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謝逐拂了拂衣擺,輕咳了一聲,“走吧?!?/br> 長公主的曲水宴設在洛水上游的淬紅亭,去淬紅亭必得要經過這岸邊的桃花林。 三人沿著林間石子路朝上游走去,一路見著的盡是踏青游春的人群。 不少人都在花樹下鋪了條長氈,席地而坐,一邊賞花飲酒一邊暢聊玩樂?;珠g的空地上還圍了不少男男女女,圈陣踏歌。 謝逐在花林間緩步而行,青衫玉冠,與那芳菲桃色格外映襯。他又是這般的風度樣貌,引得周圍女子頻頻回頭,小聲議論。 賀緲在車內的調笑成了真,他們三人才沒走多遠,便已有好幾位膽子大些的姑娘,拈著一枝枝桃花到了謝逐跟前。 婉拒了第六位贈花人后,謝逐面上的溫和淡然終于有了一絲裂痕,他回頭睨了一眼正笑得促狹的賀緲,嗓音沉沉,“……還在笑?” 賀緲悻悻地斂了笑,上前一步走到了謝逐身邊,朝他腰間的白玉環佩看了幾眼,攤開手,“公子?!?/br> 謝逐會意,將那環佩從腰帶上解下,遞給賀緲。 “公子!” 明巖在后面看得直跺腳,卻被謝逐一個眼神噎了回去。 賀緲接過那白玉環佩,收攏進了袖里。隨后便轉身走到桃樹邊,踮著腳折了一枝桃花。 還沒等謝逐詢問,她已疾步走了回來,微微湊近了些,手一探,將那花枝別在了他腰間,“好了!” “……” 謝逐垂眼,只見那桃花花枝恰好插在方才系著玉佩的地方,青衫上印著那么一星半點花色,更顯得氣度卓然。 賀緲低著頭越看越滿意,眉開眼笑,“這樣她們就會誤以為你心有所屬,應當不會再來貿然贈花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前塵往事還是要慢慢講~ 國師是男二,是女帝的“白月光”。但這個白月光……其實有誤會在里面。 第14章 將腰間玉佩換成桃花枝后,雖還是有不少女子目光黏在謝逐身上,脈脈傳情,但卻是再無女子湊到他跟前來贈花了,謝逐這才得了清靜。 倒是賀緲,走在謝逐身邊,那些朝謝逐眉目傳情的女子轉眼就瞪著她,目光灼灼,幾乎要將她戳成了篩子。不過賀緲從小到大也沒少受人矚目,依然安之若素地向謝逐細說三月三的民俗。 淬紅亭在洛水上游,京中門第顯赫的人家游春都盡量往上游靠。所以越往上游走,見著的普通百姓就少了,花樹下鋪墊的長氈也沒了,林坡上倒多了不少幕帷。 “那些幕帷圍著的,是什么?” 見林坡上隔段距離便會有幕帷圍作一圈,幕帷外還守著一些短打穿著看起來像是護院的人,謝逐側頭問。 賀緲指向幕帷里露出的宴帳帳頂,“那是些豪貴搭設的宴帳,為了私密也為了安全,所以用幕帷隔開,還讓護院守著。你知道的,大戶人家出門就是事情多……” 正說著,她突然頓了頓,目光定在了不遠處一身著素裙的女子身上。 謝逐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那女子被一手執弓箭頭上還簪著花的風流紈绔伸手攔住,不由皺了皺眉,“那是什么人?” 看清那里的狀況后,賀緲眸光閃了閃,“好像是……方大小姐?!?/br> 不僅是方以唯,還有攔在她身前完全一副無賴混蛋樣的某位侯府世子。 又是寧翊…… 賀緲眼角抽了抽。 說起來真的很損宣平侯府顏面,賀緲她十歲回的盛京,如今已經是第八個年頭。 因為宣平侯夫人的關系,她這八年也沒少和寧翊見面。從第一次見面這廝就賊膽包天無知無畏地調戲她、結果被揍得鼻青臉腫開始,后來的每一次,但凡賀緲看見他,他不是在捉弄宮娥,就是在欺負有些姿色的女子,從來沒有其他情境。 