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一陣抱頭痛哭之后,隔壁那廂房終于沒了動靜。 可唐嫵手里這紅糖粑粑,卻是一下就沒了滋味,怎么都吃不進了。 且不說隔壁那夫人說的對與錯,就單聽著她話里對女兒的疼惜與愛護,就足以叫唐嫵羨慕了。 這世上就是這么不公平。 有人含著金鑰匙出生,生來就是高門貴女,學的都是如何做主母,有人卻生在污垢里,連做妾室都算得上抬舉。 她忽然,想起了程煜對她說的那些話。 縱然她知道他是真的對自己好,可她也知曉,勾欄瓦舍里的唐姑娘,和高門大戶里的程家女,已是背道而行地走了近十四年。 這段時日,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所以即便她得知曉這一切都是真的,也未曾抱過程家會認她的幻想。 那對兒母女的對話唐嫵能聽見,郢王自然也能聽見。 可這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不一樣的,唐嫵聽了這話跟針扎一般,郢王卻只是輕皺了眉頭。尤其他身為皇親國戚,這些平民百姓的思想他根本是不會有。 “殿下,妾吃飽了?!碧茓车?。 郢王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絲,又道:“過會兒我再帶你去買些首飾?”晉江閣旁邊,就是賣收拾的碧水苑。 唐嫵搖搖頭,“妾想回府了,剛吃飽,已經有些倦了?!碧茓匙詡€兒總結的,懷孕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好吃懶做了。 這不,才回府邸,還不到亥時,唐嫵就趴在他腿上睡著了。 郢王等了許久,直到她睡實了,便叫了曹總管過來。 “殿下可是有事吩咐?”曹總管躬身道。 “于楨的母親去世了,他回了堻州,你去庫里撥些銀兩給他送去。還有,你去程國公府給我遞個消息,叫程煜明日午時來府里一趟?!?/br> —— 次日,還不及午時,程煜就被曹總管引到了東邊的書房。 程煜雖然衣著整齊,卻也難掩其疲態,他眼里下的烏青,簡直像用墨抹過了一般。 郢王看到他的時候,著實愣了一下,“若臣,你怎么這幅樣子?”若臣是程煜的字,只要郢王是私下與他相見,便都會這樣叫他。 “回稟殿下,我前陣子因為一些私事出了一趟遠門?!?/br> 即是說明了私事,郢王也沒有隨意過問的道理,只是點了點頭,又道:“若是需要幫忙,就與本王說?!?/br> 程煜躬身道謝。 片刻,郢王從桌案之上的匣子里,取出了那個刻著“嫵”字的牌子。 “本王有一事要交于你做?!?/br> 說著,郢王便將這“嫵”字牌遞到了程煜手上,“這牌子上的字,本王找人看過,是被動過手腳了。這上面原本是個‘妧’字,是后來有人刻意將它改成了‘嫵’字。咱們大燕的黃冊,是在嘉宣三年才冊立的,以前的都是戶帖,戶籍信息還并不完善,若臣,本王要盡快找到做這牌子的人家。從即日起,你便在京城里挨家挨戶地給我查,但凡有在癸亥年七月,因生子登記過的人家,你都給我找出來,一家也不許落下?!?/br> “且,本王還問過那雕刻師傅,他說這木牌后頭刻的字樣是如意,一般情況下吉祥如意這四字是不分家的,本王猜,這牌子極有可能是一對兒?!?/br> 郢王還未等說完,便聽程煜捏著那個牌子突然道:“殿下英明?!?/br> 郢王挑眉不解。 “殿下不必找了,另一塊,就在我手里?!?/br> 說著,他便將他另一塊“煜”字樣的生辰牌也拿了出來。 