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周遠起床后沒找到到謝周易，便問心心：“寶貝，你舅媽去哪兒了？”

    心心坐在客廳給洋娃娃換衣服，低著頭說：“舅媽跟著外婆去公園啦?！?/br>
    他不由想到那年她的不告而別，心中一凜，臉色也冷了，拿上手機就要出門。

    這時門打開，周母先從外面進來。

    周遠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這次你又對她說什么了？”

    第52章 52

    這聲質問劈頭蓋臉, 連周遠自己都愣了愣。

    周母滋味更加不好受，她錯愕一秒, 臉色變得黯然，低眉斂目道：“我什么也沒說?！?/br>
    謝周易跟進來, 周遠見到她，神經放松下來。

    “你發什么脾氣呢？在撒起床氣嗎？”謝周易皺眉道。

    周遠也有些后悔自己剛才太沖動。

    實在是因為想起了那年母親出爾反爾瞞著他“趕”走謝周易的舊事，他太害怕再一次情景重現，沒控制好情緒。

    那天本來是個好日子，周家有一位遠房親戚娶新娘，周父帶了周遠去參加婚宴。

    桌上每人都分到兩顆糖，再加上父親給他的, 周遠便有四顆。

    他一顆都沒舍得吃，揣在兜里，留給謝周易。

    回去后, 周遠找遍了所有房間也沒有看見她，于是詢問周母, 得到她回家了的答案。

    周遠說：“我找過了, 她不在家里?！?/br>
    周母說：“她回她自己家了?！?/br>
    “不是說好了嗎？我們家就是她的家, 我去接她回來?！敝苓h急了，拔腿就往外跑。

    那時周母還不叫周父“老周”，她叫他大名, “快把你兒子拉回來?！?/br>
    年幼的周遠肯定跑不過人高馬大的周父，沒一會兒被拎小雞似的捉回家。

    周遠已經反應過來了，他氣極了, 沖母親大叫：“是不是你趕她走的？”

    “對，是我趕她走的?！敝x周易不在這兒，周母不用顧及說出口的話傷不傷人，她直白道，“周遠，我不管你有多想小易來我們家，但這件事你還做不了主，別看你爸爸，他也做不了主，我不答應。我們家經營的是小本生意，養你們姐弟三個已經很吃力了，你別任性，別給家里添麻煩。她還有個親姑姑，怎么都輪不到我們外人收養?！?/br>
    周遠什么話都聽不進去，認準了母親冷血無情，怪她言而無信。

    他被關了三天，解禁后再去謝周易家里，她已經去她姑姑家了。

    他是后來她被謝家收養之后，才知道她姑姑對她一點也不好，她在那兒受盡了委屈。由此，更加怨母親。

    因為這事兒，母子兩人有了隔閡，周遠不再親近母親，也不怎么相信母親。

    他不能做家里的主，卻開始自己做自己的主，努力攢錢，拼命學習，默默等待約定之中的見面。

    周遠花了整個青春走向她，又好不容易才盼來了如今的相愛相守，由于先入為主對母親成見很深，所以一點風吹草動就亂了心。

    他動動唇，還沒想好要說點什么挽回，周母已經換了鞋與他擦肩而過，徑直去廚房準備早餐了。

    謝周易小聲批評：“有你這樣跟自己mama說話的嗎？你態度太惡劣了?！?/br>
    周遠不自在，嘴硬：“我這不是擔心她又像以前那樣，當面一套，背面又是一套?！?/br>
    “周遠?！敝x周易嚴肅叫他名字。

    周遠莫名心虛：“嗯？”

    謝周易拉了他到門外，壓著聲音說：“還要我跟你說多少次才行呢？那件事周阿姨沒有錯，你也要站在她的立場上多想想。你長這么高的個子，怎么這么小心眼呀？”

    周遠啞口無言，沉默片刻，才轉而問她：“我媽真沒跟你說什么話？”

    謝周易嘆口氣，忽然明白周母為什么會那樣自責了。

    “就因為你這樣小心眼，周阿姨都跟我說對不起了?！敝x周易頓了下，忍不住瞪他，“她又不欠我什么，而且她還是長輩??！你知道我有多過意不去嘛？”

    周遠尤不相信：“她真跟你說對不起了？”

    謝周易氣道：“你快去向周阿姨道個歉?！?/br>
    他幾乎是被謝周易推進門的，在她目光命令中，抬腿往廚房走。

    到了門口，不自覺停下來。

    抽油煙機嗡嗡響著，周父正和聲安慰周母。

    “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遠對那件事有多敏感？跟那個不講理的混小子慪什么氣？等他以后自己有小孩就知道好歹了。你別哭了，免得小易看見多想?！?/br>
    他這么說著就往外看，父子兩人目光猛地撞到一起。

