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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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個人,他的生死, 關乎著另一個人的存在。 但最可怕的事情并沒有出現。 那人的臉一晃, 在洞前消失了。 白安憶卻沒有絲毫懈怠, 手握石刀,用腳跟卡死樹洞內的褶皺,紋絲不動,呼吸也只用鼻子,保證最低限度的氧氣含量。 在這一瞬,白安憶的頭腦異常清明。 他盯著眼前色彩各異的飛塵,想了許多事情。 他的后背因為滲滿了汗水,癢癢麻麻。 有一只在洞頂棲息的藍翅大昆蟲落在他臉上,挪動著足肢咯吱咯吱地從他的右臉爬到左臉,他也像是老僧入定,渾然無覺。 因為他聽得分明。 外面,沒有任何踩碎枯葉離開的腳步聲。 事實證明,白安憶的躲藏技術實在不算高明。 ……因此,那人沒有離開,一直在樹洞外,等他出去。 體重、空氣的重壓、和一顆怦怦亂跳的心的重量,讓白安憶喘不過氣來。 他舉著鏡子,對準自己的臉。 樹身上有著稀疏的小孔洞,向內透著光,映出一張茫然失措的臉。 而“白安憶”根本沒有出現。 白安憶懷抱著一把石刀,想,自己覺醒的,究竟是什么樣的技能? 他之前沒有來得及好好試驗,就被焦清光舉報,進入監察機構;在進入這個世界后,即使有了“白安憶”的保護,他也不止一次摸索過,卻每每以失敗告終。 他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里用勁,就像明知道山中有寶藏,卻根本不知道從哪里下鏟。 “白安憶”讓他別急,慢慢找。 但眼下,那人就在樹洞外,耐心地等待他氣力耗盡。 他究竟還有什么逃出生天的辦法? 心亂了一陣后,白安憶手捧著鏡子,閉上眼,無聲背誦了幾個喜歡的公式,好穩定心神。 在默誦時,他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一聲隱隱約約的“咦”聲響起,讓他睜開了眼睛。 當沉寂已久的樹洞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時,即使白安憶早有準備,也還是不免炸出一身冷汗。 他抱著僅有的一絲僥幸,希望那人是發現了什么異常,或是有急事離開。 但是,那腳步聲追出幾米后,便站停了下來。 來人笑嘻嘻道:“我還以為是多厲害的異能,原來是障眼法?” 外面傳來的疾奔的腳步聲,讓白安憶斷絕了最后一絲希望。 他突然抬起腳,猛踹向樹干內側。 樹皮在他的腳下簌簌而落,發出脆亮的斷裂聲。 就在落下的樹皮中,一顆腦袋從樹洞外探了進來,翻折著,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那明明是一個成年人的頭顱,腦袋上卻沒有生出幾根毛,色澤粉嫩,聲音也帶著股男女不辨的嬌軟,幼童似的聲線在樹洞內蕩出惡心得讓人冒出雞皮疙瘩的回音:“……你果然在這兒呀?!?/br> 白安憶沒有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 他從屈身躲藏的樹洞頂端一躍而下,右手石刀對準他的腦袋,狠狠刺下! 想象中皮開rou綻的聲音并未響起。 一只柔軟如蛇的手臂以一個反人體工學的角度,匪夷所思地鉆了進來,提前捉住了白安憶的手。 那稚嫩的聲音眨一眨眼睛,笑嘻嘻道:“捉~住了?!?/br> 而白安憶只借著從洞口透入的光,看清了他手上已漸漸凝固的、鐵銹一樣的血跡,眼眶立時一陣燒痛。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連白安憶自己也沒看懂。 生死關頭,他爆發出了強烈的力道,用左手抓住他的胳膊,把那人硬生生拖入了那基本沒有躲閃余地的樹洞里! 混亂中,白安憶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只記得自己笨拙地鎖住了那人的喉嚨,他像一條粉紅的鯰魚,拼命掙扎,拿手肘懟他的肋骨。 白安憶只想著一件事。 要活,活著出去,去找白學長。 最終,掙扎著爬出樹洞的,是白安憶。 接觸到外面虛假的天光,他像是渾身被浸入了涼水,打了個哆嗦,回頭看向那黑漆漆的樹洞。 