第55章 程煜將這“嫵”和“煜”兩塊牌子放到了一處,一同翻至后面,吉祥如意這四個字立馬對在了一起。 “這塊厚犀木,是祖父出征渝國大捷之后,先帝爺親自賜下的?!背天项澲ぷ拥?。 他沒想到,他找了那么久未找到的物件,居然在殿下手里。 程煜難掩喜色,要知道,他為了找了當年的奶婆子和那個道士,由北往南,從蘇州跑到惠州再跑到徽州,可是每次查到的線索,竟然到最后都斷了。 大燕為?;蕶喾€定,歷來就有“流水的官”這樣的說法,一個地方官任職三年便會借調到別處,接連反復,很少會有短期回調的時候。 即便他想用程國公世子的身份壓人,也是難得很。 且地方不比京城,只要有銀子,能竄改戶帖的法子比比皆是,甚至,就光是那個道士的身份,他就查到了三個! 程煜得到的最后一個消息是:王婆子早就過世了;劉道士已經飛去了九重天。 狗屁的九重天,聽完這句話,氣得程煜是咬牙切齒。 可光氣是沒用的,為此,他走遍了縣府的衙門。但最后,他才知曉官官互相勾結,沆瀣一氣,有多可怕。 他們整日里對他笑臉相迎,恭敬有加,嘴里卻是一句實話都沒有。 進來他正愁如何才能把妧妧光明正大地帶回到程家,沒想到今日就得到了這個生辰牌。 要知道,唐嫵的身份老太太定是不喜,為了程家的名聲,和二房三房的姐兒,若是沒有絕對的證據,老太太只怕會將此事摁下。 郢王看著這兩個牌子,徹底變了臉色,旋即他嗓音沙啞道:“若臣,你再說一次?!?/br> “殿下,若臣還有個早夭的meimei,她名喚程妧?!?/br> …… —— “王妃,世子被殿下叫到書房里去了,已是進去兩個多時辰了?!迸鍍旱?。 安茹兒手一抖,不小心將手里正調著的香也放錯了配料,“殿下……可是發現什么了?” “里頭什么情況,奴婢實在不知?!迸鍍旱?。 “不行,煜哥兒的事,絕不能一錯再錯下去,等老夫人過壽那日,我便單獨同老夫人開這個口,若是等殿下知曉了,這絕不是開玩笑的?!币宦牫天虾偷钕聠为氃谝黄?,安茹兒的心就止不住地發慌。 到了傍晚,等程煜走后,安茹兒便又去了一堂歲安堂。 曹總管進里頭去通報,郢王頓住半天,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冷聲道:“你去告訴她,老太太的壽宴,本王會與她一同去?!?/br> 曹總管闔上門,躬身對安茹兒把郢王的話復述了一遍。 話音兒剛落地,安茹兒就露出了喜色。 前腳剛回皎月堂,后腳她便給全院的下人賞了銀子。 —— 到了下月初,程國公府門口賀禮已是堆積如山,且不說這琳瑯滿目的珠寶補品無數,就光是這玉觀音就收了三尊。 按說六十歲已到了花甲之年,理應大辦,可老太太也不知從哪聽來了這么句話,說長者生辰不宜大辦,辦的越是隆重,越是轟動,那便是與提醒閻王爺來收人無異。 聽了這話,程老夫人還未等程衍之開始張羅,就把“只辦家宴,一切從簡”的消息囑咐了下去。 —— 當日,壽宴設在了程老夫人的福壽堂。 程衍之與林芙剛進門,就看到坐在上座的老太太正笑盈盈地拉著程曦的手道,“曦姐兒這字寫的,真是比祖母都好呦!” 程國公府共有三房,這程曦便是程家二房楊氏所生的長女。由于老太太一輩子只生了三個兒子一個丫頭都沒得著,所以她對著女兒家,倒是格外疼愛些。 一聽這話,程曦紅著臉兒道:“老祖宗疼我,我心里也是有數的,可老祖宗……總不能因為今個心情好,就來取笑曦曦呀!” 程老夫人一聽這話,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繼而將她抱在了懷里,嘆道:“我的曦姐兒如今都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了,看來我這老太太到底是老嘍?!