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龍門掃了那兩個男孩子一眼,他們的笑容頓時像變戲法似的瞬間一收, 肩膀塌下去,有些眼神呆滯地后退一步,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空曠的走廊里立刻只剩下了他們三個。 優化含笑走近他:“我們和伍珊是老朋友了,她轉學之前和我倆也是同學?!?/br> 那你們這個班還真是蠻厲害的,竟然能有三個人同時進入省隊。司陸心道,但是看著她們沒說話,顯然不太關心她們說的內容。 “別緊張嘛,”優化注意到司陸繃直的后背,勾了勾唇,“你就不好奇我們是哪個學校出來的?” “你是不是和伍珊感情不錯?你喜歡她吧?那你知不知道她接近你……” 優化的話沒說完,“砰”地一聲司陸面無表情地關了門。 這種行為不是很有禮貌,但這個人明擺著要挑撥離間的嘴臉他也確實不太想看下去。 只是門縫闔上的那個瞬間,他似乎聽見另一個女孩訓斥了那個女孩一句什么。 司陸沒有聽清,也沒有放在心上,拉下拉鏈脫了外套,剛在門口的衣架上掛好,邱凌已經在招呼他過去討論題目了。 …… 晚上九點三十分,走廊里靜悄悄的,大部分人不是跟自己的隊友在樓下自習室復習,就是窩在宿舍里自習。 公共浴室里也沒有人,伍珊一人獨享了三百平米的浴室,半個小時以后拎著籃子往回走。 她的宿舍和浴室分別在走廊兩頭,所以回去的路上會經過樓梯間。她路過的時候,有人正在從樓下往上走。 腳步聲“噠,噠,噠”地響起,一聲一聲,緩慢又有力,在樓道中幽幽地回響,隱約地透出一種詭異。 伍珊隨意地偏過頭掃了一眼。 是李玨瑯。 他正抱著書邁上最后一個臺階,見她看過來,回了一個微笑。 伍珊既然調查過司陸的背景,對李玨瑯這個人也有過一點了解。對于這種靠非正常手段進入比賽的人,她一向是十分不喜的,只是這個人身上的氣息有些古怪,隱約還有點熟悉,她不由多看了兩眼,同時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禮。 這個人和她客套地笑過之后明明已經踏上臺階了,不知怎地,突然腳步一轉又走回來,仍然保持著剛剛的微笑,卻又好像和剛剛有哪里不同,和她打招呼道:“伍同學,晚上好?!?/br> 伍珊轉過來:“有事?” 李玨瑯開口就問:“你和司陸很要好吧?” 伍珊瞇起眼睛:“和你有什么關系嗎?” 李玨瑯笑了笑:“你別介意,我好歹也算他的表哥,關心一下表弟的情感生活而已?!?/br> 他不笑還好,越笑伍珊越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在今天之前,我還從沒見表弟這么關心一個人呢?!崩瞰k瑯說道。 “司陸同學有著一副關愛同學的熱心腸,李同學以往沒有注意到罷了?!?/br> “沒有這么簡單吧?”李玨瑯道,“你放心,咱們都是同齡人,我不會和伯母告密你們早戀的事情的。只是頭一次見到表弟這樣,有些好奇地來問問你而已?!?/br> 伍珊心道你伯母可比你還要早撞見他們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呢。 李玨瑯道:“我們家的情況有點復雜,不知道表弟有沒有告訴過你。如果他沒說,由我來說也不太合適?!?/br> 伍珊沉默地看著他。 李玨瑯笑著說道:“總之,表弟在家里一向沉默寡言,獨來獨往,連伯母也不常和他獨處。表弟一直很孤單,現在有了你,就拜托你多關照他一二了?!?/br> 伍珊如果不是覺得李玨瑯有點古怪,這會兒早走人了,但因為心底的一點懷疑,她還是耐著性子道:“李同學,我想你誤會了,我和司陸確實只是普通同學關系。而且,你和司陸的關系并沒有你口中這般相熟,你一不是他的父母,二不是他的親兄弟,又何必特意與我說這番話呢?” “對,我們倆關系確實沒那么熟,比不得你們普通同學?!崩瞰k瑯在最后四個字上加了重音。 這話說的,伍珊皺了下眉。 他又道:“只是,我看過那個新聞?!?/br> 伍珊:“?” “就是前段時間熱搜上的那個,你和田啟,那個事情應該只是段緋聞吧?” 一個陌生人,上來就問你和誰誰誰的緋聞是真是假,不是腦子有坑就是心里有鬼。 伍珊直接道:“李同學,不管你是出于什么身份,都沒有資格問我這些問題?!?