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舍不得女兒受苦，在那段時間學會了做菜，變著法子給女兒做吃的。

    他緊緊抓著江玥的手腕，眼眶發紅。

    江玥還沒來得及開口，江遇已經拉著他的手說了一大通。

    不止是他，后面的傭人也開始噓寒問暖，沒有人注意到被擠在后面的陸舟。

    少年雙手插兜，目光透過擁擠的人群，最后落在江遇那一張歡喜交加的臉上，勾唇冷笑。

    那個人果然沒騙他，江玥真的是江遇心尖上的人。

    陸舟輕輕摩挲著指腹，唇邊笑意漸冷。

    那年父親出事時無能為力的感覺又一次出現。

    他盯著江遇的背影，耳邊卻是嗡嗡嗡的充斥著另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又來了。

    自從昨晚來了江家，潛意識里的憎恨越發強烈，像是要沖破頭顱一般。

    陸舟痛苦地閉上眼睛，頭痛欲裂，如同置身于云霧一般，找不到方向。

    天旋地轉之間，耳邊驀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嬌嬌軟軟的如同踩在棉花糖上。

    只是說出口的話卻是酸澀無比的。

    江玥終于意識到不對，她抬頭，打斷了父親的話，試探地開口道。

    “爸爸，你......開燈了嗎？”

    江遇下意識反駁：“大清早的開什么......”

    世界驀地靜止下來，余下的話哽在喉中，江遇整個人一僵，目光怔怔地望著女兒嬌小的面孔，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

    “玥玥，你......”

    他喃喃出聲，撫著江玥雙肩的手輕微抖動著著，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

    剛才還熱鬧的房間瞬時安靜下來，余下的人面面相覷，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后，又迅速低下頭，不敢多言。

    床邊的江遇愣了片刻，終于緩緩抬起手臂，在江玥眼前晃動了下。

    意料之中的僥幸并沒有出現，江玥沒有任何的反應。江遇的心跳忽的漏掉了半拍，手指顫抖著停在半空。

    過了許久，他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顫著聲喚人道：“快，快去找醫生，快！”

    傭人很快出門，江遇彎腰安慰著女兒，嘴里念念有詞：“沒事的玥玥，爸爸一定找最好的醫生過來，給你醫好眼睛，沒事的??！”

    他拍著江玥的后背泣不成聲，聲音發顫，眼角處漸漸有了水霧。

    醫生如約而至，一系列的檢查過后，最后也只得出一個暫時性失明的結論。

    “江小姐情況特殊，還需繼續觀察幾天，才能有結果?！贬t生站在一旁，對江遇解釋道。

    聞言，以往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男人此時卻如同垂朽的老人一般，雙目空洞，江遇聽見自己的聲音，如同飄絮一般無力。

    他喃喃出聲：“能，能醫好嗎？”

    還未等醫生回答，江遇突然像發了瘋一般抓住醫生的肩膀，雙目猩紅，拼了全力使勁搖晃醫生的肩膀道：“你一定要醫好她的眼睛！”

    他重復道：“不管花多少錢，你一定要醫好我女兒的眼睛！”

    江遇幾近失控，他以往都是溫潤如玉的模樣，這還是江玥第一次見父親動氣。

    她張了張唇，憑著感覺朝父親的方向伸出手，扯著江遇的袖口，低低喚道：“爸爸，爸爸？”

    聽見女兒的聲音，江遇終于回過神來，整個人無力地滑坐在座椅上。他眼眶發紅，大手裹著江玥的小手，哽咽道：“玥玥別怕，爸爸就在這里，爸爸就在這里?！?/br>
    他止不住落淚，雙手緊緊摟著江玥，自從那件事之后，江遇還從未如此無助過。

    直到后背有一雙小手攀住，江遇終于止住了話，淚眼婆娑地盯著女兒熟悉的面容，啜泣道：“怎，怎么了？”

    “爸爸，”江玥輕聲喚道，掌心下移，落在自己腹部，“我想吃爸爸做的南瓜粥了?！?/br>
    她仰著小臉，孱弱的面容上劃過一絲委屈：“我好久沒吃東西了?！?/br>
    這話倒是不假，江玥昏睡了這么多日子，身子早就無力。

    果然她剛說完，江遇立馬仰起頭，抬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急匆匆道：“你等一下，爸爸馬上去給你做?！?/br>
    怕女兒挨餓，江遇忙不迭交待了傭人幾聲，匆匆下樓進了廚房。

    房間頓時安靜了不少，江玥終于緩過一口氣，她淡淡地往后靠了靠，聲音憔悴：“你們都下去吧?！?/br>
    “可是剛才先生說......”傭人面色為難，欲言又止。

    “沒事，我會和爸爸說的?！彼袂榈?，“你們在這里，我反而睡不著?！?/br>
    傭人終于都退了下去，房間霎時安靜下來，直到門外的腳步聲終于不見，江玥終于忍不住，雙手環抱著膝蓋。