    “爸，媽……”周遠訕訕，朝著他們走去。

    周母一驚，趕緊抹淚，又生著悶氣，不愿回頭。

    周父當和事佬，對周遠使眼色，假意罵道：“周遠，你現在真長大本事了，都敢兇你mama了?！?/br>
    “所以我趕緊來道歉了?！敝苓h就著這臺階下，“媽，剛才是我語氣太重了，你別跟我計較?！?/br>
    “我哪敢跟你計較？反正你心里只有小易又沒有mama爸爸?！敝苣复塘怂痪?，聲音甕甕的。

    周遠自知理虧，繼續認錯：“是我不對，是我沒有良心，要不你打我兩下出出氣吧，別氣壞了自個兒身體，不值得，我爸還會心疼的?！?/br>
    周母倒也好哄，斜了他一眼：“我身體壞了就你爸一人心疼??？”

    周遠說了她想聽的話：“我也心疼?！?/br>
    周母笑起來。

    “你不生我氣了？”周遠問。

    “要真生你的氣，那我恐怕得短命二十年?！敝苣刚f。

    周父趕緊“呸”了三聲，“這話可不能亂說?！?/br>
    周母笑開懷。

    她確實沒真的生周遠的氣，更多是氣自己。其實這么些年來，她本來就極想和兒子和解。

    那件事過后，最初周遠不愛跟她說話，她只以為他還沒想開，覺得小孩子忘性大，過段時間就好了。

    抱著這樣錯誤的想法，等到發現兒子排斥她已經遲了，他和她怎么也親近不起來。

    而謝周易被謝家收養后，他們經營的農副產品小本生意走上天時地利人和的好運，兩年間賺了不少錢。

    夫妻倆人細細一合計，轉手賣了街上的房子，搬到城里，又改行開了家小餐飲店，因廚藝好選址好，收入頗為可觀。

    此一時彼一時，這年家中多一個孩子不再是難題了，再加上周遠日漸與他們疏遠，不與他們說知心話，做什么事都自有主張，周母更是后悔得要命。

    但既已成定局，她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依然還是苦。

    周父見此機會，也想將話徹底說開。

    “當年你mama最顧慮的并不是家庭負擔增加。

    我和你mama吃了沒文化的虧，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干不成什么大事，所以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你們姐弟三人培養出來。

    小易又是個聰明孩子，以她的智商，那肯定比你們仨更是讀書的料，你mama想著，以后開銷大了，我們實在拿不出錢，該讓誰放棄學業呢？

    讓瑤瑤寒寒和你嗎？好歹是自己的孩子，我們沒有那么高尚。

    讓小易嗎？先不說你肯定不答應，我們也辦不到。

    你mama說，接手了她的人生，又要耽誤她的人生，索性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負這份責任?！?/br>
    說到這里周父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阿遠，你也要體諒體諒我們。特別是你mama，她為了咱們這個家，也沒過幾天舒坦日子?！?/br>
    周遠的心像鉛一樣沉甸甸的，他看見母親眼睛又濕了，猶豫了兩秒，緩緩伸出手。

    周母也沒躲，任他替自己擦干。

    他特難過地說：“媽，對不起?！?/br>
    周母握了握他手，笑：“你我母子兩人，有什么好對不起的。當年我也做得不好，幸好小易沒有怪我，你們以后好好過日子，我會當個好婆婆的，你放心?！?/br>
    周遠釋懷，他叫她：“媽?！?/br>
    周母抬眼看向他。

    “謝謝?！?/br>
    鍋里的水突然沸騰起來，周母揭開蓋子，裊裊熱氣飄上來，霧花了她的眼。

    她拿出一把掛面，說：“去切點蔥?！?/br>
    周遠點頭：“好?！?/br>
    周父笑著離開廚房。

    這天早晨，周遠陪著母親煮好面條，母子心中的那道鴻溝，在關火的一剎那，消失無蹤。

    當周遠端著兩碗面出來時，謝周易已知道他和他母親解開了疙瘩，露出贊許的笑容。

    因自己而起的母子矛盾，終于到此為止，她也暗暗舒口氣。

    快到中午，周遠帶著謝周易去參加高中同學婚禮。

    車子疾馳，她看向窗外，走馬觀花打量這座小城。

    今日天氣不怎么好，早晨的濃霧還未散，陰沉沉籠罩下來，似乎風雨欲來，也顯得建筑和草木都了無生氣。

    謝周易不禁感嘆：“以后我們舉行婚禮，一定要選夏天陽光燦爛的日子?！?/br>
    周遠沒有異議：“要不你生日那天？或者七夕那天也行?！?/br>
    謝周易問：“你就圖好記是吧？”

    周遠揚眉反問：“我記憶力不好嗎？”

    他記她的生理期都從沒出過錯，更何況是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