鄙狭四昙o的人,好似每年生辰都會發出這般感嘆。 在他們眼里,只有看著孩子一個接著一個地長大,才知道歲月究竟過的有多快。 “祖母可不老!”說這話的,是剛剛跨進門的程煜。 老太太一見她這乖孫來了,眼睛笑地簡直瞇成了一條線,立馬招手道:“你個臭小子,祖母有多少日未見著你了,你快過來!” 程煜湊過去,先是拉住程老夫人的手給她帶了一串佛珠,接著又派人端上了不少的人參鹿茸。 程煜笑道:“祖母,這串佛珠是孫兒去年這時候去龍華寺求的,寶晟禪師看孫兒心誠,可是帶著它整整誦了一年的佛經!”寶晟禪師在京城的地位人人皆知,能得了他隨身的物件兒,那可是比那些個玉觀音,要珍貴多了。 說完,程煜便對著老太太行了個大禮道:“若臣祝祖母,福壽安康?!?/br> 要不說程煜是程老婦人的心頭rou呢,其實到了程老夫人這個年紀,她早已是什么都見過了,她身有誥命,金銀珠寶堆滿了院子,程家三房子孫承歡膝下,若是說她心里真有所求。 便該是希望這天倫之樂的日子,能長些,再長些。 所以,程煜這串佛珠,真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老太太一邊笑罵著程煜,一邊拉著他不肯撒手。這也就是所謂的,嘴上說著不要,但身體卻很誠實的真實寫照。 又過了一會二,程家二房的楊氏,和程家三房的李氏就都到了。 李氏家里是書香世家,代代清流,性子也很是和善,與林芙關系十分要好。 但比起李氏,二房的楊氏與林芙的關系就明顯要疏遠多了。 楊氏是父親是楊鎮大將軍,也是先帝爺身邊的最為得力的武將之一,楊氏是獨女,從小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將軍府,從未屈居人下過??膳蛹奕吮闶堑诙瓮短?,她沒想到,在嫁入了國公府后,竟然嘗到了事事都不如人的酸澀滋味。 雖然她在嫁人那一刻便知曉,襲爵是嫡長子應得的,但每次她只要聽到旁人喚林芙那聲大夫人,和喚煜哥兒那聲世子,她心里到底還是忍不住發酸。 可程國公府的爵位只有一個,世子之位也只有一個,楊氏知道,就是他們二房付出的再多,也終是這么個結果。 不過這事,楊氏也就是在程衍之襲爵的那年酸了一陣子,真正讓她與林芙合不來的原因,是另外一個。 他們程家的兒郎,雖然都是敬著房里的大娘子,做不出寵妾滅妻之事,可到底,也都是有妾室的,二房里有三個,三房房里有一個,只有林芙的后院,是一個都沒有。 程茂之剛開始納妾的時候,楊氏起初因為心里接受不了,還去找林芙哭訴過,林芙雖然也跟著勸了兩句,但到底是說不到楊氏心里頭。 直白點,就是林芙再怎么勸,楊氏都覺得她不能感同身受。 此后,楊氏每每看見林芙,心里都要嘆一句真是好命,這么些年,她也就生出了程煜一個帶把兒的,竟然也能讓程國公十年如一日地迷戀她。 說到底,她賢惠了半輩子,還主動把自己的陪嫁女使給程茂之抬做姨娘,到頭來還是不如有張好臉蛋來的有用。 都說以色侍人最是下等,遲早色衰而愛弛,可在楊氏看來,若是能與林芙換張臉,讓她少活十年她也是肯的。 不過還好楊氏這人不是個渾的,即便是性子合不來,但仍是把林芙當作是一家人,只不過是私下里來往的少一些罷了。 通常沒有什么大日子,她基本不和林芙照面。 楊氏在見過老夫人后,就牽著手里的小兒子允哥兒坐到了林芙邊上。 林芙笑著摸了摸允哥兒的下巴,然后道:“這允哥兒長的和二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