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有點誤會?!敝x黎坐回車廂里,掀開簾子,靠在車廂壁上,語氣勉強地解釋道,“他們氣勢洶洶的,來不及解釋,我只能先跑了?!?/br> “也是,這些鄉下人大字不識一個,講道理講不通?!?/br> 車夫深以為然,附和了兩句,絮絮叨叨叮囑謝黎下次別再招惹他們,得到謝黎的答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謝少爺別嫌我叨嘮,我這個人管不住嘴?!?/br> “哪里,知道孫大叔是為了我好?!?/br> 謝黎淡淡回了兩句,感謝過車夫的關心,退回馬車里,思考絮兒的事情。 要不然,還是先試著找找,找到之后,再視情況決定要不要送絮兒回去…… 萬一對方喜歡現在的女兒,不肯接受絮兒,他便不送絮兒回去,將絮兒繼續養在家里,要是對方接受絮兒,而且身份很高,他便提前去靠科舉,一定會再見到絮兒。 思索間,謝黎有了決定,馬車也回到了春田鎮。 在馬車行門口停下,車夫提醒了一聲到了。謝黎回過神,示意絮兒一起下車。下車后,沒有還價,按原先說好的支付了一百文錢租車費,又額外給了一百文給車夫,賠償車夫丟失的馬凳,以及謝謝車夫關鍵時刻的出手幫助。 車夫喜不自勝:“謝少爺下次再出門,一定叫我?!?/br> 謝黎笑笑,答應了,轉頭看向絮兒,招呼道:“走,跟少爺回家?!?/br> 絮兒下車后就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聽到這句話,表情恍惚地應聲跟在謝黎身邊。 謝黎看不下去,提醒道:“看著點腳下的路?!?/br> 絮兒似乎沒明白他說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一腳踩空,才驚醒般回過神,答應道:“嗯,我看路?!?/br> 謝黎皺眉,嚴肅地低頭看著身高不足自己胸口的小丫頭:“一切有少爺在,你的父母,少爺會幫你找,但是在找到他們之前,你要耐下心等待,再這樣恍恍惚惚,你父母還沒找到,你先出事了?!?/br> 絮兒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囁囁道歉:“我知道了,少爺?!?/br> 她分明還沒清醒,謝黎無奈,牽過她的手:“少爺牽著你,免得你走丟了都不知道?!?/br> 絮兒懵逼,看著少爺好看的手包裹住自己粗糙發黃的手,終于清醒了,說:“少爺,我不想找他們了?!?/br> “什么?” “我說,我不想找他們了?!毙鮾阂婚_始還有些猶豫,越說語氣越堅定,“他們沒有發現我丟了,我不喜歡他們,我想留在你身邊,一直服侍你,陪你去白鷺書院?!?/br> 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遇見少爺后,吃飽穿暖,還不用干很多活兒,她覺得已經夠了。少爺是好人,夫人和錢嫂也是好人,遇見他們是她的幸運,她不想現在這樣安逸的生活發生變化。 至于素不相識、從未見面的爹娘,她沒有感情,也就沒有那么迫切地想要找到,既然如此,就這樣,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謝黎聽絮兒說完,愣了愣:“你確定?” 對方是連縣令都要尊敬接待的人物,至少擁有六品以上的官職,只要絮兒回去,就是官家千金,有人服侍有人疼愛,比做丫鬟強上一萬倍,絮兒竟然舍棄這樣的身份,要陪他去書院做丫鬟? 謝黎耐下心:“絮兒,我們先找,找到對方之后再決定你要不要回去?!?/br> “不找!”絮兒難得的固執,“我就想留在少爺身邊?!?/br> 謝黎無奈地看著絮兒:“你說真的?” “我說真的,我不想回去?!?/br> “好,如果你不想回去,少爺也不會強迫你,等你日后想通了,想要回去,再和少爺說?!?/br> 絮兒忍不住小聲嘀咕:“我不說,我就要一直留在你身邊?!?/br> 謝黎聽見,挑了挑眉,心情竟然有些愉快。 如此一來也好,他先前還煩惱于絮兒回家后,護不住絮兒,如今她不回家,此事便不再是煩惱了。 日后她想回家時,他估計已經科舉有成,有了準備,能夠護住她。 …… 兩人回了謝家。 推門而進的時候,院子里安靜得有些異樣,謝黎直覺不對,松開絮兒,快步朝后院走去。 見后花園里,謝王氏靠坐在院子石凳上,發絲散亂,神情狼狽,謝黎上前一步,詫異問道:“娘,你在這干什么?” 謝王氏愣愣抬頭看謝黎:“黎哥兒,你回來了?” “我剛回來,娘,你怎么回事?”謝黎上前和她說話,轉頭掃了一眼正房,忽然想到什么,臉色微變,“你在這里,爹他……難道跑了?” 謝王氏肩膀顫抖了一下,臉色僵硬冷漠,沒有開口。 謝黎看見,已經心知肚明,皺眉忍耐問:“他跑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他說肚子餓,我便去前院吩咐錢嫂子送點東西到我屋子,等回去一看,人沒了?!敝x王氏目光懊惱而惱恨,“我只離開了一刻鐘?!?/br> 謝黎咬牙,事到如今,追究謝老爺是怎么跑的已經無濟于事,還是需要提前想好應對的方法。 ——他跑了,會去哪里呢? 