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他皺著眉問道:“譚老師,你說光污染會影響天文科研,那羅斯投資要建的天文城,是不是會影響到這里?” 譚臺長沒想到他會考慮那么久之后的事情,詫異的回答道:“那個不影響,天文城的選址好多年前就定了,但是拉不到投資,遲遲沒能動工。地址選在天文臺相反的方向,而且位于山腳的位置,相距超過30公里,我們在山頂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而且啊……說是天文城,能來的也只是對天文觀測感到好奇的游客,或者天文愛好者,實用性最大的還是科普館,能夠吸引更多的學生了解、關心天文,大概就是羅斯投資做的善事了?!?/br> 哪怕是對地方經濟發展并不關心的譚坤,也為羅斯投資的決定感到欣喜。 一直老老實實的徐思淼,忽然伸手快速捏了捏韓訓的指尖,動作輕盈迅速,只有韓訓詫異的轉頭盯著他。 他的眼睛微瞇帶笑,滿臉“快看臺長都夸我做善事”的小表情,似乎在等韓訓出聲贊同譚臺長的話。 韓訓還沒做出表示,發現兩個年輕人小動作文鶴山,忽然覺得譚坤的話戳中了小情侶的隔閡。 于是文老善解人意的咳嗽一聲,說道:“老譚,你還是繼續講講天文觀測是事情吧?!?/br> 說起天文觀測,就是內行為了取數研究熬成禿子,外行卻覺得仰望星空實在浪漫的一件事。 譚坤作為資深禿頭研究員,從他第一次參與天文觀測的青蔥歲月講起,說出了一位天天和數據打交道,為了排除干擾項,翻爛圖書館文獻的苦逼研究員的生活。 在他的視角里,浪漫只存在于追求妻子時絞盡腦汁的沒話找話,用專業知識寫情書的日子,結果他的妻子來一句:有空多看看《天文學與天體物理》《自然》,搞點正經研究,比你搗鼓星座的名字拿來串成狗屁不通的情詩有用。 譚臺長自我嘲笑的幽默,逗得劇組成員哈哈大笑。 理工科的直男浪漫,總是受到女性的白眼鄙夷,但是這樣的鄙夷之后,她們又沉溺于這樣的笨拙,選擇嫁給了可愛的研究員,陪研究員們一起過上晝夜顛倒、夜不能寐的研究生活。 天文研究的對象特殊,可研究的過程充滿了普通人的色彩。 他們在晨昏線永遠黑暗的一面仰望星空,過著遠離塵世的隱士生活,卻又帶著一日三餐困倦侵襲的凡人色彩。 文鶴山笑著問:“你把你們的工作者說得這么普通平凡,有沒有什么不普通不平凡的拿來我們拍電影???” “不普通的?”譚臺長神秘一笑,伸出了右手。 他的大拇指在另外四指,快速掐算,仿佛經驗老到的算命先生。 大家都被他的動作震住了。 半晌,譚臺長指了指關閉的圓棚頂端,說道:“我掐指一算,今晚有雨?!?/br> 所有人一臉懵逼,不知道該震驚于搞天文的人真的會夜觀星象算天命,還是該問譚臺長是不是在開玩笑。 結果,譚臺長哈哈大笑,“萬象今晚真的有雨,不過,我看了天氣預報?!?/br> “……” 愉快的結束望遠鏡的游覽活動,韓訓對天文工作者的了解更深一些。 平凡、普通的研究員,和埋頭實驗室的科研者沒有多少區別,只不過,研究的是宇宙中的星星,讓他們渾身帶上了神秘色彩。 他們在譚坤的熱情邀請下,坐在食堂準備品嘗品嘗萬象天文臺的伙食,結果飯菜還沒端上來,外面就飄起了細細碎碎的雪花。 山腳下雨,山頂飄雪,譚臺長說:“我下山的時候趁著有信號看了看天氣預報,果然就下雨了,氣象很準嘛。