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不…不?。?! 他蹣跚著走到男孩身邊,即使心中彷徨無措,慘白的臉上卻依然面無表情。 突然! 男孩僵直的手伸了出來,死死抓住了他的腳踝。 屬于亡者的冰冷溫度順著腳踝處單薄的肌膚傳遞到了他的心臟。 ?。?! 猛地睜開眼睛,他醒過來了。 坐起身,黑發黑眸的少年將唇齒間驚恐的喘息聲咽下,深呼吸了幾次后終于穩定了情緒。 將額頭汗濕的發絲撩到腦后,他垂下眼瞼,掩住了那雙布滿冷淡的黑色眼珠。 這是他第兩千一百九十次做這個夢了。 “起來吃飯了!二十五號!別忘了換衣服!今天你出院!” 門外,穿著白色護士服裝的女人打開門上的小窗喊了一聲,然后便轉身離開了。 代號為二十五號的少年瞥了一眼那扇銀白色的金屬房門,然后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習以為常地將剛才的噩夢拋之腦后,開始一絲不茍地疊被子,直到被子被疊成一個整齊的豆腐塊,少年才停下了動作。 黑發黑眸的少年站在床前看著那個豆腐塊,似乎在欣賞自己的杰作。 他臉上的表情寡淡到近乎純真無邪,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他身上,像極了一個從未沾染過世俗的天使。 半晌,確定床上用品已經整理完畢的少年拿出了床底塵封已久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是醫院無償提供的替換衣物。 很便宜,質量也不算好,但比他現在身上的病號服要強得多,至少穿出去不會被人當成瘋子抓起來。 脫去身上的病號服,少年換上了那身簡單的休閑裝。 然后,少年毫無留戀地走出了房間。 “你可以出院了,不過由于你還未成年,所以政府希望你能跟著你的mama生活,直到你能夠有自保的能力?!?/br> 頭發花白的院長坐在辦公桌前,溫聲細語地勸慰著對面的少年。 少年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白皙修長的手掌上有一道丑陋的傷疤。 那是他十歲那年,mama給他留下的。 “我知道了,現在可以走了嗎?!鄙倌甑慕廾L而卷翹,本該襯得眼神溫柔似水,此刻卻只是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院長看著油鹽不進的少年,拿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無奈道:“別想逃走,周宇,你知道的,政府會派人送你回家,而且你身上有追蹤器,逃走也會被抓回來的!” 少年,也就是周宇眨了眨眼睛,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咔擦——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西裝革履的棕發青年面帶笑意走了進來。 “你好,我叫亨利,周宇,我是來接你的?!?/br> 亨利笑著朝周宇打招呼,在周宇面無表情地瞥過來時,眼中閃過了滿滿的驚艷。 他是真的沒想到,一個在精神病院里呆了那么久的男孩居然能長成如此出色的模樣。 那張精致的臉蛋上有著深邃完美的五官,眼珠干凈得就像沒有星星的夜空,那是一種獨屬于少年雌雄莫辯的美麗。 格拉—— 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周宇站起身,沒有理會站在門邊發呆的亨利,率先走出了辦公室。 “哎?你要去哪?不能逃跑!”亨利猛然回過神來,被美色迷昏的頭腦恢復了清醒。 他看著不遠處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追了上去。 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功課,知道很多才出院的精神病患者會逃避與人群的接觸,并不愿意回家,所以必須嚴加防備才行! 周宇淡淡地看了一眼追上來的亨利,猶如在看一個智障。 “不是要走嗎?你的車呢?希望我不用步行被你送到十公里外的小鎮上?!?/br> 被少年毒舌了一把的亨利知道自己誤會了,干笑了一下,忙不迭地領著少年到了自己的懸浮車前。 “咳咳!那好,我們這就出發了!不過,真的不用跟朋友告別嗎?”亨利撓了撓后腦勺,看著后座上賞心悅目的少年。 面對一個如此漂亮的美少年,他的話也不由自主地變多了起來。 周宇一聲不吭地閉上眼睛補覺,沒有搭理亨利。 見此,亨利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開始專心開車,很快就駛出了這座占地面積頗廣的精神病院。 一路無話。 