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白華沒有找程沅。

    據他的經驗，程沅往往是最沉不住氣的那個，反正很快就會致電來跟他和好的。

    然而他爸媽都已經來了三四天，他還沒有等到程沅的解釋。

    帶爸媽出來吃飯時，他話格外少，手指不住摩挲著方向盤的皮套。

    楊爸楊媽坐在后座上，副駕駛上坐著他的堂妹楊小燕。

    坐了好幾天了，二老對這車還沒過新鮮勁兒，楊媽正在研究車窗上的貼膜：“囝仔，貼了這玩意兒，從外頭真看不到里頭啊?！?/br>
    楊白華回過神，點頭笑道：“是?！?/br>
    楊小燕涂著大紅的甲油膠，妝容和衣裳都入時得很。

    她的手機沒電了，借了楊白華的手機來玩，聞言無聲地撇了撇嘴。

    ……土鱉。

    她刷了一會兒微博，回復了幾個粉絲的留言，就在楊白華的各個手機app里點進點出。

    出于八卦之心，她偷偷戳開了楊白華和程沅的聊天記錄，翻了幾頁，卻看到幾天前，程沅發過來的三首曲子，上面分別標了demo1、2、3。

    楊小燕也偶爾寫點小曲小調，對她小程哥的作品當然感興趣得很，指尖一點，點擊播放。

    當那樂聲毫無預警地在車廂內回蕩開來，楊白華的頭皮險些炸了開來。

    他想把手機奪下，可他正在開車，又怕動作太大引起爸媽懷疑，只得干著急，掌心冷汗源源不斷地往外沁。

    另一廂，楊小燕聽得心花怒放。

    她聽得出來，這不是完成版的demo，只是初具雛形而已，但旋律頗具創意，技巧純熟，伴隨小聲的人聲哼唱，撩人心弦得很。

    楊白華冷著臉說：“別亂放音樂，費流量?！?/br>
    楊小燕眼睛骨碌碌一轉，冒了個主意出來：“這是小程哥寫的？”

    楊白華臉色一變，沖楊小燕使眼色。

    楊小燕眼睛亮亮地看著他，裝作看不懂。

    楊白華暗罵一聲。

    這個問題果然引起了楊家爸媽的注意。

    楊爸問：“小程？你哥的朋友？”

    楊小燕搶先答道：“是啊，哥沒跟你們說過嗎？是哥哥的好朋友，搞音樂的?！?/br>
    楊白華手心出汗之嚴重，讓他握著方向盤時都有些打滑。

    聽到“好朋友”三字時，楊媽還有些許期待，可聽到“搞音樂的”，楊媽下垂的嘴角往下一撇，做出了個不屑的表情，倒和楊小燕剛才的神情有異曲同工之處。

    “囝仔，聽媽一句話，別跟這種沒正經工作的混一塊兒，你跟這些人不一樣，你是好好考大學，一步一個腳印考出來的大學生，天之驕子，這種學藝術的，好多都是小混混，都是沒路走才學藝術，沒出息?！?/br>
    楊白華沒說話，倒是楊小燕又搶了白：“小程哥家里可有錢了，人家愛學有什么關系?！彼洲D頭跟楊白華撒嬌，“哥，是不是呀?！?/br>
    楊媽一窘，看向楊白華。

    楊白華順著他媽的話說：“隨便寫寫唱唱而已，是沒什么大出息?！?/br>
    楊母找回了點面子，“嗬”了一聲，轉向小燕：“聽見沒，有錢人才搞這些東西?！?/br>
    小燕裝作沒聽見，擺弄著楊白華的手機，越聽越心動。

    她試探著問楊白華：“這也是小程哥隨便寫的？像以前一樣，沒打算拿出去賣？”

    楊白華急于結束這個話題，用力按了按喇叭，沉聲答：“他家里有錢，不稀得賣歌這點收入。再說，他可不高興讓音樂和錢扯上關系?！?/br>
    這下楊小燕放心了。

    她悄悄將那三首demo中的兩首挑出，轉發到自己的微信上，又動動手指，迅速而無聲地刪去了楊白華手機上的轉發記錄。

    第9章 天才炮灰逆襲記（九）

    趁著遠離楊白華的幾天，池小池把《心間語》、《愛你》和《秋思》的demo正式版一一整理完畢。

    歌名是程沅精心起的，要發布，必須，也只能是這三個名字。

    程沅的金手指挺好用，池小池只要想著創作，腦中就有無數旋律篇章自然涌出，所以這些工作并不難。

    在錄完最后一首歌后，池小池躺在床上發表使用感想：“感覺自己仿佛一個藝術家?！?/br>
    061笑：“你以前不也是?！?/br>
    經過鬼片一夜的吊橋效應，兩個人的革命階級友誼得到了強化，現在嘮起嗑來越發順溜。

