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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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信當真送到了他面前?” 耿宣仁因為她的話停下腳步,“我沒必要欺瞞于你?!?/br> 惜翠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心跳如擂,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二哥并非那種貪生怕死之人,你的信既然送到了,他不可能畏縮?!?/br> 耿宣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折返到一張矮桌前,將酒碗放了下來,伴隨著酒碗“當”地一聲落在桌面上,惜翠的心終于暫時落回了實處。 “我并非不講情面之人,”耿宣仁轉過身道,“你既然問了,那我便與你講個清楚,免得你認為我欺瞞于你,死也死得不安心。在那兒之后,我會讓你明明白白的上路?!?/br> 惜翠愣了愣。 她似乎從耿宣仁的眼中看到了一層薄薄的憐憫, 憐憫? 來不及細想,他已然開了口,“這封信確實送至了你二哥面前?!?/br> “他在哪兒?”她忙追問道。 耿宣仁道:“一處藥坊中?!?/br> 惜翠腦中一空。 今天困擾著她的許多疑問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其中原因,她不用去想,也能明白。 果不其然,耿宣仁嗤笑道:“藥坊中的那醫女是高騫的意中人?我瞧他護她倒是護得緊?!?/br> “那藥坊中似乎是起了什么爭端,你二哥為了護著他意中人,分不出心神,沒心思去看我送過去的那封信?!?/br> “我只給他送了信,卻沒義務告知他這封信究竟關系著什么。他看不看,都是他自己的決定?!?/br> “他既然不在意吾兄生死,總歸要在意你的生死,”耿宣仁微笑道,“他不為我大哥的死而心懷悔意,那總該要對你的死而心懷悔恨,讓他余生都活在這等愧疚中,不比單單殺了他更好?” 他頗為痛快地笑了出來,“這都是天意罷了。他又怎會料到這份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信卻事關他小妹的生死?!?/br> 燭火明滅中,他看不清面前少女的神色。 只見她半低著頭,鬢發散亂,清瘦的身軀好似被大雪壓折的細竹。 耿宣仁一怔,心中卻是漫上了一股隱約的憐憫。 畢竟,這高家娘子倒是親手被她兄長舍棄在了此處。 高騫將他意中人親自護在身后,卻未料到其妹卻在這兒等他救命。 只是,這點憐憫不足以化解他心中所恨。 他痛快,簡直痛快極了,痛快地笑出了聲。 但無意中瞥見她這模樣,想到藥坊中另一人,耿宣仁突然覺得沒了心情,笑聲陡然而止 他本不愿多嘴,只是想到藥坊中那一幕,耿宣仁還是略有動搖。 沉著再三,他最終繼續說了下去,“今日你等的那和尚是你的情郎?” “那我不妨多告訴你一件事。就算我今日沒將你綁來此處,你也等不到他了?!惫⑿蕬z憫般地說道,“那和尚也在藥坊中,同你二哥一道兒?!?/br> 惜翠沉默地垂下眼。 如此一來,高騫今早外出與衛檀生失約都已經有了答案。 是濟善藥坊吳懷翡那兒出了事。 她早該想到的,書中曾有這么一段劇情。 濟善藥坊再一次鬧事,高騫與衛檀生都為護著吳懷翡,趕了過去。 當時兩人為了女主針鋒相對的修羅場,在評論區曾經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惜翠平靜地收緊了手指。 親疏有別,她不怪高騫與衛檀生,畢竟他們也不會料到她這兒發生的事。 只是,疲倦與尷尬好像浪頭一樣,又一次鋪天蓋地地卷來。 那藥坊前遙遙的一眼,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同時被放在天平上的感覺,太難堪。 惜翠忍不住苦笑,突然就失去了掙扎求生的力氣。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早該知道自己在別人心中的斤兩。 “我也不想殺你,”耿宣仁可憐她,“你我之間或許還有幾分相似之處,我在這世間已是孤身一人,而你,同我相比倒也沒好到哪里去?!?