    過了半晌，房間隱隱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江玥咬著唇，肩膀一下又一下地顫抖著。

    突如其來的失明，她比父親的震驚少不了多少，只是父親已經因為自己的病殫精竭慮，江玥不想讓父親再因為自己的情緒而難過。

    她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膝蓋，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幾乎要沁出血絲。

    陰影處的少年終于動了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無助的女孩。

    陸舟眸色深沉，驀地抬起了腳，一步一步朝床邊走近。

    靜默間，房間驀地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陸舟緩緩抬手，將口袋里的一顆水果糖塞到江玥手心，薄唇輕啟，一字一頓。

    “哭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舟舟后面還會黑化的嘻嘻嘻

    女鵝眼睛會好的??！應該不會很久的?。?！

    不負責任的小劇場：）

    后來某一夜。

    陸舟修長的手指挑起江玥的下巴，狹長的桃花眼半瞇著，似笑非笑道：“第一次見面時，你喚我什么呢？”

    他湊近女孩耳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脖頸處，輕聲道：“嗯？”

    第三章

    “哭什么？”

    突如其來的男聲響起，兩個人同時一愣。江玥驀地一滯，怔怔地從膝蓋中間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雙眼睛哭得紅腫，江玥手心處還握著一顆正正方方的水果糖，是剛才陸舟硬塞到她手心的。

    她無聲咽了咽口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往后退去。

    “你，你是誰？”

    眼睛看不見帶來了更大的恐慌，江玥眉尖緊攏，身子一寸一寸往后退去，直至碰到自己柔軟的枕頭。

    看不見陸舟，江玥只能憑著直覺，往少年的方向望去?；蛟S是少了視覺，江玥的聽覺更加靈敏，很快便捕捉到聲音的來源。

    不止是江玥，就連陸舟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情感，江玥的失明是他始料未及的，他雙眉緊蹙，伸出去的手還停在半空。

    手心的水果糖早就不見，陸舟訥訥地收回手，那是他身上僅存的一顆水果糖了。孤兒院生活拮據，能供應正常的一日三餐已經是困難，像這種尋常的小零食更是少見。

    那顆水果糖還是過年的時候院長發給他們的。

    一人一顆，陸舟藏了好久都沒舍得打開過。

    然而就在剛剛，看見哭成淚人的江玥，陸舟鬼使神差就想到自己兜里的糖果，莫名其妙就拿了出來。

    連他也說不出自己行為的意義。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落在江玥臉上，半晌也找不出合適的借口。

    江玥等了片刻，也不見陸舟的回答，若不是自己手心還握著糖果，她都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了。

    她喃喃又問了一句，只是這一次的語氣比剛才少了些許害怕：“你是誰？”

    雖然多了一絲底氣，然而她面子上的害怕還是顯而易見。

    察覺到小公主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陸舟“嗤”的一聲冷笑，他雙手插兜，身子懶懶散散地斜倚在墻角一側，聲音極輕。

    “你、爸、爸?！?/br>
    江玥：“......”

    她莫名一噎，驀地想起剛才叫錯人的尷尬，訕訕扯了扯嘴角。

    陸舟沒再說話，視線似有若無落在江玥臉上，她的眼角處還有未干的痕跡，巴掌大的小臉捂得發紅，隱約還有壓痕。

    陸舟喉結上下滾動，雙手依舊插在兜里，他緊緊盯著江玥的面孔，小臉上的眼睛依舊是黯淡無光的，如同從空中墜落的星星。

    再不見光明。

    ......

    大抵是剛才打的針有安神的成分，又哭了一場，江玥還沒等到陸舟的回答，困意又襲上心頭，她強撐著睜開眼，然而意識還是漸漸模糊，身子懶懶地歪靠在一旁，猝不及防睡了過去。

    等陸舟發現的時候，江玥呼吸已經綿長，小手還落在一旁枕邊。

    陸舟眉頭攏了攏，心情說不出的怪異。他默默盯著江玥，微微皺眉，腹誹道：“還真是心大......”

    房間突然多出一個陌生的男人都能安然入睡。

    剛一轉身，余光又瞥見玻璃窗前吹起的一角窗紗，陸舟眉頭一蹙，又轉身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江玥。

    床上的女孩乖巧地蜷縮在被子里邊，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

    陸舟眉眼輕挑，思忖了一會，終于還是站起了身子，動作輕緩將座椅往前挪了一挪，正好遮擋住外面刺眼的光線，給江玥留下一片陰影。

    床上的女孩呼吸已經漸入綿長，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瞼下方，如同小扇子一般。

    大概是身上發熱的緣故，江玥睡了一會，又不安分地將被子踢開，一半的手臂裸露在外。

    陸舟眉間攏得更緊，幾番權衡之下，最后還是站起身，抬手輕輕幫江玥掖好被角。

    房間安靜無聲，陸舟往后退了幾步，視線下移，驀地瞥見床角處的一張照片，瞳孔猛地睜大。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