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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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元昭已經換回了慣常穿的華貴紫袍,聞言,他瀟灑整一整衣擺,拍一拍襟帶上掛著的錢袋:“你擔心六爺吃白食啊?!?/br> 時停云說:“不是。你還是歇著吧。按我看,你的戰斗力還不到半鵝?!?/br> 嚴元昭“嘖”了一聲,顯然是不服氣了,跳起身來,便向不遠處的鵝群走去。 池小池目送著嚴元昭去送死了,輕輕一笑,又用一塊扁石頭打出了一連串水漂。 他對體內的時停云說:“我打算走了?!?/br> 說實話,因為和婁影那個稀里糊涂的約定,他并不是很想走。 但問題是這幾天來,褚子陵的悔意值完全呈井噴狀態,一個不留神就到了接近滿值的地步,為了兌卡,池小池每天連覺都睡不好,全琢磨著怎么兌卡,生活質量和肝功能都有明顯的下降。 “我傷點神也無妨,好歹有錢賺。你就不必為著他犯的錯懲罰自己了?!背匦〕赝f著閑話,“好好的雞兒上長了個人,能怨你嗎?” 時停云笑了。 只是笑聲池小池聽不見。 池小池繼續著他那沒有回應對象的閑聊:“對了。當初在將軍府里,我還沒收到世界線的時候,跟褚子陵比試了一次。那時候,你為什么對他沒有殺意?” 時停云:“……”因為你們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如果突然出手殺了他,任務就完成不了了。當時我想著應當配合你們,所以…… 說到此處,他還有些抱歉。 池小池當時與褚子陵比試,該是想借自己的情緒,試探一下他想要的“任務對象”是否當真是褚子陵。 但因著自己的過度克制,反而險些誤導了池小池。 時停云想對池小池道一聲抱歉,再解釋一番原委,但池小池卻像是知道了他的心聲,隨意道:“我不想知道答案。這個問題,是我問給你的,得出什么答案,也全看你自己?!?/br> 時停云:“……”嗯? 池小池:“他還在的時候,你一味強逼自己克制;他不在了的以后,你又要怎么對待自己呢?” 時停云靜默。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了方才嚴元昭提到的事。 ……元衡,要成親了啊。 大抵是人真的經不起念叨,時停云剛想到那人,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在自己身邊坐下。 嚴元衡已在后面看了時停云好一會兒。 他有種很是莫名其妙的沖動,想上去執住他的手,把他沾了臟的手擦干凈。 但嚴元衡還是嚴謹克己的嚴元衡,最終還是規規矩矩地落了座。 他問時停云:“你在和誰說話?” 只消一個瞬間,池小池就熟練地換上了時停云的表情時停云的語氣,抬手一指,轉移話題:“你看,元昭?!?/br> 嚴元衡看了一眼,才辨認出遠處被鋪天蓋地的大翅膀包圍、被叨得慘叫連連的人是嚴元昭。 他有些吃驚:“六皇兄……” 時停云笑:“別過去。他抓鵝呢?!?/br> 嚴元衡:“……嗯?!?/br> 兩個人并肩看著鵝飛狗跳的畫面,兩相沉默,。 時停云望他一眼,笑道:“元衡,恭喜娶親?!?/br> 嚴元衡詫異:“什么?” 時停云:“南疆公主啊?!?/br> 本來想找時停云談一談天的嚴元衡并不很想把時間花費在陌生人身上,略略皺眉:“……什么南疆公主?” 時停云:“南疆王意欲和親,想將南疆公主許給你做側妃,你不知道嗎?” 嚴元衡臉色剎那大變:“……你說什么?” 第208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二十七) 在嚴元衡震愕的目光下, 時停云淡然道:“你二十歲了。納個側妃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嗎?!?/br> 見時停云如此平靜, 嚴元衡也只好強作鎮靜:“你比我年歲還大些。你為何……” 時停云摸到了一塊趁手的扁石,斜著在水面上打出一串水漂兒:“我跟你不一樣?!?/br> 嚴元衡一頓, 想到了時停云曾與他說過的心事, 語塞。 他偏過頭去,神色略黯。 眼見氣氛僵持, 時停云試著調和道:“不知那南疆公主相貌幾何?!?/br> 嚴元衡木著臉:“……不知?!?/br> 時停云索性轉談起公事來:“止戰之事商定后, 蒼江附近的旗縣送了數百壇陳年老酒來,父親說, 今夜主營將士,必成一醉?!?