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絮兒自然很好,謝王氏看向她,越看越滿意,這門親事也就定下來了。 謝王氏是比較傳統的母親,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她滿意,和錢嫂子有了默契,都不會通知謝黎一聲。 錢嫂子心想,無論少爺怎么想的,親事定下,她的謀劃便沒有浪費。因為只要定親,這樣一來,就算少爺突然有了大出息,絮兒已經是他未過門的未婚妻,牢牢地占據了少爺身邊的位置。 如此,也算為干女兒找到了一門好姻緣。 錢嫂子松了口氣,露出個滿意的表情,回自己床上休息。 快點睡,明天還要去鎮上添置定親用的種種物品…… 她的想法非常好,不過,只能說,前世幸好她不在,沒有插手原主的婚事,不然不知道要多出什么樣的波折。 也幸好,這輩子她算計的人是謝黎,謝黎本就在等著絮兒長大,對此不會生氣,不然絮兒嫁人后,受多少苦呢? 盲婚啞嫁最不可取了。 …… 第二天,謝黎和絮兒收拾好,正要和謝王氏打招呼,出門去鎮上,就看見謝王氏和錢嫂子換上了干凈衣裳,手里揣著籃子,也要出門。 這下正好四個人一起去。 從灣頭村出去,走半個時辰就是大道,時常有車馬行的馬車來來往往,四人搭了一輛回程的馬車,到了春田鎮。 鎮上今日十分熱鬧。 謝黎看了一眼,隨口道:“誰家娶親嗎?吹吹打打的好熱鬧?!?/br> 謝王氏生怕傷了兒子的自尊心,悶咳一聲,裝作沒聽到的樣子,看著外面。 錢嫂子笑呵呵回答:“聽說趙鄉紳家的小娘子今日嫁人?!?/br> 絮兒臉色一變:“什么,她不是喜歡少爺嗎?” “傻丫頭!”錢嫂子裝模作樣地拍了絮兒一下,“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傻,眼里只有人嗎?趙家看重的,不僅僅是人,還有身外之物?!?/br> 比如錢,比如權。 之前趙家縱容著趙小娘子喜歡謝黎,第一個,自然是謝家有錢,第二個,也是趙鄉紳覺得謝黎小小年紀過童生試,大有可期,想投資一下后起之秀。 誰成想謝敗落,謝黎還放棄了學業。 ——休學回家,從此不再參與同窗間的應酬,也沒有詩詞策論流傳出來,在趙鄉紳看來,就是放棄學業了。 這樣的夫家,如何配得上他女兒? 趙鄉紳不顧女兒反對,將她許配給了白家的大少爺,又怕夜長夢多,謝黎回過神來找上女兒,弄得不好看,只用了短短三個月就完成了三書六禮,催著白家接人。 今天就是趙小娘子嫁去白家的日子。 謝黎等人的馬車停在鎮子入口,看著紅艷艷的花轎由四人抬著,前面吹彈拉唱,后面堆滿嫁妝,繞城一周,往白家方向去。 謝王氏臉色冷下來:“好歹情分一場,她竟然嫁給了白家的兒子?” 錢嫂子都露出了詫異表情:“對,對啊,怎么偏偏是白家?” 絮兒自然知道白家,小臉上一片嚴肅,看著花轎路過,恨恨道:“少爺,我不喜歡白家!” 謝黎摸了摸她的腦袋,沒說話,等等花轎過去,示意車夫:“繼續走?!?/br> 他們來鎮上是辦正事的,可不是為了和白家較真。 …… 到了春田鎮上最熱鬧的菜市口,謝黎下了馬車,從身后背著的書生篋上取下紙墨筆硯,貼上招牌,宣布小攤子正式開張。 絮兒怏怏不樂地忙前忙后,幫著布置,心里還在記恨白家的人。 “你們這是做什么?” 還沒走的謝王氏看見,腳步一頓,驚得眼珠子差點調出來,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的兒子竟然淪落到當街給人寫字的地步?! 都怪那個失蹤的老東西!第一千零一次,謝王氏在心里罵了謝老爺,一股怨氣無處可發泄。 謝黎解釋了家里沒錢的事情。 謝王氏一愣,有些心累,十分無力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是的,家里沒銀子,黎哥兒長大,都要定親了,也該賺錢養家了。 “那,你們悠著點,不行就算了,娘的首飾還在,實在不行當了幾件,也能支撐下去?!?/br> “放心,我們就試試?!敝x黎隨口應付了謝王氏,轟她們,“你和錢嫂子不是要去添置東西嗎,快去,傍晚我們一塊兒回去?!?/br> 謝王氏苦笑一下,答應下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和錢嫂子進了不遠處的鋪子,一家家看過去,貨比三家,買下成親用的物品。 而這個時候,謝黎也終于接到了他的第一筆生意。 ——來自他的同窗。 第127章 年關將至,私塾放課,眾多私塾學生無事可做,在大街上游蕩。 碰巧,其中一個意外看見了角落里正在忙碌的謝黎,停住腳步:“這不是謝黎嗎?” “哪呢,你什么眼神?讓開,我看看……等等!還真是?!” 第二個書生揉了揉眼睛,震驚得險些不敢相信,捅了捅身邊的人:“走,上前看看?!?