沒想到今日也不例外。 “哎,那是不是宣平侯世子?” 他們身后,有人低聲議論了起來,“這又是看上哪家千金了?” “最近整個盛京都在議論的大紅人,你竟然不識得?那位可不是尋常女子,而是皇上近臣翰林侍書,你我見了還得喚一聲方大人?!?/br> “那就是方以唯?!方家和宣平侯府的婚事不是吹了嗎,他倆今日怎么還拉拉扯扯的?” 謝逐眉心微擰,停下了步子。 賀緲看方以唯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而寧翊那品性她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找茬,不由有些擔心。要不是此刻她的身份是婢女,她大概人已經過去“救美”了??涩F在謝逐只站在這似乎沒有上前解圍的意思,她也只能不遠不近地看著。 “喲,這不是方侍書方大人嗎?” 寧翊掂著手上的長弓,冷笑著攔住了方以唯。 方以唯早就知道今日出門會不太平,她和寧翊的婚事雖是兩家“協商”作罷,但說到底她還是開罪了宣平侯府,再加上京中有關她的風言風語傳得沸沸揚揚,多少也牽連了侯府顏面掃地。所以方才她一看見寧翊在和其他富家公子騎射玩樂,便特意繞了路想要避開,沒想到這廝陰魂不散,竟還能在這堵她。 她垂了眼,“見過世子?!?/br> “怎么,方大人憂國憂民公事繁忙,竟然還有興致來這洛水邊賞花?” 寧翊一見她就想起了這幾日自己明里暗里被人嘲笑,幾乎成了盛京的笑柄,她倒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讓人看了就氣得牙癢。 這種陰陽怪氣的話,方以唯自從入鸞臺以來也沒少聽。光是每日從宮中回去,就能從她父親那聽一籮筐,更不用說宮中還有一個怎么瞧她都不順眼的周青岸。 方以唯最初還是臉皮薄,一被人譏諷就紅臉,既委屈又生氣,可這幾日被接二連三攻擊,她已經被鍛煉出了強心臟。 寧翊這種級別的嘴炮對她來說也只是不痛不癢。 她抬眼,正正對上寧翊的目光,面上毫無波瀾,“多謝世子關懷,若不是要去赴宴,我還真沒功夫在這礙您的眼?!?/br> 赴宴? 寧翊愣了愣,隨即嗤笑出聲,“赴什么宴?你不會是說曲水宴吧?方以唯,你也自我感覺太好了吧?” 他嘲諷地斜眼睨她,拿著弓往身后指了指,“知道去那淬紅亭的都是什么人嗎?多少達官顯貴都得找關系才能求得一張名帖,你區區一個九品侍書做什么夢呢?!” 方以唯像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反駁,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哎,哎你去哪兒?小爺我讓你走了嗎?” 寧翊扛著弓就跟了上去。 他那些一直看熱鬧卻不敢靠近的狐朋狗友們站在幾米開外,見他扭頭就走,不由揚聲喚,“寧翊!寧翊你去哪兒?” 卻不料寧翊就像沒聽見似的,壓根連搭理都不搭理他們,只一個勁的偏著頭瞪方以唯。 被遺忘在原地的紈绔們面面相覷。 “他干嘛去?” “誰知道……找那個方以唯麻煩吧?!?/br> “找麻煩用得著這么麻煩嗎?直接找人教訓教訓她不就得了?” “……大概是不好得罪陛下和方府?” 桃花樹后,賀緲扯了扯謝逐的衣袖,“公子……” 謝逐點頭,“跟上去看看?!?/br> “喂,你不會還想再來一回毛遂自薦吧?百花宴你擅闖到御前,陛下不怪罪還給你封了官,你就以為自己有本事了?也能在長公主那里討得便宜了?” 