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她怕得很,怕別人說她有病,怕別人私下里竊竊私語將她當做怪物。 大夫來看她都看不好的毛病,她也不知道該尋誰說,只怕說給自己喜歡的人聽,又將他們都嚇跑了。 只能一個人害怕,害怕很久很久,怕到說不出話來,也不知何時自己就忘記了那些恐懼的事情,便又能做出尋常的樣子來了。 君楚瑾雖然猜中了她的心病,但并沒有為自己猜中了而有半分高興。 相反,他將小姑娘按在懷里安撫,在小姑娘看不見的地方,臉色卻好似覆蓋了一層冰霜般。 “若有人敢說你,我就將他們舌頭拔了?!彼吐曉谒吅宓?。 她聽了這話卻搖了搖頭。 “不要……”她的聲音悶在他衣服里,“疼的……” 他撫著她的腦袋,愈發覺得心疼。 “都依你?!?/br> 他唇角揚起一抹微冷的弧度,心道只怕對付那些嘴碎的人,拔舌也許都太輕了些。 待這些都說開了,梅幼舒臉上對著他終于勉強又有了個笑臉。 君楚瑾便叫來丫鬟仔細地照應著她,又抽空出府去處理些事務。 等到天黑時,他從外面回來徑直去往了海棠院,屋里的燈亮著,梨云卻守在次間。 “姨娘她歇息下了,奴婢怕她害怕,便將燈也都點著沒滅?!?/br> 君楚瑾微微頷首,便放輕了步子往屋里走去,卻瞧見原本應該睡下的小姑娘并未躺在床上,反而跪在床頭不知在做些什么。 待小姑娘察覺來人,便輕呼了一聲,一下子便將手背到了身后。 君楚瑾皺起眉頭上前將她手腕捉出,便瞧見她指尖上幾處細密的劃痕。 “你在做什么?”他沉聲問道。 小姑娘咬唇不語,他便將她身后的枕頭掀開,發現了底下藏著一把修眉刀。 “你拿這個做什么?”君楚瑾捏著那細細刀片,頗有惱火的跡象。 他轉頭瞧她方才的位置,抬頭一看,卻發現那帳子都被她扎壞了大半。 他捏了捏額角,頗無奈說:“不喜歡就叫丫鬟換了就是,為什么要自己拿刀子來割,你都傷著自己了,也不怕我心疼?!?/br> 梅幼舒遲疑說:“我不喜歡這帳子,我怕……” “怕什么?”君楚瑾看著她的眼睛,執意要她自己說出口來。 梅幼舒眼里蓄了淚,卻抱住他脖子說:“我就是怕,怕它落下來,將我一個人關在里面?!?/br> 君楚瑾嘆了口氣,將她抱起來,說:“你不早些與我說,不喜歡便將它拿走,往后都不掛了?!?/br> 梅幼舒躺在他懷里,才有些困倦地瞇著眼睛,又點了點頭。 “不拿也沒關系……等時間久了,我就不記得了……” 她的話似夢中囈語一般,即便是有所畏懼,也在努力地委曲求全,不敢將自己放在一個可以任意提要求的地位上。 君楚瑾摸了摸她的臉,恨不得將她變成個小玩意掛在自己腰上隨身帶著。 也省的那些牛鬼蛇神不知從什么角落里突然竄出來嚇唬她一下,叫她數日不得安寧。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54章 等他安撫她睡下后, 他便走出了屋去, 這時微珀便進來,與他說:“梅府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了?!?/br> 君楚瑾端起一杯熱茶,臉上的神情便被那霧氣給模糊了幾分。 “聽說她懷上了?” 他的聲音冰涼涼的,透著一股子寒意,與梅幼舒說話時的柔和音調都是截然不同。 微珀略略抬眸, 應了一聲。 “是?!?/br> “叫她將孩子流掉?!本z毫不留半分情面, 將這話說出了口。 “殿下何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微珀皺眉道。 “她自然知道怎么做對她最好?!本浇俏⒙N, 眼中冰冷而諷刺,道:“那些后宅的婦人就是太閑了?!?/br> 閑到連他身邊的人都可以肆意欺負了。 她們都看他臉色下菜碟, 似乎都只等他厭棄了小姑娘, 就可以肆意上手搓圓捏扁了。 他并非不是沒有料到小姑娘的身世會被人發現。 她在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出生,藏是藏不住的, 只有事情發生了,他才能替她解決掉。 只是他沒曾想,她會怕成那樣。 “那鄭氏并不曾令人去欺辱過梅姨娘,是以梅姨娘究竟出自何種緣由變成這樣, 一時也是查不清的?!蔽㈢暾f道。 那鄭氏面子上做的是極好的,除了刻意的冷待, 和一些軟刀子,實則也沒有對小姑娘造成什么傷害。 只是此刻說出來,也不過是憑白在君楚瑾的火上添幾把柴, 讓他將事情做絕了。 可那鄭氏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凡事都是有蛛絲馬跡可尋, 真要下了狠手,叫人知道了,也只會當小姑娘是個紅顏禍水的人物,這未必就是好事。 “惠兒私下里尋了道士看過,她肚子里的是個男胎,恐怕她未必愿意……” “她會愿意的?!本荒蛯⑺脑挻驍?,“能夠借此掰倒梅家大夫人,她沒什么不愿意的?!?/br> 那穗兒在來京的路上為了湊夠路費,亦滑了兩胎孩子,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竟不傷根底,還能輕易懷子。 恐怕孩子也只是她作為奠定地位的工具而已。 況且有更大的利益在前頭,不怕她不愿意。 鄭氏自己種下惡果,也必須一口一口地由她自己連本帶利的吞回去。 微珀瞧見他態度決絕,也就不再勸了。 只是覺得,他的情緒因為小姑娘的影響而變得愈發惡劣起來。 他一向養尊處優,從來都只有別人謙讓他的份,又有圣上撐腰,他自然也是個有脾氣的人。 只是在面對小姑娘的委屈與害怕時,他只能耐心地哄著,將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不敢對她流露出半分不耐,而那些因為心疼小姑娘而產生的負面情緒,總是會在別的地方發作。 是以他對鄭氏下起手來,竟半點也不顧及那些陰損。 白日里,梅幼舒偏愛在院子里曬太陽。 這樣熱的天,她便似那些愛晴的草木一般,非要吸收些陽光才肯回去。 “姨娘,你這幾日還會難過嗎?”梨云小心翼翼地問她。 梅幼舒掃了她一眼,說:“也沒什么好難過的,不過是怕黑了些?!?/br> 梨云點了點頭,這才敢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出口來,說:“殿下說,要讓您認微珀嬤嬤做親娘,唉,這都算是什么事情?!?/br> 梅幼舒默了默,問道:“這是為何?” “大抵是因為有人查出來王姨娘的過往了,那個……想來梅老爺和梅夫人都與你說過了?!崩嬖飘斨」媚锏拿鎸λH娘的話題也有些難以啟齒,轉而又有些發愁,“只是我覺得,就算要給您一個清白的身份,也不一定就要選嬤嬤是不是,再怎么說,也該選個當官的人。 只怕王爺稍微讓些蠅頭小利給他們,他們也不會不愿意的,偏偏是個嬤嬤的女兒,唉……還不如原來庶女的身份呢?!?/br> 梨云終于又忍不住碎叨叨地抱怨起來了。 梅幼舒聽著她的話,也一時陷入了沉思。 等到晚上君楚瑾回來,她便提起了這事情。 “你是不愿意嗎?”君楚瑾撫著她的臉,問道。 梅幼舒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怕嬤嬤不愿意?!?/br> 她既是個這樣不堪的身世,只怕是沒有資格去嫌棄別人的,更何況微珀嬤嬤性子極好,雖然很少與她說話,但她卻覺得對方不是個冷心的人。 “你莫要想太多,微珀她是個好相與的,你若是愿意認她做母親,往后她必然不會虧待了你?!彼麑λf。 梅幼舒聽他這樣說,自然沒了二話。 果然沒兩日,君楚瑾便專程選了個日子讓她給微珀敬茶。 彼時微珀的臉色冷得不能再冷,仿佛梅幼舒敬上前的不是茶,而是毒、藥。 梅幼舒見狀也只是不安地掃了君楚瑾好幾眼,君楚瑾以拳抵唇,似想擋去幾分笑意,卻仍舊對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梅幼舒便再沒有遲疑,聲甜地喚了對方一聲“娘”。 微珀見她一雙眼睛澄澈清潤,儼然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更沒有攀高踩低的心思,那張臉僅是單純的緊張,反倒像是怕她拒絕了她。 她嘆了口氣,便將那茶接下飲了一口放到一邊,隨即將梅幼舒扶起,說:“既然你喊了我一聲娘,往后若是行了越矩之事,我就更不會顧忌你的身份了?!?/br> 梅幼舒乖巧地點了點頭。 實則她對母親這個概念是模糊的。 一個是她親娘,把她當做工具一般對待,她是麻木慣了的。 另一個鄭氏則是扮得慈母,面熱心冷,小姑娘自然也體會不到所謂的母愛。 如今又認了個娘,她也不覺得有什么特別。 只是覺得微珀嬤嬤不管是不是認她做女兒,對方本身便是個很好的人。 待梅幼舒離開,微珀臉上顯出的幾分緩和也都掛不住了。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做她娘的——” 微珀的臉上難得有氣急敗壞的樣子。 “她很喜歡你,不是么?”君楚瑾唇角微揚,并不在意她的態度。 微珀定定地瞧了他一會兒,則是冷哼了一聲離開了廳中。 這事情辦的隱秘,但不代表沒人知道。 便說梅幼舒回了海棠院時,那宋嬤嬤竟上前來主動與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