/br> 四人圍了上去,打量著謝黎簡陋的攤子,故意干咳一聲引起謝黎注意力,等謝黎發現他們,笑嘻嘻問道:“謝黎,你這是怎么回事?” 謝黎放下書,抬頭看了一眼,看著他們臉上不懷好意的表情,神色如常,露出一個客套的笑容,十分淡定道:“是你們啊。沒什么,我在這里賣字,要不要帶上一副回去?” “賣字?”幾人對視一眼,臉色古怪。 謝家大少爺當街賣字,有趣,有趣。 其中一個青衫書生眼里更是閃過一絲幸災樂禍,揮了揮手:“行啊,給我來一幅,就寫‘慘絕人寰’四個字,會不會?” 這擺明了就是戳人心窩子。 邊上個子小小、存在感有些微弱的絮兒惡狠狠地瞪著青衫書生,踮起腳,不服氣地開口:“你這個人怎么回事……” “沒事?!?/br> 謝黎抬手攔下她,拍拍她的肩安撫她情緒,臉色從容,沖青衫書生說:“會是會,不過我這字難得,你身上帶的銀子夠嗎?” 青山書生嗤笑,掏出一個荷包掂量了幾下:“謝大少爺都知道計較銀子了,有進步。這里有二兩銀子,本大爺買你四個字,寫?!?/br> 謝黎忍俊不禁,揚眉而笑:“二兩銀子?馬兄,你這是在侮辱我嗎?看清楚,我這里的字,一個字十兩銀子。念在你我是同窗,送你一個字,四個字三十兩銀子,少一個子兒都不成!” 青衫書生臉色呆了呆:“三十兩?你莫不是瘋了?” 謝黎敲了敲矮桌邊新帖的招牌,示意對方看一眼。 ——古有一字千金,某年少輕狂,愿為一字十兩,不為名利,只為知己難求。 這句話的意思說,以前有人一字千金,我覺得,我不比他差,不過我愿意降價,一個字十兩銀子就行,因為我寫字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求一個知己。 無恥,太無恥!明擺著騙錢不說,還想要名氣,難道他真以為別人都是冤大頭? 馬兄拍桌:“謝黎,你過分了!” 謝黎摸了摸下巴,茫然自問:“我過分了嗎?” “何止是過分,你簡直瘋了?!绷硗馊艘舱痼@到不可思議,“你怎么不去搶?” 謝黎若有所思,上下打量著四人:“你們說這些……是以為沒錢嗎?” “你,你少用激將法!”因為謝黎的一句話,馬兄的整張臉漲得通紅,“我當然有錢,但是我不傻,不會為了斗氣白白送錢給你!” 謝黎沉默了,看了眼絮兒。 絮兒也看了眼謝黎,又看了眼馬兄手上的荷包,輕聲嘀咕:“四個字,二兩銀子……真的不傻嗎?” 馬兄:“……” 馬兄跟著沉默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憋屈到不知如何反駁。 最后還是謝黎站起來,慢條斯理地給他解圍:“沒事,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買賣不成仁義在,千萬別難受?!?/br> 說起來,這也是原主留下的人情債。 每個學渣的生命里都有一個重要角色,叫做別人家的孩子,原主就是這個年代里最招人恨的“別人家的孩子”。 學業好,小小年紀過了縣試、府試,得了一個童生稱呼。 家世好,謝家曾經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富戶,謝黎是嫡長子也是獨子,將來家產全歸他。 長得好,全鎮大半的閨閣少女都對他動過心…… 如此多的優點,可想而知給同窗們留下多大的陰影。 若是原主為人謙遜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他樣樣都拔尖,人也高傲,不太看得起這些同窗,話里話外常有不經意的貶損之詞,引來眾怒,人緣一向不太好。 尤其是眼前這個青衫書生,姓馬,因為在家排第九,外人給他取了個諢名叫馬九。原主第一次見他,自言自語說“馬廄?難道你家是養馬的?”,導致整個書院的人都調侃馬九家里是養馬的,給馬九的的人生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孩子已經夠可憐了,這個時候,就不必再擠兌他了。 謝黎想了想,和馬九說:“開門大吉,同窗一場,再加上你是第一個上門的客人,也是一種緣分,不如我送你一個字?!?/br> 馬九哼哼唧唧,臉色不屑而驕傲:“我才不需要,你謝家大少爺的字,恕我看不上眼!” 謝黎挑了一只適中的毛筆,一揮而就,寫出一個“九”字,吹干之后,不容馬九拒絕,強硬地遞給他。 “拿著,玩去,別打擾我在此處尋找知己?!?/br> 馬九簡直無語,這個謝黎怎么還嘴硬,真是死要面子,直接說他家里沒錢,窮得賣字為生不就行了? 不過…… 謝黎忽然變得這么好說話,他如果還針對,未免太不夠意思了。 馬九扭捏了一下,將荷包再一次遞過去:“潤筆費?!?/br> 謝黎一頓,看了眼馬九,看得馬九有些惱羞成怒,大喊“你看什么看”,才風淡云輕抬手示意了一下,叫絮兒收下錢。 有錢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