旋即,他低下頭,看向雙手。 他的手上,是大片大片詭異的線狀傷痕。 那些線把他的皮rou勒出了一絲絲的血,沁滿了整個手掌,他用手背蹭去血,才勉強看出傷痕的形狀。 ……哪里來的線? 他來不及細想這個問題,重新將目光投向樹洞。 作為象牙塔里的學者,他的確比常人天真一些。 但同樣,他又有著自成體系、常人難以企及的嚴密邏輯。 就像在實驗室里一樣,想要安全完成實驗,就必須消除一切可能的隱患。 白安憶把出來時就慌亂揣進懷里的石刀取出,走到樹洞前,探身入洞,摸索著割斷了他無端傷痕累累的頸脈。 奇怪的是,他的血沒有從脖子里涌出多少,血液顏色也是詭異的淡粉色,像是被稀釋過似的。 白安憶把手抽出來,安安靜靜跪坐一會兒,又為了確保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不會發生,再次探身入洞,在他的心臟和腦門上各釘一刀。 這下,是徹底死透了。 白安憶撐著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走向“白安憶”離開的方向。 走出幾十步后,他站穩了。 “白安憶”躺在地上,胸口釘著一個巨大的木舂。 木舂的尖端是從他背后捅入的,把他面朝下釘在了地上,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翻過來的。 他張了張嘴,用滑膩的、沾滿血的手握住他的,想對他說什么,白安憶就等著。 但“白安憶”什么都沒有說。 白安憶期待著,期待著,直到握住他的手指開始發硬。 白安憶守了他很久,直到時限到了,“白安憶”的身形愈見透明,最后消散在了一陣清風里。 從他緊握的左手掌心里,掉出一塊花紋奇特的鐵牌。 鐵牌的鏈子是斷裂的,白安憶以前沒有見過,應該是從剛才那個粉皮人的身上扯下來的。 白安憶木木呆呆,把鐵牌從地上撿起,收進口袋。 他仿佛是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死。 白安憶摸了摸地上已經冰涼結塊的血,恍惚著想,學長是回來休息了吧,那得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白安憶捧著鏡子,孤身一人上路了。 他走在漫漫的荒原里,仿佛置身孤寂無聲的真空宇宙,隕石、星塵、拖著火尾的小彗星,無聲從他身邊滑過,而他始終孤單一人。 白安憶懷抱著希望,時不時低頭看看水中倒映的自己。 但“白安憶”始終沒有出現。 白安憶想,他是不是還沒有養好身體?那是不是還得讓他歇一歇? 在漫無目的的行進途中,他遇到了一個熟人。 那人背著一具尸身,身旁跟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渾身衣物已是破破爛爛。 兩方人馬翻過沙丘,相隔百米,避無可避地打了個照面。 但對方卻沒有進攻的打算,只是盯著他看。 白安憶記憶力相當優越,他記得這張臉,以及貼在他膠囊外側的姓名。 他遠遠地向他打招呼:“魏十六?” 魏十六有點驚喜:“還記得我啊,小眼鏡?!?/br> 白安憶笑了笑,權作回答。 魏十六朝他奔出幾步,又意識到自己身上負重,就站住了腳步。 “我們這邊剛剛沒了一個隊友?!蔽菏鲃友?,“你的能力是什么?要不要加入?也能有個伴?” 白安憶答道:“不用。我有伴了?!?/br> 魏十六既沒有傷害他,也沒有多么熱情地邀請他。 他記得在運載車上,魏十六還熱情地和他打過招呼。 然而,近十天過去了,他大概也沒了最初的熱情吧。 白安憶打開腕表看了看,還剩下二十六人存活,而他的賠率,也上升到了1賠8。 他并不多么喜悅,只是把腕表上的數據照進鏡子里,讓里面的倒影看一看。 兩夜后,他經過長途跋涉,來到了一處寬闊的水域。 這些日子,他過得乏善可陳,只能靠著背記公式來打發心中寂寞。 唯一值得一說的意外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面朝下趴在地上、瘦得皮包骨頭的女人。 她和另一具破碎的男尸一起倒在地上,旁邊是燒盡的火燼。 白安憶去搜索她身上有沒有好用的東西。 當然,因為能夠深刻認知自己的弱小,他是一個講求保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