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就像周管事說的,這些人都是外面來的,與其說裝扮,不如說大家都在本色出演。 蘇云有籮筐,自然要扮演賣東西的,至于賣什么,她掀開了那個籮筐上的蓋子。 里面綠油油的一片,是新摘的野菜,四月份,野菜正是鮮嫩的時候,賣這個……呃,蘇云扶額,也就王府里的人會想到賣這個東西,真集市上誰會買它,真想吃,大家自己去地里挖不就行了?誰會花那個冤枉錢。 想換別的東西,看看周圍大家都已經進入了狀態,前面空空如也,她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這時周管事開始四處巡視,看哪里有不合適的??吹侥莻€賣餛飩的,他捻須表示很滿意,對旁邊的人道,“記住他的名字,他能留下了?!?/br> 那個賣餛飩的本來已經被淘汰了,現在忽然被留下,他激動幾乎哭出來。以前經常跟他爹出攤賣餛飩,他還覺得是在浪費時間,現在看來他錯了,他早就該多跟他爹賣賣餛飩的。 周管事繼續往前走,越看越滿意,直到他看到蘇雨。蘇雨今天穿的很華麗,當賣東西的小販肯定是不行了,所以她扮演的是逛街的小姐,她旁邊還有丫鬟扶著她。 只是她就是一個莊子出來的姑娘,穿上這衣服也不像小姐啊,尤其在周管事這種見慣了貴人的眼睛里,她幾乎渾身都是破綻。 “你這身衣服哪來的?”周管事皺眉問她。 蘇雨嚇得差點跪下,“我,我姐給我的?!?/br> 周管事的臉色更不好看了,“是你自帶的?” “嗯?!?/br> “你也是今天來參加遴選的人?!?/br> “是!”蘇雨戰戰兢兢。 “拖下去,以后別讓我再看見她?!敝芄苁虏粣偟?。 周圍立刻有人將蘇雨拖了出去,蘇雨到最后也沒明白她到底哪里惹怒了周管事,還有,再也不想看見她是什么意思?她不能進王府了嗎? 不要啊,她反應過來再想求饒,哪里還來得及。 有人立刻被選中,有人直接被淘汰,眾人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起來,生怕自己也倒霉。 這時周管事來到了蘇云的跟前,蘇云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他說這野菜的事,最后她還是沒說??粗芄苁履且荒樈乖甑臉幼?,她如果說了這野菜不合時宜,估計他會直接將野菜還有她一起扔出去,畢竟那樣來的方便一些。 假裝整理那些野菜,她開始思慮對策。 周管事并沒有發現蘇云有什么不妥,直接略過。 沒等他全查完,一個下人忽然跑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他立刻退出了集市,消失不見。 集市中很多人在偷偷看他,看到這一幕,大家還有些六神無主。就在這時,集市那邊來了兩個人,為首的一個穿著一身粗布衣服,手里拿著一把扇子,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他后面那個人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服,料子比他那個好點,配上他那種淡淡的表情倒是有點貴公子的樣子。 蘇云一眼就看見了后面那個男人,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不正是那個什么督主嗎?還記得那天,要不是他出行,她根本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第8章 督主,蘇云昨天還真特意問了一下關于他的事,畢竟前世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懷的。結果,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個人是專管錦衣衛的太監,也是皇上身邊最親近的人。 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二年,聽說他不喜朝政,特別喜歡玩,所以朝中的大權幾乎全落在這個人的身上,他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個太監卻有這樣的權柄,大家既看不起他又怕他,所以對他的評價莫衷一是。 