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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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放縱了些,早上醒來時,全身上下還有些疲憊,惜翠看了眼空蕩蕩的枕側,套上鞋,下床走了兩步。 只瞧見熹微的晨光中,衛檀生早早地醒了,正臨窗坐著,低斂眉眼,拿了把銀色的小剪刀在剪紙。 銀光翻飛之間,已剪出了一只活靈活現的彩燕。 看見她,青年笑著站起來,繞過肚子,將她抱在膝上,拿起桌上的剪紙,一樣一樣的往她鬢發間戴。 烏黑的發髻上落了些彩燕,彩燕伸展著羽翼,振翅翩翩欲飛。 剪彩為燕,本是荊楚之地立春的習俗,但讓衛檀生做起來卻是一副煞有其事的認真模樣,將今春兩人沒來得及做過的那些風俗,一一地補全了。 “我初剪這些,還不甚熟悉,”衛檀生捋去她額角散落的發絲,笑道,“等明年開春,我再剪為你和妙有剪上一些時興的,到時候手藝想來會比今日好上許多?!?/br> 見她整天沒什么精神,每日都困倦欲睡,衛檀生便帶她出去踏青。 趁著春還未落,她身體還支撐的住的時候,她和衛檀生一起跑了不少地方。京郊有一片竹林,盛產竹筍,衛檀生帶著她,在竹林里慢慢挖。 看筍尖鉆破土壤,綠意瑩瑩,鮮嫩可愛,爆發出頑強蓬勃的生機。 又提著掃帚,掃清了竹葉,留出一片空地,就地煮了一鍋筍湯。 湯色微白,撒上了些翠綠的蔥花,看上去賞心悅目。 衛檀生拿著木勺攪拌了一會兒,他端起碗,盛了一碗湯,涼了一片刻才遞給她,順便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瓷白的碗中,微黃的竹筍漂漂悠悠,像橫臥在江中的小舟。 衛檀生在山寺中待得時間長,惜翠記得他不吃蔥蒜等五辛。 但他卻端起碗,神色平靜地喝了一口。 惜翠微有些詫異。 衛檀生見她驚訝,眉眼彎彎地笑道,“若是你一個人喝筍湯,未免太無趣,兩人同享才能嘗出些滋味來,還是說,翠翠你并不愿分我這一碗?” 春日看曉山最佳,空山寺所處的空山不高,但想要到山頂,也需得些費力氣。一大早,衛檀生與她便駕車去了空山,天色未亮,打著燈籠一路往上。 “此時山中霧氣深重,”衛檀生將車上那件小斗篷罩在她身上,低頭系好了脖頸前的系帶,附身落下一吻,笑道,“你有孕在身,不能著涼?!?/br> 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也或許是真如系統所說的那般,才往上走了一截,惜翠就覺得體力不支,氣喘吁吁。 明年,或許明年這個時候她就能回家了。 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惜翠心想。 但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向衛檀生說起這件事。 衛檀生看她累,提起袖擺幫她揩去汗水,輕聲道,“若真走不動,便不上去了,山腰也別有一番景致?!?/br> 惜翠搖頭,“來都來了,不上去太可惜?!?/br> 還沒到完全支撐不住的地步,惜翠不愿衛檀生背她,一路走走停停,總算順利地走到了山頂。 此時,山霧還未完全消散,淡淡的巒氣浮在林間。 衛檀生將帶著的坐具鋪在地上,懸崖絕壑,云蒸霞蔚,遠處綿延不絕的山峰如生長在天際,隱隱約約,只能瞧見一抹淡青色的弧,慢慢地,曙光半掩,一輪紅日自山頂吐出,霞光萬丈,霧漸漸地散了,顯現出爽朗明媚的林間之景。 