    池小池說：“以前就是個高中畢業的學渣，現在一眨眼混到本科畢業了?！?/br>
    系統說：“……原來連續拿了三年獎學金的學生能叫學渣?！?/br>
    池小池幽幽道：“連我成績都知道了?？次夷囊荒甑脑L談知道的啊?！?/br>
    061：“……”被套路了。

    池小池感嘆：“看我電影，還追我訪談。腦殘粉真可怕?！?/br>
    061：“……”我不是，我沒有，我真是正經系統。

    061垂死掙扎道：“我只是想了解你，方便執行任務?！?/br>
    池小池翻了個身，面朝向天花板，不說話了。

    這份沉默讓061突然有點慌亂。他發現自己這話說得不大漂亮，補充道：“……你也不全是我的任務?！?/br>
    這話倒是出自真心。

    池小池是他第十一個宿主。

    而對宿主而言，在陌生又孤立無援的世界里，系統就是唯一可信任和依賴的了。

    雖然被格式化過，但061憑殘留的感覺，知道每次和宿主離分，都不是太愉快的經歷。

    061想做冷酷的沒有感情的系統，就是因為不想再為離別傷感。

    但他好像還是做不到。

    池小池說：“你不要解釋了?！?/br>
    061：“我……”

    池小池幽幽道：“我竟然這么快就失去了你的寵愛?！?/br>
    061：“……”

    池小池嘆息：“我不再是那個你愛的池先生了?！?/br>
    061：“……”我就多余關心你。

    不過他也松了一口氣。

    池小池和他之前經歷的宿主都不大一樣，言談中有些孩子氣，行事卻獨立冷靜得很。

    這樣的人，嘴上花頭多，但很能分得清利弊得失。

    他回到現世的愿望很強烈。就算將來要說再見，大概也不會太難。

    戲癮發過后，池小池陷入了沉默的賢者模式。

    他伸手摸了摸床頭的安眠藥藥瓶，才發現里頭已經空了。

    池小池起來，準備換衣服。

    061：“你去哪兒？藥房這個點兒都關門了?！?/br>
    池小池說：“那我找個歌廳去蹦迪。蹦到藥房開門?！?/br>
    061：“……”

    程沅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為了把demo做完，他連續熬了三天，現在去嗨，萬一嘎嘣一下死過去了，到時候他工作報告怎么填？“宿主因浪而死”？

    061無奈，說：“躺下?！?/br>
    池小池欣喜道：“六六，打算免費送給我催眠卡了？”

    061：“……”誰是六六啊。

    池小池猜到了061在想什么：“我琢磨著吧，叫你零或者一都不大好，容易引起誤會?！?/br>
    061：“……”

    池小池：“所以還是六六好聽?！?/br>
    061深深嘆了一口氣。

    六六就六六吧。

    他說：“你總是依賴藥物，對身體不好。這樣吧，每天睡覺前我給你念書，說不定會好一些。就算你睡不著，聽我念書，也不至于無聊?！?/br>
    池小池這回是真正沉默了。

    061問：“這樣可以嗎?！?/br>
    池小池把取下的外套掛回衣架，坐回床上：“服務挺到位啊。以前你的宿主都享受過這種待遇嗎？”

    061溫和地回答：“我只碰見過你一個睡不著覺的?！?/br>
    池小池在床上躺平，單手枕在腦后，說：“……好啊?！?/br>
    “想聽哪本？我現在回系統大廳下載，五分鐘后回來?！?/br>
    “《哈利波特》?！背匦〕貓蟪鰰髤s遲疑了，“不，不要《哈利波特》?！?/br>
    系統好脾氣地等著他的回復。

    很快，池小池字正腔圓地報道：“人教版高中政治書?！?/br>
    061：“……稍等?！?/br>
    系統去了五分鐘，準時返回。

    他展開書頁，輕咳兩聲，開始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