謝黎想到這個問題,轉身出門,快步朝謝老爺幾個狐朋狗友家里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轉了個彎,往醉花樓而去。 鎮上沒有衙門,只有幾個鄉紳代為管理,如果真的想要告他,謝老爺一定會帶上朋友壯壯聲勢,一起去見鄉紳??墒撬切┡笥褯]有老老實實待在家的,白天八成在醉花樓,晚上九成在怡紅院。 這個時間,正是白日…… 到了醉花樓,謝黎焦急中略感意外——這里竟然沒看到那幾個人,也沒有看見謝老爺。 謝黎轉頭找小二打聽。 小二指了指對面的賭坊:“謝老爺剛剛來這里喝了幾杯酒,去了賭坊,公子要找人,便去對面找找看?!?/br> “多謝?!敝x黎向小二道了謝,快步朝著賭坊走去。 越靠近,神情越微妙。 為什么賭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又熱鬧…… “客人,您是第一次來嗎,沒見過您啊?!?/br> 走到門口,有伙計上來招呼,謝黎還沒開口,邊上一人笑了:“這是謝少爺,大約是來找謝老爺的,你帶他去就好,謝少爺可是書生,不愛賭錢?!?/br> 伙計露出驚訝表情:“竟然是謝少爺,小的眼拙,沒認出來。謝少爺快請,謝老爺在二樓廂房玩,用不用小的給您帶路?” 謝黎并不意外這里的人認識他,擺手說:“不用了,我自己去?!?/br> 原主在謝老爺的帶領下,來賭坊玩過幾次,覺得沒什么意思,后來才不來。謝黎有這里的記憶,熟門熟路上了二樓,找到廂房,敲了敲門。 “誰?!” “開門!” 很快有人來開門,打量著謝黎:“客人,這里是貴客廂房,你?” “我找謝老爺,我是他兒子?!?/br> 對方一愣,臉色立刻討好起來:“原來是謝少爺,怪不得看起來如此氣宇軒揚,和謝老爺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快請進,謝老爺正在下注呢,謝少爺要不要來玩一玩?” “我看看就好?!?/br> 對方的馬屁拍得謝黎有些無語,拒絕了他的邀請,謝黎往里面掃了一眼,在十幾人中一眼發現了謝老爺。 屋子里面空氣渾濁,謝老爺情緒十分激烈,和一群人站在桌前,盯著桌上的骰子叫嚷:“大,大,大!” 謝黎皺眉,走了進去。 賭徒還真是沒有理智的一批人,只要能賭,立刻就賭了起來,完全不顧及自己剛剛才被人囚禁,好不容易跑出來,應該立刻報官。 甚至,他站在謝老爺身邊,謝老爺都沒有發現。 謝黎心里嫌棄,忽然聽到賭桌的對面有人說話。 “謝兄,你又輸了,你的院子、鋪子和名下的田地都到了我手里,你還有什么能拿出來賭的?” “我,我跟你賭祖宅!” “地契呢?” “地契我當然帶在身上,給你看……” 謝黎愣住,抬起頭,看著謝老爺遞出去的黃色紙張。 震驚地認出了這份地契的真實,謝黎“啪”一聲劈手搶過,看著謝老爺,咬牙切齒:“你、瘋、了!” 謝老爺看見謝黎,心虛地抖了抖,但是想要翻倍的想法很快占了上風,他吹胡子瞪眼,不高興地伸手要搶地契:“東西還給我,你個小兔崽子,別打擾我贏錢?!?/br> “贏你個屁,滾開!”謝黎氣上心頭,狠狠地一腳踹向謝老爺,看著手里的地契,回想剛才聽到的話,氣不過,追上去就是幾腳,“什么事都不做!吃白飯!賭錢!逛花樓!偷家里的錢!偷地契!我今天就要打醒你!” 周圍人眼珠子險些瞪出來,震驚地圍觀兒子打爹。 “謝少爺……” “謝家侄兒……” 周圍人欲言又止的勸話,謝黎置之不理,將謝老爺揍得頭破血流,沒有力氣反抗,拎起謝老爺的后領子,拖著他往外面走。 謝老爺在家餓了三四頓,本就身體虛弱,跑出來之后又沒有好好吃東西,反而來賭錢,耗費了大量的精力,一時間竟然沒有掙脫開,狼狽地被謝黎拖下了樓。 “呦,謝兄有出息的兒子來了?” 贏了謝老爺的人名叫白侯,是謝老爺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同時也是這家賭坊的老板,看見謝黎拖死狗一樣拖著謝老爺,站在二樓圍欄處,發出嘲笑的聲音:“謝兄,回家好好練幾年再來。還有,謝家侄兒,你爹將地契輸給了我,你們現在住的院子屬于我,限你們三天之內搬出我的院子?!?/br> 謝家現在住的院子,已經成了白侯的東西…… 謝黎想到這里,冷靜得可怕,盯著謝老爺的腦袋,只恨沒有打斷他的腿,讓他有機會跑出來。 和前世一樣,謝家……完了。 …… 回到家,謝黎砰一聲扔開謝老爺,轉身關上院門。 等得心焦的謝王氏聽見動靜,看見這幅場景,嚇了一跳,擔心地問道:“黎哥兒,怎么,難道你爹真的去報官了?” 父告子忤逆是一樁大罪,一旦告實,不孝的孩子剝奪功名,還要受到酷刑折磨,謝王氏生怕自己一時大意,毀了兒子的前途。 不過現在發生的事情,和忤逆罪帶來的傷害也沒有什么差別了。 謝黎眉心皺起,開口道:“沒去報官,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在賭錢?!?/br> “什么?”謝王氏一愣,隨即慶幸起來,“好,賭錢好,沒有告你就好?!?/br> “不?!敝x黎打斷她的話,“娘,事情很嚴重,我和你說,你一定撐住?!?/br> 謝王氏愣?。骸霸趺凑f?” “他跑的時候,應該將屋子翻得亂七八糟?” “是亂了很多,我也沒心思收拾……”謝王氏說到一半,忽然停住,懷疑地問,“他把我的首飾當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