蘇云昨天聽到這個消息也只能苦笑,果然,她跟他比就是一個螻蟻。讓一個大象去注意一個螞蟻,怎么聽都像是在說笑,所以她就算怨他,也只能選擇將這個念頭拋在一邊。 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她又見到他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 蘇云在發愣,曹照翃已經興致勃勃的走進了集市,東瞧瞧西看看的好不自在。至于韓璋,他對這種人造出來的集市實在沒什么興趣,只不遠不近的跟著曹照翃。 大家都注意到了他們兩個,覺得他們很奇怪,但基于周管事的命令,他們都假裝不在意他們,繼續著自己的表演。 這時曹照翃來到了那個餛飩攤面前,提鼻子一嗅,餛飩真香,立刻道,“給我來一碗?!?/br> 賣餛飩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嘞您吶,馬上就來?!?/br> 王府給準備的東西質量特別好,面皮晶瑩剔透,餡料飽滿多汁,再由這位手藝不錯的小販一加工,灑上一些蔥花香菜,幾乎半條街的人都餓了。怕失態,這些參加遴選的人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飯呢,這會聞見這香味,他們也恨不得趕緊來上一碗。 這種情緒似乎感染了曹照翃,他端起碗吸溜吸溜吃的那叫一個痛快。 沒一會兒,一碗餛飩就見了底,看的遠處的周管事直瞪眼,王府給這位準備的飯菜哪個不甩這餛飩好幾條街,可是他一口也不吃,偏偏對這餛飩……這算什么?難道這位有病不成! “病的不輕?!崩贤鯛斣诤竺嫱蝗粊砹艘痪?,似乎在回應周管家。 周管事嚇了一跳,“王爺您什么時候來的?” 老王爺自覺失言,趕緊打哈哈笑道,“剛來。對了,聽說你娘病的不輕,你可要趕緊治?!卞\衣衛無孔不入,老王爺可不敢對那位大不敬。 周管事懂,立刻道,“多謝王爺,我回去就請大夫給我娘醫治?!碧熘浪镫m然年紀大了,但身體硬朗的很,可是沒辦法,為了王爺,他娘說不得要病一下了。 兩人心照不宣,老王爺很滿意,又叮囑道,“哲林最近有些跳脫,你可要多盯著他點,萬不可受人唆使鬧出什么事?!?/br> 周管事還不知道曹哲林已經惹了那位督主呢,一邊答應,他一邊適時道,“王爺,你要不要過去看看?!?/br> 老王爺搖頭,他真應付不來這位,或者說他根本不懂他腦袋里都在想什么,就他這樣,還能當……怪不得現在宦官當權了。 沒錯,這位曹照翃就是當今的圣上,此時蘇云也幾乎猜出了他的身份。韓璋是督主,能讓他跟在身后的,怕也只有那位不可說的人了。 這讓蘇云想到一些傳聞,關于皇上的,上一世就在她回莊子后大家都傳他喜歡扮普通百姓,喜歡玩鬧,還弄出很多笑話,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有幾個人信,就不知道了。 蘇云當時也沒往心里去,現在看來,還真可能。所以王府里那位來自京城的大人物就是皇上?那自己前世還真的錯過了很多事情,蘇云的心忽然激動的彈跳了一下。 “妙極,你這餛飩當得起天下第一?!辈苷樟姵酝牮Q飩,拿出一塊雪白的錦帕擦了擦嘴贊道。 賣餛飩的有點不好意思,天下第一?他想都不敢想。 曹照翃笑而不語,問他,“多少錢?” “十五個銅錢?!辟u餛飩的估摸著隨便說了一個數字。 “這么便宜?” “???”便宜嗎? 曹照翃取下自己的荷包巴拉半天,還真找到了十五個銅錢,像模像樣的遞給了賣餛飩的,隨后他帶著韓璋又閑適的逛了起來。 很快,他就來到了蘇云的跟前,瞅了一眼她笸籮里的東西似乎有些興趣的樣子。 蘇云盯著他的鞋尖口干舌燥的厲害,她想留在王府,周管事說表現的好就能留在王府,她只在這里蹲著,算不上表現好吧? “咚咚咚……”那邊一個賣撥浪鼓的估計跟蘇云一個想法,將撥浪鼓晃的叮當作響,一下吸引了曹照翃的心神,他邁步往那邊走去。 再不說話就沒機會了,蘇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嚇了曹照翃一跳。 “新鮮的野菜,做湯或者做菜團子都很好吃的,你要不要來一點,很便宜?!