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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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沒懂, 他又笑道,“我們本為夫妻,早就同床共枕過了,你還在乎這個?” 這個當口,自然是擠在一起更暖和。 惜翠也沒忸怩,往他身旁又湊近了點。 剛坐過去,衛檀生就拉住了她的手。 惜翠抬眼看去,他神情從容,手指緊緊地攥著她冰冷的指尖。 他畢竟是男人,手生得大,輕而易舉就將她的手掌包裹在了其中。 惜翠動了動指尖,沒有抗拒。 他們倆坐得本來就近,她一湊過去,就更近了。 他身上那股旃檀香氣此刻也被洞外的冷風給打散了,若有若無地扭曲在半空中。 她沒有想到,她和衛檀生第一次牽手是因為這個,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平淡又好像合情合理。 雙手交握,確實生出了些許的暖意。 惜翠低下眼,去看他的手背。 他手上還在滲著血,血rou模糊的傷口看著觸目驚心。 好像是察覺出來了她想問什么,身旁的青年淡淡地道,“不疼?!?/br> “倒是你,”衛檀生看向她,“有沒有傷著哪里?!?/br> 惜翠搖頭反問,“我沒事,你身上怎么樣?” 她身上只刮蹭了些傷口,都是輕傷,能忽略不計的那種。 但衛檀生不一樣,跳車前他先是護住了她,又護著她一路往下滾。他腿上本來就有舊傷,傷上加傷,惜翠有點兒擔心。 衛檀生的回答讓她松了口氣。 “我沒事?!?/br> 惜翠沉默沒話了。 不知道為什么,衛檀生他自從醒過來后,給她的感覺就有點兒奇怪。 好像哪里不一樣了,具體說是哪里不一樣,也說不上來。 他話不多,甚至也沒怎么笑了。 也難怪,在這種困境中還能端著個笑意不崩的,那是缺心眼。 往常他嘴角掛著個笑意,和他的人一樣,捉摸不透。如今不笑了,澄碧色的眼眸好像蘊藏了沉甸甸的情緒,更讓人想不明白。 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火在燒一樣,火舌順著發絲,從頭至尾地吞噬著。 在這種目光下,惜翠低頭是因為不自在。 少女的手很小,包裹在手心里,像一個微涼的小雪團,襯得他的手愈發的燙,像火一樣,將那團雪燙化了,化作雪水。 絲絲縷縷的滲入了他心底,微涼,莫名的觸動。 就連衛檀生自己也說不清這莫名其妙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不止手燙,連帶著他全身上下都跟著熱了起來,隨之涌上心頭的是一陣煩躁。 這是他二十多間很少有過的感受。 青年垂下泛著冷光的眼眸。 有那么一瞬間,他心中翻滾出了一陣暴虐嗜殺的欲望。 自從拜入禪師門下后,他就很少殺生了。一來是因為他不想被這欲望所驅使,二來是臟,處理起來太麻煩。 她的手很軟。 只要他使點兒勁,她一定會喊疼。 不止疼,他還想一寸寸地掰斷了。 可是再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的時候,在他胸中呼嘯著的不安與狂躁,霎時間,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他閉上眼,就像昔日禪定一樣,不去看她。 然而一閉上眼,就看到她在車上,努力穩住平衡,哆哆嗦嗦地爬過來,非要和他一起執韁。她力氣太小,動作也笨拙,幾乎拽不住繩子,手心被磨出了紅痕,卻還憋著一聲不吭。 當馬脫韁的那一剎那,他第一反應是先去看她。 她好歹還是他的妻子,是個病弱的女人,他和她之間也沒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看著她死。 但是,這不像他。 這不該是他。 