寧翊一路走一路扯著嘴角嘲諷方以唯,“看在咱倆好歹有過婚約的份上,小爺我提醒你一句,長公主可沒有陛下的好脾氣!” 出乎意料,方以唯竟是轉頭朝他莞爾一笑,“那可是要多謝世子提醒了?!?/br> 寧翊被她笑得一愣,接著便別開眼冷哼了一聲,“也不知你究竟給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湯……方以唯,你可知如今這盛京城里都在傳些什么流言蜚語,你竟敢在這風口浪尖還來巴結長公主?” 他彈著手里的弓弦,半瞇起眼諷刺,“從知書達理的女夫子,到狐媚惑主的顏官,你這名聲還真是臭得一落千丈?!?/br> “世子也知道說流言蜚語,我又何必在意?!?/br> 方以唯嘴角噙著的笑絲毫不變,“更何況名聲好也罷,壞也罷,都是旁人給的,與我何干。但有一點,要不是這顏官的壞名聲,我與世子爺的婚事也不會作罷,世子本就厭棄我貌若無鹽,如今不是應當高興嗎?” 她還有臉提?! 寧翊炸了,“婚事作罷本世子當然喜不自勝,只是你害得我被全盛京恥笑,這筆賬要怎么算?!” 兩人拌嘴的功夫就已經走到了洛水上游,被人攔了下來。 長公主在淬紅亭設下曲水宴,為防有外人闖入。長公主府的侍衛已經守在了外圍查看名帖。 寧翊雙手環胸,一臉看好戲不嫌事大,“瞧瞧,我就說長公主不似陛下,別說攀附了,你連闖到她眼皮子底下的機會都沒……” 話音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方以唯從袖口拿出了一張燙金名帖。 侍衛接過名帖,翻看了一眼,又恭敬地雙手遞還給了方以唯,側身讓開了路,“方大人,請?!?/br> 方以唯好整以暇地收好名帖,剛要朝里走,卻又特意頓住,不解地轉頭看寧翊,“世子?還不拿名帖出來給他們看嗎?” 寧翊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你不過一個九品侍書,長公主怎么會邀你赴宴?!你怎么會有名帖???!” “難不成世子沒有?”方以唯故作詫異地眨了眨眼,“我還以為,世子與長公主是表親,曲水宴必然不會缺席……看來是我唐突了?!?/br> “你……” 寧翊暴跳如雷,抬腳就朝她大步走了過來。 方以唯趕緊一個后退,退到了侍衛身后。 那侍衛倒是忠于職守,抬手就攔住了寧翊,沉聲道,“還望世子不要為難卑職,自打前一回您在長公主府對御史千金無禮,以至于毀了公主壽宴,長公主就不許您再踏足長公主府。今日更是下令不許您靠近淬紅亭……” 方以唯輕咳一聲,掩住了自己的笑,煞有介事地揮手,“世子還是留步吧,畢竟,長公主可沒有陛下的好脾氣?!?/br> “方以唯!” 竟還是拿他方才的話堵他,寧翊面上掛不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卻還是收回了想要往里闖的念頭。 眼見著方以唯轉身離開,背影里都透著一股勝利者的洋洋自得,寧翊越看越咽不下這口氣,偏偏卻被人攔在外面,拿她什么法子都沒有…… 方以唯步伐輕快地朝里走,突然,耳邊傳來“嗖”的一聲,鬢發被那股凌厲之風刮得一下散開。 下一瞬,一支箭牢牢地扎在了她面前的樹干上。 她驀地轉頭,只見寧翊遠遠地舉著長弓,正對準了她,弦上已無箭。 “方以唯,你給我等著!” 他放下弓箭,咬牙切齒地揚聲道。 方以唯冷哼了一聲,不再與他多費唇舌,扭頭就走。 “瘋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