文老,反正你們今天才上來了六個人,不如就住這兒,等雪停了再走。不然越往山下走,雨越大,容易出事?!?/br> 文鶴山盯著外面白花花一片的雪,問道:“你這兒住得下?” “這段時間申請觀測的團隊少,還有三四間空房?!弊T坤算了算人數,說道:“你們年輕人,擠一擠,就當提前體驗我們天文研究的辛苦生活了?!?/br> 要擠,當然是徐思淼和韓訓擠一間。 天文臺的房間是賓館式裝修,用的還是蓄水熱水器,還有熱空調。 環境倒是比韓訓想象的好很多,至少不用在露天山頂安營扎寨,過風餐露宿的可憐生活。 徐思淼一進來,就慣性翻箱倒柜,保證這里絕對安全之后,忽然嘆息了一聲。 “我說什么?神仙都要留住你?!?/br> “是是是,預言家?!表n訓再也不怪徐思淼黏膩膩了,要不是小徐同志大有先見之明的跟上來,估計他真得跟誰擠一間,或者自己出去熬一晚上夜。 兩個大男人秉承節約用水的原則,一起進浴室洗了熱水澡。 四十多分鐘才出來,差點兒還淋了一身冷水。 “我都說了搞快點!”韓訓拿著毛巾擦頭,憤怒的抓起浴巾往徐思淼身上砸。 徐思淼接過浴巾,順便把韓訓給裹在懷里,道歉說道:“太久沒用這種熱水器了,忘記時間了,來我給你暖暖?!?/br> 韓訓掙脫這人灼熱的懷抱,趕緊穿衣服。 還暖? 再暖全都白洗了。 難得早早躺在床上睡覺,韓訓還有些不習慣。 平時他都要敲敲劇本,刷刷網頁,看看電影,今天什么條件都沒有,手機還沒信號,隔音條件也差,兩個人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醞釀睡意。 差不多凌晨的時候,韓訓就被搖醒了。 “嗯?”他睡意朦朧的發出聲音,根本不想睜開眼睛。 徐思淼卻吻了吻他,低聲說道:“我們去看星星?!?/br> 山頂的雪沒有下多久,地上鋪著淺淺的薄霜,夜空澄澈清涼,整片藍黑色的幕布上,星云密布,銀河閃耀。 徐思淼和韓訓走在通往天文臺的路上,只靠月色都能照亮前方的水泥路。 “那顆就是北極星,看到沒有?”徐思淼伸手指向天空,低聲說道,“萬象山的星星,確實比其他地方亮?!?/br> 韓訓瞇著眼睛,仰頭望向天空,眼前都是一堆大小不一的星星,總覺得每顆都像北極星。 “啊?!辈欢b懂韓老師意味不明的回應一聲,“很亮?!?/br> “要我教你認星座嗎?”徐思淼并不在意韓訓的興致缺缺,“那邊有顆紅色的,是天蝎座的主星,然后大犬星座的天狼星,小犬星座南河三,獵戶座參宿四?!?/br> 他指著天上明亮的星星,一顆一顆數給韓訓看。 然而韓訓很不給面子的打了個呵欠。 “困了?” “沒有?!表n訓揉著眼睛,仰頭隨手指了一顆超亮的星星,“那顆呢?” “仙后座的β星?!?/br> “這個呢?” “是我的星?!?/br> 韓訓轉頭看他。 徐思淼笑著說:“御夫座?!?/br> 即使凌晨腦子轉速慢,韓訓也明確的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韓訓真不知道,徐思淼整天哪兒來那么多精力調戲他,而且樂此不疲的說皇色笑話,仿佛他會惱羞成怒用小拳拳錘徐思淼胸口似的。 韓訓發誓,要錘也是大鐵錘,砸得徐總心服口服。 徐思淼見他清醒了,牽著韓訓繼續往前走,“開個玩笑,為什么又瞪著我。