轟—— 不知過了多久,懸浮車停在了一座獨棟小洋房前,碧綠的草坪上正在噴灑水珠,水滴在陽光的折射下顯露出了七彩的光暈。 亨利領著周宇敲響了小洋房的門。 片刻后,門內傳來了腳步聲,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婦女打開了房門。 中年婦女似乎很清楚周宇的身份和政府的安排,沒多說什么就讓周宇進了屋,還熱情地邀請亨利進來做客。 亨利婉拒了中年婦女的邀請,推脫自己還有事就離開了。 只是在離開時,亨利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個冷淡而又美麗的少年,心頭竟有幾分依依不舍。 這個少年身上獨有的魅力實在令人難以忘懷。 周宇并不知道門外那個陌生人糾結的心理活動。 進門后,他就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沉默不語。 面對著其他家庭成員審視的目光,他的眼神顯得很平靜。 “你居然真的把這小子領回來了!”身材魁梧的壯漢坐在另一張沙發上,語氣很不好。 他知道他妻子結過婚生過孩子,可到底沒見過這個雜種,所以以前也就沒當回事。 可現在這雜種回來了,他是真的害怕萬一妻子母愛泛濫,虧待了他們親生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中年婦女聞言,一反剛才的滿臉笑容,怨恨地瞪了周宇一眼,道:“我有什么辦法?那個天殺的鎮長!非得要我養這個白癡養到十八歲!不然就要開除我!” “還有臉跟老娘說什么未成年人保護法!我呸!” 一旁趴在地毯上玩光腦的小胖子鄙夷地看了看周宇那瘦弱的身材和簡陋的服飾,嫌棄道:“媽!我不想跟他住一起!我房間旁邊的客房也不能給他!我嫌臟!” 中年婦女寵溺地看向小胖子,貼面吻了吻他的額頭,道:“好的,我親愛的小湯米,都聽你的!不讓這個吃白飯的住客房!” 壯漢見到中年婦女這副寵溺的態度,心中也安定了些,道:“那行!就讓這家伙住閣樓吧!正好有個雜物間,讓他自己收拾收拾住進去就行了!” 中年婦女欣然同意,轉頭就對周宇命令道:“跟我來,你以后就住閣樓聽懂了嗎!” 中年婦女的眼神里滿是深深的厭惡。 她一看到這個孩子就會想起她悲慘的過去,十分珍惜目前所擁有的一切的她自然恨不得這個孽種永遠消失在她面前。 周宇抿了抿唇,看了看他們這如出一轍的表情,感嘆真不愧是一家人,心中甚至很想笑,但可惜他并不知道怎么去展露笑容。 于是,他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在外人看來是十足的靦腆怕生,連反抗都不敢。 看到周宇這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中年婦女眼中的厭惡更深了幾分。 吱呀吱呀—— 年久失修的木板每踩一步就會發出怪異的聲音,吵的人心煩。 中年婦女顯然不愿意在閣樓上多待,捂著鼻子給周宇指了個方向后就道:“你給我記??!沒事別輕易下樓!你弟弟不愿意看見你,懂點眼色知道嗎!” 周宇沒說話,也沒看她,兀自在閣樓上亂轉悠。 “哼!”中年婦女懶得跟這個白癡一樣的少年計較,接著道:“還有,明天你要去鎮上的高中上學!不許缺課,政府要求過的,缺一天你就給我仔細你的皮!” 說完,中年婦女就下了樓,連多看少年一眼都覺得煩。 周宇也一樣,他實在不想再多看中年婦女那張皺紋遍布的臉了。 那會讓他的眼睛受到污染的。 嘶—— 白皙修長的手指拂過積滿灰塵的窗臺,再拿起來,指尖已經被染上了墨一般漆黑的顏色。 周宇轉悠到窗臺前,看著窗外那片雜草叢生的院子,瞳孔緊縮,呼吸有一瞬間的急促。 那是這棟小洋房隔壁的院子,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因為—— 收回手,周宇迅速將窗戶上的窗簾扣緊,連一條縫隙也不露。 沒了陽光,狹窄逼仄的閣樓內眨眼間便暗了下來。 ——那里發生了一樁兇殺案。 嘎嘎?。?! 就在周宇拉上了窗簾之后,窗外傳來了烏鴉凄厲的尖叫,刺耳至極。 “呼!呼!” 周宇臉色慘白地倚著墻壁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著自己,呼吸聲沉重。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記,原來那個夢并不只是夢而已了。 【哥哥,要吃糖嗎?】 這時,一道幽幽的聲音自身側傳來。 鮮血在地板上蔓延。 周宇的身體猛地僵住了,他屏住呼吸,一頓一頓地將頭挪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下一刻,一張泛著青白和死氣的面容和他鼻尖相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