遙遙地往下看,松濤萬頃中,還能瞧見滿目的新黃,那是山腳人家種的油菜花田。 是春日,是新生。 是四季輪轉,稻谷更迭,繁衍生息的塵世之景。 天地萬物,山川江河之美,她都想帶他一起感受。 第102章 夏秋 雖說要帶衛檀生一起感受世間之美, 但一入夏, 季節交替之際,惜翠就病了一場。 這一病,病得沉重,再加上有孕在身, 劉大夫也不敢給她開什么藥, 只能慢慢調理。好在有吳懷翡幫著, 調養了一段時日,總算養了回來。 只是,從暮春到初夏那些日子,她都是在床榻上度過的。 一晃眼, 就到了盛夏。 入了夏,惜翠這才體會到了什么叫地獄生活。 堂閣的四面隔子門都卸了下來, 藤床薄被都搬到了屋里, 清風入室,也抵不過炎炎暑氣。 心知自己時日無多的惜翠,頭一次希望時間能走快點, 自己趕緊領了便當回去,至少在家里有空調有wifi和冰鎮西瓜。 大梁也并非沒有解暑的冰鎮小吃, 只是她有孕在身, 衛楊氏擔心傷身,格外忌諱她吃冰寒的,涼水也不準多喝,只安慰她多忍耐一會兒, 再將自己份例內的冰塊多撥了一些到她房里 。 吃慣了現代各種糖精、奶油、添加劑的雪糕冰淇淋,大梁的涼水,算不上多美味的東西,沒有辦法,也只能硬生生地熬著了。 穿著件白紗無袖的暑衣,惜翠躺在藤床上,還是熱得懷疑人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衛檀生坐在她身側,眉眼低斂,幫她打扇。 扇面微揚,攜來徐徐廊外的荷風,護花鈴蕩出鈴音清響。到了酷暑,麻雀似乎也被曬蔫了,沒了嘰嘰喳喳嘮叨的心思,倒是蟬在瘋狂求偶,滋哇兒滋哇兒的亂叫。 瞧見她宛如一條咸魚一樣癱在藤床上,他眼里帶了點笑,輕聲問,“可還是睡不著?” 藤床上的涼席被體溫捂熱了,惜翠將自己翻了個面,貼著涼快的那一面繼續咸魚癱著。 懷孕之后,她不論吃什么都沒什么胃口,躺在藤床上時,倒特別想吃街上賣著的冰雪冷元子,冰雪冷元子是大梁隨處可見的小吃,用黃豆和砂糖、蜂蜜團成一團,浸到冰水里,用來消夏解渴再合適不過。 “我想吃冰雪冷元子?!苯K于還是按捺不住熱意,和舌底生出的口水,惜翠坐起身,默默地抗議。 衛檀生搖著扇子的手未有停頓,耐心地徐徐地說,“但你如今有孕在身?!?/br>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她好像比之前更瘦了些,看不出像是懷孕的模樣,下頜更尖,襯托的眼也更大,在身孕和酷暑的雙重折磨之下,眼下泛起了淡淡的青黑。 每日清晨,他幫她梳頭的時候,她頭發也大把大把地掉,向來烏黑的發也失去了光澤。 衛檀生只當她是因為懷孕在身胃口不好,前些日子又大病了一場的緣故,并沒怎么深想,轉瞬,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惜翠口中剛剛提到的冰雪小元子上。 按理來說,她吃些冰的是無妨的。娘他那兒有他幫著說話,少吃一些,她想來也不會多說什么。 略一思索,衛檀生擱下扇子,親自去叫廚下做了一份冰雪小元子端了上來。 等到小小一碗小團子端上來的時候,惜翠吃得極慢,半點也舍不得浪費,盡量想留住口中淡淡的冰味兒。一碗吃完,意猶未盡。 眼看著衛檀生將那碗冰雪小元子端走了,放回桌上,惜翠雖然不舍,到底還是沒做出舔碗底這種事,吃到了就算滿足了,她還挺知足常樂的。 不過,如果給她回去的機會,她保不準會不會打開她家冰箱舔柜門。 “明日,我帶你回寺里避暑罷,”衛檀生重新拿起桌上的小扇,坐回到她身旁,莞爾說,“你這幾日一直沒什么胃口,吃些寺里的素齋或許會好上一些?!?