/br> “畢竟同時被你兄長與情郎拋下,世間倒是獨你一人?!?/br> “你要問的,我已經回答了,你在死之前可還有什么未竟的心愿?” “畢竟此事確實不該牽扯到你身上,”耿宣仁道,“你若有什么遺愿,我會盡力替你完成?!?/br> 惜翠闔上雙眸,吐出一口氣,“在我死之前,你能否為我解開這繩子,再為我取紙和筆來?!?/br> 耿宣仁沉吟,“可,但在此之前,你須得喝下這杯毒酒?!?/br> 他回到桌前,一只手端起桌上的酒碗,另一只手攫住她的下頜,迫使她張開了嘴。 沒法反抗,一碗毒酒硬生生地全都灌入了喉中。 被硬灌酒液的感覺并不好受。 饒是已經做好了準備,臨近死亡的求生本能,還是使得惜翠下意識地掙扎了起來。 嗆咳出來的酒水,順著嘴角流入了領口,眼中泛起了生理性的淚花。 “咳……咳咳!” 喉嚨中猶如火燒一般,惜翠趴在地上,費力地喘了口氣。 毒酒生效沒有她想象中的快,除了舌底發麻,喉口干澀外,她暫時還沒有感覺到痛楚。 “我如今毒酒也已經喝下去了,你大可放心了?!彼婚_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已如垂垂老矣的婦人般沙啞不堪。 少女的眼,此時此刻,竟透著一股涼意。 并非冷,只是涼,淡而薄,是一種平靜到極致的疏遠。 被這么一雙眼盯著,耿宣仁不知不覺間竟松開了對她的桎梏。 “現在,可否為我取紙和筆來?” 看著她的模樣,耿宣仁倒是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她以一個十分可笑的姿勢趴在地上,唇角的酒漬甚至都沒力氣擦拭。 毒酒開始生效了。 惜翠的眼前漸漸開始模糊,化為兩三個重影。 她用力甩甩腦袋,握緊了筆桿。 握著筆的手哆哆嗦嗦,已經再難使上力氣。 每一筆都虛浮無力,歪歪扭扭,在紙上拖出了個長長的尾巴,看起來就像爬出來的。 短短二十個字,幾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就算她死,她也要在衛檀生心中留下揮之不去的痕跡,讓他不得安生。 惜翠哆嗦著又深吸了一口氣,將腕上的佛珠取下。 顫顫巍巍地,她努力脫了好幾次都沒能脫下來,好不容易將佛珠取下,她伸出手,又去取發間的木簪。 終于將這兩樣一并取下來后,惜翠把它們推到了耿宣仁腳邊,喘著氣道,“煩請你把這些東西還給那位小師父?!?/br> 他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 看到面前少女狼狽不堪的模樣,耿宣仁心底的良知終于被引動,難得主動問道,“你還有什么想對你兄長說的?” 惜翠沉默了片刻。 她沒什么能對高騫說的,但她這幅身體畢竟還和高騫有兄妹之誼。 惜翠:“你告訴他,讓他多多保重身體,他……” 話說到后半句,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腹中漸漸漫起一陣絞痛,很快化為排山倒海之勢朝她壓來,好像有一只手在五臟六腑間翻攪。 這一次,死亡卻來得格外漫長,痛苦也好似被無限地拉伸。 饒是惜翠,也不由得死死地掐住了手,疼得眼淚撲簌簌地掉。 指尖嵌入指腹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耿宣仁似乎看不下去了,將臂彎中的白綾抽出。 輕柔的白綾撫慰般地繞上了她的脖頸。 “這一切,都是你二哥選的,”耳畔傳來一聲輕嘆,“要怪就怪你二哥吧?!?/br> 伴隨著脖頸前的白綾被收緊。 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系被徹底切斷了。 終于不用再受這折磨。 惜翠慶幸地松了口氣。 第51章 一似火燒身 “六郎,已經一天了, 你快出來用些膳食罷?!?/br> 望著緊閉的屋門, 褚二娘憂心忡忡地曲起指節敲了一敲。 屋內, 安安靜靜的, 沒有任何動靜, 但正是這安靜卻使得褚二娘心中更加擔憂。 前兩天,高家三娘突然去了,而六郎得知此事后, 竟是面色遽變,回頭就將自己在屋里鎖了整整一天,任誰來說也不理。 那高三娘她不認得, 只依稀有個印象,似是高家才從外面認回來的血脈,不得家里看重。 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