你是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多好看,再勾引我,信不信我在這兒打野戰?!?/br> 韓訓冰冷的手裹在他溫熱的掌心,忽然打了個冷顫。 他縮起脖子,帶著困倦悶聲悶氣的說道:“……零下你都敢打野戰,不怕吊凍掉?” 徐思淼亮晶晶的眼睛,透著星光,不要臉的湊過來說:“因為你里面足夠溫暖?!?/br> 韓訓:…… 韓訓服氣了。 為什么徐思淼長得這么好看,卻是一個流氓混蛋。 他們一路往天文臺走去,遠遠都能看到頂棚已經收了起來,露出了巨大的望遠鏡。 韓訓很想拍照搜集起來當素材,卻又怕涉及機密。 “你說,我們去敲門,會有人愿意讓我們進去嗎?” 徐思淼對這個設想很感興趣,他看了看緊閉的窗戶,建議道:“敲門可能不行,要是爬窗戶試圖破窗而入,估計很快就有人出來帶我們進去了?!?/br> 韓訓覺得徐思淼思想很危險,這樣的進去絕對不是進觀察室,而是進審訊室,順便還要連累劇組一干人等,說不定還要上一回社會新聞。 兩個人圍著白色建筑,眺望山崖風景,剛走到觀測站的背后,就聽到了譚臺長的聲音。 “文老,不叫韓編劇過來看合適嗎?畢竟劇本要他改吧?!?/br> “我也能改啊,航航也能改,大不了我待會進去拍兩張照片,回去給他看看?!蔽您Q山邊走邊說:“小韓小徐肯定在睡覺,我們悄悄去看了,明早就說敲門都叫不醒他們嘿嘿嘿……” 他還沒說完,就見到從天文臺背后繞出來的兩個人。 剛才還在嘿嘿嘿的文鶴山,皺著眉努努嘴,“你們這些年輕人,大晚上不睡覺干什么?” 韓訓縮在羽絨服里,已經被夜晚山風吹得頭暈腦脹,回答道:“看星星?!?/br> 沒想到,晚上不睡覺在天文臺還有獎勵。 譚臺長原本不打算讓劇組的人進入觀察室打擾研究員工作,但是今晚的觀測是內部取數,他只用和天文臺的工作人員溝通一下,占用幾分鐘時間,讓文鶴山和韓訓看看沒問題。 結果,一路走來,預定的兩人行,變成四人行。 譚坤帶著四個人進了觀察室,瞬間顯得擁擠。 已經連續工作九小時的三個觀測員,神情接近恍惚,無論譚臺長說什么,都是“嗯”“好”。 韓訓在他們臉上看到了熬夜的疲憊,畢竟顛倒了生物鐘,誰也不可能在凌晨保持抖擻的精神,迎接領導會面。 于是,他們安安靜靜的坐在觀測員身后,并不打算干擾他們的工作。 室內響著空調運作的輕微機械聲響,他們的觀測活動,更像是程序調試,隨時對電腦上漆黑一片的畫面進行捕捉。 時不時,他們會進行一些交流,指著屏幕上的數據,詢問同伴的意見。 天文觀測的過程,對韓訓這樣一竅不通的圍觀者來說,有條不紊得枯燥。 他看著屏幕上數據圖,只覺得自己在上數據分析課。 數字帶著陌生單位,畫成曲線圖,進行無數的對比,然后從一列一列的數字之中,找出它們之間的關聯,然后寫出外行根本不懂的專業論述。 韓訓困得想打呵欠。 突然,其中一位觀測員抓住同伴的衣領,激動的說道:“你看這個!移動數值符合預期?!?/br> 三個人一改之前網癮中年的頹廢,頓時精神奕奕的湊在屏幕前,看著一堆數據激動嚎叫:“老板,你看!” 他們的老板譚臺長趕緊上去,仔細觀察畫面,聽著他們激動的發表演說。 每句話都帶有韓老師腦速跟不上運轉的專業單位,語氣一次比一次高昂,甚至破音了還要啊啊的表達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