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姑娘若是想捏一個,還得讓我看一看相貌?!蹦鞘炙嚾藰銓嵪嘣?。 殷素月一愣,轉而笑道:“我不是要捏自己的模樣?!?/br> “那姑娘可有畫像?”那手藝人又問道。 “沒有?!?/br> 手藝人有些為難,只好道:“那姑娘可能描述大致的相貌?” 殷素月正想開口,才發覺腦中的印象也不那么清晰了,少年的臉龐冷漠疏離,總愛皺著眉頭,模樣當是極好看的,可是細細描述,又說不出來。 “還是算了吧,我改日再來?!?/br> 殷素月盯著不遠處的那家琴行,不確定今日是否再去買一把琴。當初曾答應會好好送一份禮物,如今想來,這禮物從沒送出去過,而她亦不知究竟送什么才合適。 今日七月初七,是言域的生辰。 第45章 故人歸 “殷jiejie, 咱們換一家吧, 沒找到我想要的那種銀線?!标懎h水從店鋪里出來了。 “現在天色還早,不急,咱們慢慢逛?!?/br> 殷素月抱過青青手里的霸王花,撓了撓它的脖子,霸王花舒服的瞇眼, 就差打呼嚕了。 “大小姐, 你抱的動嗎?還是奴婢來吧?!鼻嗲嘁娨笏卦吕w細的胳膊肘里托一只碩大的霸王花, 有點擔心。 “我還真有點抱不動,不過, 現在左右無事, 我再抱一會兒, 累了換你?!?/br> 三人一路閑逛,又走過幾條街。街上行人越來越多, 大多是少年男女,各色商鋪門前都擠滿了人。 心靈手巧的姑娘們尤其偏愛那些精致的手工刺繡鋪子,殷素月也擠進去買了幾個現成的香囊,陸環水擠到最里面挑銀線去了。 七月盛夏, 太陽升起的時候空氣里就浮起一絲躁動,間或連接不斷的蟬鳴, 雖有穿堂而過的涼風襲來, 可人一多一擠就有些熱, 何況殷素月還帶著紗帽。 她抱著霸王花出來了。 “大小姐, 這太熱了, 奴婢去買些梅汁來消消暑吧?!鼻嗲嗄贸雠磷硬令~頭,覺得頭頂紗帽的大小姐可能更熱。 殷素月不光覺得熱,尤其是懷里還抱著個毛茸茸的大絨球,簡直熱爆了??伤骋谎垩亟值牡赇?,賣梅汁的鋪子與這里隔了好幾條街。 “你走慢些去,估計那里人也多,回來的時候若是找不到我,就等會兒表妹,我先去后面那條街給霸王花買點吃的?!币笏卦驴蠢锩骊懎h水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來。 “奴婢知道了?!鼻嗲鄳?,便去買梅汁了。 殷素月站在門口歇一會兒,就往后面那條街走去。 這里是城中主路,比一般街道更為繁華,城中有名的酒樓基本都在這條街上。而霸王花愛吃的小魚干就在臨街的四海樓里。 剛進四海樓,殷素月就發現今日客人比往日都要多,熙熙攘攘聚在大廳里,推杯換盞間各種閑聊八卦也是十分火爆。 京城這種地方,商旅行人匯集,四海樓尤其熱鬧。殷素月早已司空見慣,無心留意那些繪聲繪色的八卦爆料,小道消息、獨門解謎,噱頭罷了。 她抱著霸王花/徑直走到柜臺,和掌柜的交代所需的小魚干,然后尋了一處安靜的位置,等了不大一會兒,店小二就拎一大包用油紙包好的小魚干送來了。 結果剛一出門,就被人擠了一把,手里拎的油紙包啪嗒掉在地上,殷素月剛準備彎腰去撿,忽然前方又涌進許多人往酒樓里擠。 “快快,清道了,快往里擠擠……”外面的人一邊往里擠一邊嚷嚷。 殷素月皺了皺眉,瞬間被一窩蜂涌過來的人擠在人堆里。 清道這種事實在是司空見慣,幾乎隔幾日都有。這是城中主路,但凡是京城里權勢遮天權柄在手的大人物出城,又或者是封地上的權貴親王進京,必定都經過這條路,平民百姓自然是見之避讓。 “這是什么大人物要進京了嗎?”人群里有人八卦。 “沒聽說啊,一般親王進京提前就有消息,陣仗浩大,可這是哪位親王呢?” “不像是親王的儀仗,我瞧那隨行的儀旗是玄青之色,這應該是位武將……” “可最近邊關太平,也沒聽說又封了什么將軍侯爺……” “瞄!瞄!”吵吵嚷嚷的八卦中一兩聲貓叫毫不起眼,根本無人在意。 可殷素月卻焦急的不行,霸王花肯定是被誰不小心擠到了,暴躁脾氣就要發作了。 “哎喲——”有人痛叫一聲,接著呵斥,“這誰的貓!怎么無端咬人!” “嗚嗚——” “霸王花!”殷素月手上一空,方才那人狠狠的在霸王花的腦袋上打一掌,霸王花吃痛,跳下去想要攻擊。 人群里有人橫腳踢了出去,殷素月眼睜睜看著霸王花的身體騰空飛出去。 “嗷嗚!”霸王花徹底憤怒,見人就撓。 “讓一下,勞煩你讓一下……”殷素月滿心焦急被擠在人群里,一步挪不動,可是前方那車馬儀仗就要過來了。 人群都聚集在街道兩側的廊檐之下,霸王花憤怒中去撓別人的腿,幾腳踢出去,霸王花滾成一團縮在路中央。 車馬儀仗徐徐而來,霸王花掙扎著又站起來,“嗚嗚——”它滾圓的肚腹起伏,看來是氣得不輕,一對剔透純粹的紫眼瞪的溜圓。 “讓開,讓開!”殷素月也顧不得擠著別人,用力推開擋在身前的人群,毫不理會別人的抱怨呵斥,奮力擠出人堆,往街道中央而去。 “嗚嗚——”霸王花騰起身體,一下咬在剛剛走上來的儀仗最前面的那個侍從腿上。 “霸王花!”殷素月就要上去制止。 “停車!”有低沉慵懶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來。 可是來不及了,剛還在疾行的車馬儀仗倒是瞬間停了下來,可是霸王花順著儀仗隊伍往前竄,一直竄到那駕停在路中央的玄青馬車前,然后沿著車轍往上爬,片刻爬進馬車消失不見! “喵喵!”居然是霸王花可憐兮兮的叫聲,隱約還有幾分委屈。 “嘶——”好像有人又被撓了一爪。 殷素月目瞪口呆地站在儀仗隊伍中間,聽著那馬車中傳來的細微動靜。霸王花這回怕是要完。 可……也不知這車內是何人,但毫無疑問身份尊貴。 如果是什么皇親國戚,被霸王花就這么撓一爪子,這罪名可就大了。 氣氛安靜的可怕,沿街的人群鴉雀無聲,似乎都想看接下來怎么處置。 次次當吃瓜群眾的殷素月這次被卷進了風口浪尖,可就算她心里一萬個想逃避,卻也不能不管霸王花的死活。 可這馬車儀仗她根本認不出來,她在京城生活五年,向來也不注意那些王公貴族的車駕,更何況剛才聽人八卦,這次進京的本來就是一個神秘人物。 她正躊躇糾結想著要如何開口時,馬車的簾子竟輕微的掀起一個角。 那是一只好看到過分的男人的手,指骨修長,膚色潔白,手型自然彎起的輪廓渾然天成,此時那只手搭在玄青的簾子上,白皙的手背上赫然一道抓痕,隱約的血跡沾染其上,紅的刺目驚心。 殷素月愣在那里,所有要說的話都在看見那只手的瞬間咽在了肚子里。 真的受傷了,這下可怎么辦? “你的貓,叫什么名字?”那只手就那樣搭在簾子上,并未再掀開。車內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低沉慵懶,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迷魅。 殷素月萬萬想不到這人先開口了,并且問的還是這樣一個問題。 殷素月驚楞的片刻,車內那人一直靜默,仿佛他真的是很認真的在問這個問題,并希望得到回答。 “它……它叫霸王花?!币笏卦戮忂^神,硬著頭皮道。 “這名字不好聽?!蹦侨寺犃T,忽然說了一句,可不知是不是錯覺,殷素月竟從那慵懶的聲音里聽出來一絲氣惱。 “以后改叫小辣椒罷?!蹦侨苏f改就改。 殷素月:“……” “怎么?你不愿意?”那人語調一轉,見殷素月沒有反應,竟然還反問一句。 殷素月實在是摸不透這人的想法。他確實被抓傷了,而此人身份未明。更要命的是這人行事毫無常理可言,無端要給貓改名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他不追究被抓傷的事,只是改個名字,也并非不可。 頓了頓,殷素月清聲道:“改就改罷,還望公子寬恕我的貓,它抓傷了你,我十分抱歉。我這里有藥,對這種抓傷十分有效?!?/br> 殷素月隨身攜帶抓傷藥膏,本就是以免霸王花脾氣暴躁四處傷人。她從腰間的荷包里拿出一個青瓷小瓶,遞了過去。 剛遞出去,她就有些后悔,馬車內的人身份尊貴自然不缺各種名貴的傷藥,更重要的是,一般這種身份貴重之人都是各種忌諱,怎會要一個陌生人送來的傷藥,萬一別有用心呢。 殷素月剛想收回來,忽然那只手伸出簾子握住了她的手,覆在手背上的掌心溫涼,帶著微微的顫抖,一觸即離,拿走了她手里的青瓷小瓶。 許久,馬車內再無動靜。 殷素月也不敢離開或是出聲提醒,現在名字也改了,傷藥也收了,那我的貓呢?啥時候還我??? 可是就在下一刻,馬車的簾子忽然被掀起,一個頎長身影瞬間站在她面前。 她能聽見街道周圍的驚訝抽氣聲,因為這驚訝的人里也包括她自己。 這是一個身形頎長的男輕男子,一身玄色衣袍繁復層疊,紅黑相間的袖口/交疊出厚重沉穩的清貴,站在她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一頭還多。 可最讓人驚訝的不是此人俊朗的身形,而是這個男人的大半張臉都覆在一張銀色的面具之下,露出的下頜線條流暢有如刀刻,整個人都散發一種冷冽的、鋒芒暗藏的殺伐之氣。 而此時他懷里抱著一只肥碩的黑貓,站在那里,有一點違和。 殷素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男人懷里抱著的,還是那只脾氣暴躁的霸王花嗎? 軟綿綿攤在那男人懷里,眼睛瞇成一條縫,兩只前爪趴在那男人衣襟上,時不時還往下拉一點。 殷素月忽然覺得,她怎么從前都沒發現霸王花是這樣一只好色的貓! “小辣椒太重了,要少吃一些比較好?!蹦悄腥藢牙锏暮谪堖f給殷素月。 “瞄!瞄!” 殷素月還沒反應過來誰是小辣椒,聽見貓叫才想起已經改名字了??墒谴丝棠侵豢蓯旱姆守埶蕾囍辉鸽x開那男人的懷抱,一只爪子尖還勾在那男人衣襟上,喵喵叫喚的聲音哪里還有先前的憤怒,那分明是不要臉的撒嬌! 這好/色/貓!殷素月臉色發黑,直接伸手使勁扯開了扒住衣襟的貓爪子,咬牙切齒捏一把霸王花足上rou墊:“確實太重了,從今以后別想再吃小魚干了!” 那個男人一直站在馬車旁,并未動作,隔著一張銀色的面具看殷素月教訓她懷里的貓,而殷素月亦是紗帽遮面,看人七八分的清晰。 片刻,殷素月才對那男子道:“多謝公子?!?/br> “再會?!蹦侨说懒艘痪?,上了馬車。 浩浩蕩蕩的車馬儀仗重新啟程,街道兩旁的人群重新匯聚,新的討論話題已經誕生,茶樓酒肆里都在談論那面具男人的來歷。 可殷素月卻一直在想那男人最后的“再會”兩個字。 十分篤定的語氣,順其自然的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