/br> “翠翠?!笨戳怂粫?,衛檀生冷不防地問。 “嗯?” 青年傾身,修長的五指捏著扇柄,將扇面一揚,擋在了臉頰前,低下頭舔了舔她唇角,舌尖含入了一絲淡淡的甜。 清風徐來,扇面上的芙蓉圖樣好似活了一般,舒展著鮮嫩的花瓣,在風中輕顫。 白絹扇面下,映出模糊的交疊的人影。 他闔眸傾身親吻,烏發都掃落在了她臉上。 惜翠的心仿佛也跟著芙蓉花顫了一下,不太自在地別過了臉。 第二天,衛檀生就收拾行裝,帶她一起上了空山寺。 抱著她走下馬車時,感受到臂彎中的重量,衛檀生一愣。 懷中的少女,雖有身孕在身,體重卻未有什么變化,似乎還比前兩日輕了一些。 一路上在馬車中顛簸,她神色疲倦地將頭靠在他胸前。 她這幾天總覺得累和困,好像怎么也睡不夠覺。 他一低眼,就能看見她枯黃的發梢。 衛檀生收斂心神,將雙臂緊了緊。 他回到空山寺后,從前的師兄弟們少不得要前來迎接。 瞧見衛檀生一如處事不驚,從容度日的模樣,其他幾個寂字輩的僧人,雖不言說,心里卻不免有些惋惜,若是寂空未曾下山,說不定多年之后,當由他來繼承主持的衣缽。 眼看著衛檀生甘愿飽受俗世間五蘊之苦,眾人惋惜雖惋惜,但這終究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們也不方便多說什么。 “慧如呢?”眼看人群中少了一個小光頭,衛檀生略顯訝然,“他如今還未回山嗎?” 惜翠當初陪衛楊氏聽俗講的時候,沒看見慧如也是正常的。在衛檀生還俗后沒多久,他就隨著一位師兄北上云游修行去了。 但到現在,算算日子,也是時候回來了。 “慧如的確回來了,他前幾天才回,昨天不知忙些什么又下了山?!逼渲幸晃簧诵χ忉尩?,“如今還尚且不知寂空你回了寺里,倘若讓他知道了,肯定是要過來見你的?!?/br> 衛檀生從前的禪房還保留著,將行李放下后,正好就聽到門外傳來了動靜,是慧如聽到消息飛也似地趕了回來。 “師叔!是我!”門一開,只見慧如興高采烈地站在門外。 小和尚長大了不少,皮膚也曬黑了些,看上去比之前更健壯了點兒,性格倒沒什么變化。 “我聽說師叔你回來了,”慧如笑道,“還帶著吳娘子回來了!” “我前些日子便想去找你,但師兄們不讓我去,怕我打攪了你?!倍嗄瓴灰?,慧如一點也不覺生疏,提步往禪房里走,一邊走一邊說道,“當時聽說師叔你成親后,可嚇了我一跳?!?/br> 他從未想到,他那師叔竟然也會成親,當時得到消息后,他還在路上,心里雖然跟貓爪子撓一樣,無奈不能趕回來看看。 雖然得到消息那一瞬間,他是吃驚了點兒,但一想到是娶了吳娘子,慧如也不覺得驚訝了。當初在寺里的那時候,他年紀雖還小,但還是能看出些師叔對待吳娘子,和對旁人相比有些不同。 慧如年紀小,塵心未滅,想的卻沒其他人想得那么多,吳娘子性子好,醫術又巧妙,師叔能娶吳娘子為妻,他是極為樂意的。 “說起來,我也好久未曾見到吳娘子啦!” 剛剛站在門口,他只能瞧見一個隱約的身影坐在桌前,想到吳懷翡,慧如頗為期待地看向了桌前坐著的人。 待看清是一個陌生的相貌之后,小和尚不由得愣住了。 “吳……”半截話卡在了嗓子眼里,慧如呆呆的,看著惜翠,不由自主地便脫口而出,“師叔,你娶的不是吳娘子嗎?” 小和尚嗓音脆生生的,但霎時間,整間禪房都安靜了下來。 衛檀生下意識地看了惜翠一眼。 惜翠知道慧如是誤會了,她倒沒覺得冒犯,衛檀生他喜歡的確實是吳懷翡,這是原著中無可爭辯的事實。 話出口沒多久后,慧如總算是反應了過來,自知失言,登時漲紅了臉,慌忙想要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