/br> “啊抱歉,唐突伍同學了?!崩瞰k瑯雖然是在道歉,但語氣中卻并沒有聽出一絲歉意,“我只是出于關心而已,畢竟那個緋聞鬧得還挺大的。沒想到伍同學和大明星也挺相熟的。我聽聞田啟最初成績很差,最近進步卻很大,不知道是不是伍同學給他帶來的影響???” 這個人也太奇怪了,與其說他是在關心司陸,倒不如說他是在關心她的情感生活。 按照正常推論來想,一般人會猜測李玨瑯是不是對她有意思,是不是對她一見鐘情了,所以現在是在旁敲側擊她的情感狀態。 可是伍珊不是一般人,她左思右想,只能推測出這個人,可能,對田啟有意思??前面說那么多只是鋪墊而已? “李同學,這里是冬令營,不是八卦小報的采訪現場?!?/br> “啊抱歉?!崩瞰k瑯又是毫無誠意地道了聲歉。 “時間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蔽樯旱?。 “好的,伍同學,再見?!崩瞰k瑯繼續笑瞇瞇道。 伍珊拎著籃子轉身就走,直到推門進宿舍的那個時刻還能感受到李玨瑯站在原地目送她的目光。 灼熱,探詢,且意味深長。 趙莢坐在自己的位置前面,聽見她進來,抬起頭,微紅著張臉摸過來:“第一次感覺怎么樣?” 伍珊:“?”這副含羞帶怯的表情配上這句話和這個語氣,怎么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趙莢又好奇地湊近一點點:“我是說公共澡堂,第一次大庭廣眾之下洗澡感覺怎么樣?” 這個用詞還是很奇怪啊,大庭廣眾洗澡?但又好像沒有說錯。伍珊回想了一下空曠的被她承包的三百平米澡堂,回復道:“挺爽?!?/br> 趙莢又用那副“你真乃神人”的表情看她。 伍珊頂著她崇拜的目光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往洗衣機里放好,把洗衣粉也倒進去之后,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地輕拍了一下床柱。 她終于想出來李玨瑯這個人到底是哪里有違和感了。 他從頭到尾都在微笑,但他嘴角的弧度始終沒有變過,眼睛也從來沒眨過,就像是一個嘴角被設定了固定上揚角度的機器人,不像是一個活人。 又聯想到他胸口散出的那一點子灰氣,伍珊突然覺得他剛剛從司陸一直問到田啟的原因,可能就不是那么簡單了。 …… 冬令營的比賽分一試和二試,分別在開幕式之后的兩天進行,然后冬令營剩下的時間則用于聽講座,參觀學校,還有京大自己組織的一些小測驗。 冬令營300多名參賽選手,最后能進入國家集訓隊的也不過幾十人而已。而唯有進入國家集訓隊才能拿到top2兩所高校的保送資格。 所以對于多數人來說,他們是沖著降分錄取名額和自主招生加分來的,因此比賽之后的三天才是重中之重。 李玨瑯去年也是抱著這個心思來的。 如果當時他憑自己的實力進入省隊,那么他和司陸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利益上的沖突。只可惜他就差了那么一點兒,就不得不讓司陸給他挪挪地方。 司陸是真的想做競賽的人,而他李玨瑯,不過是把競賽當作升學的跳板而已。 司陸這種人真是惹人嫉妒,明明靠高考也能上好大學,為什么非要來參加競賽,和他們這些偏科選手競爭呢? 所以,即使他李玨瑯拿到了京大錄取的優惠分數,可是司陸如果被保送了,他仍然會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頭頂上。 自從得到那樣東西,李玨瑯已經不滿足于自己拿到降分錄取了,他也想拿到國際奧林匹克競賽的金牌,他也想站在世界的頂端,然后,居高臨下地俯瞰司陸,看著這個一直以來在所有親戚老師同學口中,都將他死死壓制在腳下的人,也有一天,被他踩在腳下。 李玨瑯反鎖了宿舍的門,他的室友出門洗澡去了。他一個人待在宿舍里,拉了窗簾,又扒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確定走廊上沒有人經過,才把手伸進領口,從自己的毛衣底下拉出來一條項鏈。 那項鏈上墜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玻璃珠子,在日光燈之下,反光得有些耀眼,如果細細看去,會發現珠子中間還似有一團白中發灰的煙氣在緩慢地流動。 