限的恐慌。 人們看向周圍的視線變得警惕了起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變得沉默了起來。 等待的過程無疑是焦灼的。 方鶴面無表情地站在紀趙的身后,他的大腦開始飛快地運轉起來。 王家子弟,名喚富貴,連在一起,便是目前三千中等天驕中排行第二的王富貴。而其他的奪舍的人,怕都是天幕上呈現的名單中,姓王的修士。 就跟他一樣,他姓方,所以他代替的也是一個姓方的仆從,同理,程綠和也是如此。 就是不知道,現在姓王的中等天驕,還幸存多少。 大概過了一刻鐘左右的樣子,大門口總算出現了兩道人影。身形高大的仆從,壓著一個賊眉鼠眼的胖子走進了酒樓。 胖子渾身上下狼狽不堪,像是被關了一宿的樣子,精神也有些萎靡。他被身后的仆從壓著走到王友善的身旁,當他抬起頭,目光與王友善對視的時候,方鶴明顯能夠察覺到他瑟縮了一下。 這個動作只停留了半秒不到的時間,卻讓方鶴心驚膽戰。越是這樣短暫的動作,越具有真實性,王富貴他并沒有在演戲,他是發自內心的,在怕著王富貴。 能讓排行第二的王富貴怕成這樣,這王友善明顯不是善茬。跟他對上,怕是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