在他眼里,不論男女,不論老少,都是一具皮囊,那些老人、孩子和女人,對他而言,沒什么差別。所謂的老吾老,幼吾幼,他根本不在乎。更不要提因為對方弱了點兒,就要多照顧一點兒。 他們都是人,都是在七情六欲的苦海中掙扎著的人。 他只要站在岸邊冷冷地看著就夠了。 看著他們沉沉浮浮,他們那些好的或是壞的感受,都與他無關。 有時候,這些水沫也會濺到他臉上,讓他感覺出來一點兒喜怒哀樂。但他很快就能擦個干干凈凈,繼續看著他們。 予樂為慈,拔苦為悲。 他們的痛苦讓他覺得高興,高興了,他能趺坐下來,為他們講經頌法,拯救他們脫離無邊的苦海。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好像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腳踝,想要把他往水里拖。 他就這么被拽進了水里。 那些未知的奇異的感受,如同一個個浪頭,撲面而來。 想要擺脫心底的煩躁而不得,衛檀生再一次閉上眼。 可是一閉眼,那些畫面就像扭曲的鬼影,紛紛往腦子里鉆。 他眼前看到的。 是那窄窄的肩頭,落滿了雪花。 她咬著牙,顫抖著背著他。弱不禁風的身子好像馬上就能被他壓塌。 她不肯撒手,吃盡了一嘴的雪,仍一步一個腳印往前邁。 這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他碰上的人,都這么自以為是。 那山匪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還以為他會感激不盡是嗎? 衛檀生冰冷的右手掐緊了佛珠,一粒一粒,掐得緊緊的。 而一只手,卻被傳來的溫度,漸漸地焐熱了。 雪花自洞外吹過,打著旋被卷入了半空中,高高地飄起,一路飄到了道旁。 道上車架散亂,一地狼藉。 那里,有幾十個沿途追來,如狼似虎的山匪。 為首的那個,正蹲在地上看車轍與馬蹄印。 車轍疊著馬蹄印,馬蹄印疊著車轍,亂七八糟。再往前,車轍沒了,馬蹄印卻還在。 男人看了眼道旁的山坡,直起身,吩咐一對人繼續往前,另一隊人則跟著自己往坡下走。 男人握緊了腰側的佩刀,嘴角扯出抹冰冷的弧度,微露出的齒面就像森白的獠牙。 這么多年過去了,然而當年慘烈的景象仿佛還歷歷在目。 衛宗林帶過去的兵,殺了他大部分的弟兄。 而他生的那小子,放了一把火,火勢迅猛,將寨子燒了個干干凈凈。老六和其他人的尸體都沒給他剩下。 他這六弟,人蠢沒腦子,此前還替他求情,哪里知道自己同情的是個狼崽子,最后骨渣都沒留。 他那么多兄弟全死在了山上,而他在所剩不多的兩個兄弟的掩護下,這才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倉惶地逃了出去。 這么多年,其他兄弟早就洗手不干。 兜兜轉轉之下,只剩下了他一個。他輾轉天南海北,忍辱負重做過很多事,干過很多活兒,重新收攏了一幫兄弟,專幫人干那些見不得的人的勾當為生,直到去年才上了京。 沒想到,老天爺這回總算眷顧了他頭上,讓他找著了機會。 刀鞘中的利刃也好像按捺不住。 魯深拍了拍刀鞘。 他到底是要報仇的,為了他那枉死的六弟,也為了其他寨中的弟兄。 等著吧,到時候定讓你我喝血食rou,痛痛快快。 他動作還要快一點。 魯深審慎地看了眼京城的方向,目光轉沉。離京太近,他始終有所不安。 = 在距離山道不遠處的曠野上,正有一隊人馬。 曠野上顯然剛經過一場廝殺,尸體橫七八豎地倒了一地,枯黃的草葉尖兒上正滴著血。 “找到了嗎?”一個精壯的中年男人越過一地的尸體,走到了另一個年輕男人身側。 年輕男人生得極俊,像他這么俊的人,是很少出現在這種場合的。 但中年男人知道,他完全有這個資本。 他今日沒穿鎧甲,只穿了件墨綠色的箭衣,但依舊肅殺利落,革帶掐住了腰身。 高騫默不作聲,良久,才開口指了個方向,嗓音低沉得像風吹過戰鼓,“去前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