李玨瑯握住它,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口中喃喃了一句什么。 他的指縫間瞬間泄出一陣耀眼璀璨的白光,李玨瑯緊閉雙眼不敢睜開,將手中的珠子捏得更緊,只能看到眼皮前一片紅通通的光,直到那片紅黯了下來,他才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 他的眼前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中年男子。 一襲灰衣長衫,打扮得像是個古人,頭上梳了發髻,手長腳長,負手而立,一張國字臉上長須飄飄。 李玨瑯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七出頭,在這個看起來足有兩米的人面前只有仰視的份。 “朱先生?!崩瞰k瑯遲疑地問道,“您剛剛是不是借用了我的身體?” “怎么,你不樂意?”被稱作朱先生的人居高臨下地看他。 “不不不,當然不是?!崩瞰k瑯忙不迭地否認,“您能借用我的身體是我的榮幸,只是剛剛實在太突然了,我有些……” 朱先生板著張臉,不耐道:“榮幸就行了,你叫我出來就為這事?” 李玨瑯其實還想問他究竟拿自己的身體做什么去了,但到底是沒敢問出口,只能道:“不,不是,只是馬上就要比賽了,您答應我的那件事情……” 朱先生沒有看他,一邊打量著屋內的陳設一邊道:“我說過會送你進國家隊自然就會送你進去。當時為了幫你進省隊,我都能做到為你改掉已經提交的卷子上的答案,現在國賽有我和你一起直接答題,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是,只是國家級的比賽到底和省里的不一樣,我不是懷疑您的能力,只是想確認一下,對司陸的事……您打算怎么做?” “我是神仙,憑法力干擾他比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br> 李玨瑯舒心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到時候我在考場上握緊琉璃珠就行了是嗎?” “對,只是為了將事情做得更隱蔽一點,不被我的族人察覺到,你需要給我一件東西?!?/br> “什么東西?”李玨瑯有點緊張,同時也有一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得到這串項鏈是在省賽之后,他母親回了趟老家,特意拜了一次朱子祠。朱子是南宋有名的儒學家,據說是他母親那一脈的先祖。他母親說她小時候只要去拜一拜祠堂,那一次考試必然能拿高分。 李玨瑯那時候對這說法是不屑一顧的,他參加的是數學競賽,拜什么儒學家呀?沒成想他母親還真為他帶回了這個寶貝,據說是憑空出現在了香爐里的,被祖先開過光了。 之后項鏈被他母親強行放在他的枕頭底下作護身符。當天夜里,李玨瑯就見到了這位朱先生。 當時李玨瑯差點沒被嚇死。 大半夜的,床頭站了個黑影,一雙眼睛閃著詭異地光芒緊盯著他,他沒嚇得尖叫出聲簡直是膽子忒大了。 而且不幸中的萬幸,朱先生不是個美艷的女子,而是個樸實的中年男子,看起來著實不像惡鬼,所以他們倆才能心平氣和地進行了初步的對話。 朱先生掐指一算,就知道他這次會離省隊再差一步之遙,干脆幫他潛進考試院,改了道他做錯的題,幫他成功踩著線進入省隊。 朱先生幫了他這么大的忙,卻一直沒提需要他做什么,所以李玨瑯的一顆心就一直吊著。 直到現在,朱先生終于說到他需要的東西了。 他就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時候。他得到了好處,相應的,肯定要付出代價。 李玨瑯心中一緊,從《海的女兒》里小美人魚失去的歌喉,一直聯想到古往今來各種志怪小說里和女巫做交易以后丟了聽覺視覺味覺觸覺……各種覺的悲慘主角。 他幾乎忘記了呼吸,雙手在身側微微顫抖,喉嚨發干,結結巴巴地強撐著道:“您,您需,需要什么東西?一只手?腳?眼,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