/br> 嚴元衡:“嗯?!?/br> 時停云笑:“左右你是不會飲的, 與你說了,也就飽個耳福?!?/br> 嚴元衡:“……嗯?!?/br> 時停云從不介意嚴元衡的單字應答,他從小就心重,之所以沉默,不外乎是在想事,或是在傾聽。 時停云正欲再言,嚴元衡竟搶先開了口。 “我不會娶她?!眹涝鈵烆^道,“我不愿娶我不認識的人?!?/br> “那可完了?!睍r停云笑, “望城的大家之女許多都養在深閨。那幾個咱們眼熟的、愛寫詩愛打球的未嫁之女,哪個不是沖著元昭去的?” 他看向不遠處大戰群鵝的嚴元昭,笑嘻嘻道:“……若我生作女子, 也愛元昭。深閨女子多不愛他, 覺得他輕浮, 但與他玩些時日便知,元昭性情有趣,懂得進退,地位穩固,又求一心之人,囫圇也能算是個良配?!?/br> 嚴元衡垂頭,連“嗯”一下、虛應故事的意興都沒有了。 時停云像是想起來了什么,興致盎然地“嗯?”了一聲,繼續道:“元衡,你說的是邱相之女邱穎?從小你們便見過,雖說她在女學,但與咱們也算是有同窗之誼的,地位、年齡都相當……想必就是她了罷?!?/br> 嚴元衡赴邊之前早有此推想,但被時停云說破,還是以玩笑的口吻說破,叫他簡直如火燒似的難受。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我向來不知,我向來不知,素常有這般憐香惜玉,對望城女眷如數家珍?!?/br> 時停云:“這不是為你相看嗎?” 嚴元衡賭氣似的:“南疆公主,邱相之女,我一個也不要?!?/br> 時停云:“那你要什么?” 嚴元衡:“我……” 他停了下來。 嚴元衡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的眼圈微微發著熱,垂下眼睫,想到他仍在別宮中清苦度日的母親,想到他的壯志宏圖——每個皇子都暗暗有過的那種壯志宏圖。 嚴元衡本就受皇帝青眼,年紀這么大了,仍未出宮建府,留在宮內教養,而經過這近一年的鎮南關之役,他一劍斬下帕沙頭顱,立下戰功,更是站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任何一名皇子,都難以再望他項背。 他該與邱相之女結親。那是一品千金,又有父王默許,與自己應是最相配的,再納南疆公主,轉年,就該有活蹦亂跳的孩兒了。 父親有期許,母親更盼自己登上九霄尊位,以及一生的壯懷,家國之夢。 這些東西確然重若千鈞,但與素常相較…… ……可為何又要與素常相較? 他嚴元衡,究竟把從小一同長大的摯友當做什么? 素常在等著自己的回應,他卻在幻想與他在邊陲之地的軍營內共度一生? 嚴元衡舌尖漸漸酸澀。 這幾日,他理著自己的心事,卻到現在才在一個從未謀面、一個都忘了長什么模樣的女子刺激下,恍然意識到,自己對素常的情愫,仿佛不大對勁。 不過,又能如何呢。 他身為皇子,能公開娶時停云為妻子嗎?能給時停云一生一世只得一人的白首之約嗎? 在這一點上,他比六皇兄還不如啊。 時家幾世清譽,時停云若是和自己有了私情,那必落得一個清譽盡毀的下場。百世之后,世人再提到時停云,不會言其功勛,只會為一個少將軍與皇子的私情而津津樂道,談他的相貌,談他的“媚上之術”。 但若是不公開,難道要他一世活在陰私之下? 嚴元衡的心和眼睛,都被江風吹冷了。 時停云見他沉默良久,又問:“敢問十三皇子,想要什么呢?” 嚴元衡垂目半晌,抬起頭來,望向天上。 時停云順著他目光看去,只見長云如鱗,行進隨風,千形萬象,競還空境。 他說:“還記得我們小時候背過的詩嗎?!?/br> “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br> 時停云:“是。陶弘景的詩?!?/br> 嚴元衡叫他:“時停云?!?/br> 時停云抬眼。 嚴元衡:“我只是在想,世上人有萬萬千千,我不是那個值得行云停留之人?!?/br> 時停云還未回神,嚴元衡便起了身,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他每走一步,心口都絞得發痛。 或許,等到停云找到意中人的那一日,自己的心也會跟著死在那一日。 嚴元衡越走越快,同時伸手入懷,摸出了那雕著月桂的酒壺,抱在胸前。 那是時停云的,在親口飲過后,他便將酒壺信手丟給小兵,忘了索回。 嚴元衡本想讓時停云來找自己討要,可是一放就到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