彼行┛陌偷牡?。 “菜團子?”曹照翃似乎有那點興趣。 “對,菜團子,野菜下水焯一下,點上幾點香油,包進金黃的玉米面里,放在油鍋里煎,煎到兩面金黃,一口咬下去,滿是春天的味道?!碧K云說到這里,已經完全放松下來了,甚至,她都有些想吃菜團子了。對于農家來說,春天能吃上一個菜團子,便滿足至極。 蘇云一句春天的味道戳到了曹照翃的心縫里,在他想來,食有節,氣有時,每到一個季節,就該吃這個季節最新鮮的東西才對,尤其那種剛從土里長出來的,最滋養人,像他每天吃的那些鮑魚、熊掌,他看見就覺得厭煩。 “好,這野菜我要了,今晚我就吃菜團子、野菜湯?!彼闹茸拥?。 蘇云心中歡喜,“多謝,十文錢?!闭f著,她將手里的籮筐遞給曹照翃。 這下輪到曹照翃意外了,“這么多菜才十文錢?” 蘇云點頭,這還是貴的呢,也就他肯買,換了旁人,估計連問都不會問。 曹照翃嘀咕了一句,“這么便宜,那怎么每年還有餓死的人呢?”說著,他摸出了十文錢遞給蘇云。 蘇云聽到了假裝沒聽到,年景不好,野菜都挖不到,可不就餓死人。 曹照翃接了籮筐,覺得拿著不太方便,便順手遞給身后的韓璋。 韓璋沒接,他上下打量著蘇云,如果他沒記錯,蕭珺稟告上來昨天進過園子的人里就有她,看她剛才緊張的樣子似乎她已經猜出了曹照翃的身份,可是她還是搶著出風頭,膽子不小??! “嗯?”曹照翃不解。 韓璋勾了勾嘴角,“公子,你怕是被她騙了?!币安?,曹照翃不認識,他可認識。 一語驚人,蘇云的頭皮都跟著炸了一下。同時,這也是她第一次聽到韓璋的聲音,很好聽,如清泉濺射,又有些熟悉,似乎她在哪里聽到過一般。 曹照翃不悅,“你什么意思?” 韓璋捏起一片野菜的葉子,“這種東西一文不值,不信你可以問他們?!彼改切┰谂赃厰[攤賣東西的小販。 他們這里說話,旁邊的小販一直都在看著,曹照翃擰著眉問旁邊一個賣鞋的男人,“他說的對嗎?” 賣鞋的男人哆嗦一下,決定實話實說,“這,我們一般想吃的話都自己去地里挖,集市上倒是沒見到有賣的?!?/br> “有賣的估計也沒人買,就是不值錢,大家都用它喂豬呢?!币粋€丫鬟打扮的少女正愁沒機會露臉呢,立刻補充道。 這下真的惹怒了曹照翃,他聽蘇云的描述對這野菜滋生了很多美好的想法跟期待,怎么,現在告訴他這都是假的?狠狠的將籮筐擲在地上,他望著蘇云英俊的臉都擰成了一團。 韓璋鳳眼微瞇,看好戲似的看著這一切。 蘇云心驚rou跳,真惹惱了曹照翃,別說進王府,她連全尸估計都沒有了,這個什么督主是魔鬼嗎?她就是一個小螞蟻,已經夠可憐了,他卻偏偏想踩上一腳,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幸虧她之前就想到這野菜不合時宜了,也想到了對策!彎腰將那筐野菜撿起來,她順手撿起了一塊石頭問眾人,“你們這么說,那你們覺得這塊石頭值錢嗎?” 她隨手撿的石頭,灰不溜秋的沒有任何特點,怎么可能值錢,大家沒答,但臉上已經有了答案。 蘇云繼續道,“你們不喜歡,不代表別人不喜歡,若是遇上喜歡它的人,也許他會愿意出大價錢買它,那誰又能說它不值錢呢?” “狡辯!”韓璋哼道。 蘇云將那筐野菜鄭重的遞給曹照翃,“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喜歡它的人眼里,它就是美味的?!?/br> 曹照翃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蘇云強迫自己自然一點,她沒撒謊,她就覺得這野菜其實挺好吃的。 “哈哈,有趣有趣……”曹照翃接過了那野菜,“你讀過書?” 他的轉變太快了,蘇云還有點反應不過來,“識得幾個字?!?/br> “不錯了,比那些自詡滿腹經綸的人還要透徹,今天這趟沒白出來?!辈苷樟娚炝艘粋€懶腰,也不假手他人,自己抱著那筐野菜走了,他有點迫不及待的嘗嘗這野菜的滋味,看它到底是他的蜜糖,還是他的砒霜。 第9章 曹照翃走了,這場專為他上演的鬧劇也落下了帷幕,可是蘇云卻一點也不敢怠慢,這位韓督主還沒走呢,他這么小心眼,剛才她擰了他的意思,還不知道他會怎么對付她。 韓璋也在想這個問題,眼神在蘇云身上打著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