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腦中掠過的翅膀飛魚終于被她一手攥住,她撿起墨鏡,一掃剛才的沉郁焦躁,咬著下唇,笑得得意:“剛想著去冰河,就給我指路了?!?/br> 傅尋失笑,把她凍得通紅的手握在手心里搓了搓。 雪山的海拔已近五六千米,山上暴雪低溫,沒個遮雪擋風的環境用取暖設備取暖,光是搓手哈氣,熱量的流失依舊很快。 他不想此刻潑她冷水,但不得不提醒:“未必這條路就是正確的?!?/br> “里程碑的概念你專業帶線肯定知道,幾乎一公里一個,這里未必就是源頭,可能只是其中一處的路標?!?/br> “但與其干站著毫無方向,不如順著這條路過去看看,也許是天意呢?” 最后那句話,他咬字曖昧,意有所指。 曲一弦忽的就想起他當初在敦煌,非要把勾云玉佩交給她保管時說的,命中注定。 也奇了,當時她明明半點也不想和他扯上關系,就連睡一覺的想法也沒萌生……可短短時日,不止跟他了,連覺也睡了。 人生無常啊。 曲一弦摸摸鼻尖,耳根不知是凍的還是熱的,根尖一直冒著紅。 她轉身,夾在臂下的手套置氣般扔進他懷里,沒好氣地甩出兩個字:“上車?!?/br> 她自己不覺得,可比起她平時硬派的作風,這扔手套甩臉色已然像是撒嬌嗔怒了。那眉眼,無論是橫著豎著,兇相還是柔和,入了傅尋的眼,就全是千嬌百媚,風情萬種。 —— 上車后。 曲一弦重新掛擋,起步,車頭掃過路口那篷雜草,壓著草桿切入了右側的小路。 眼前這條小道,顯然是人跡罕至,雜草叢生。能通車的僅一車頭的寬度,路上的顛簸自然可知。 道上又積了厚厚的雪,沒車在前面探路,全靠曲一弦自己摸索。 風吹著雪。 雪落在擋風玻璃上很快暖化成了水,凝成一線沿著玻璃的傾斜曲線往下流淌。雨刷一次次不厭其煩地帶走模糊了車窗的罪魁禍首,四野一片寂靜,風平浪靜。 照理說,深山老林里安靜,空曠都是常態。 可聯系不上顧厭,她心頭惴惴,揣著事,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傅尋和她一起時,時時留心著她,見她不自覺鎖眉,又松,再鎖。握著方向盤的手更是一上一下,時不時掰兩下背光按鈕,猜她是心里煩悶,被分了神。遂開口道:“一公里的時候你停下車,我下車去看看路邊有沒有里程碑?!?/br> 曲一弦回神,頷首:“好?!?/br> 傅尋又說:“我下車后,車別熄火,保持制動狀態?!?/br> 這一次,曲一弦終于有反應了:“你是怕彭深在路邊埋伏?” “我怕有突發情況?!?/br> 曲一弦哦了聲,又問:“那出現突發情況,你還在車外,我是扔下你就跑,還是等你上車?” 她這話問得調皮,明顯挑事。 傅尋一挑眉,說:“皮癢了,要松松?” 第110章 大結局(上) “要松也不是現在松?!鼻幌也韧x車,往后退了數米,停在里程碑前。 傅尋會意,松了安全帶,下車去看。 一公里外的這個里程碑和方才所見的那個一樣,紅底白字,沒有公里數,只有“卡烏湖”三字。 難辨方向,也難辨距離。 —— 曲一弦盯著后視鏡,以防彭深從后側偷襲。 山上狂風暴雪,風聲一起,猶如百鬼夜哭,蕭蕭瑟瑟。 她的眼神掃過四面八方,凡有一絲風吹草動,她就如拉滿的弓弦,稍有不甚,就會擦槍走火。 不知道第幾次掃向后視鏡,曲一弦心不在焉地催促傅尋:“看到了沒有?” 傅尋轉身,拂去身上的積雪,上車關門:“和之前你看到的那個里程碑一樣,沒標刻公里數?!?/br> 曲一弦掛擋的動作一頓,狐疑道:“不應該啊?!?/br> 她側目,目光又落向后視鏡。她才往前開出一公里,三岔路路口的那株老枯樹還隱約可見,不存在迷失方向的說法。 她一步步掛擋,加速,下一個一公里的里程碑時,親自下車去看——和之前看到的那兩個里程碑一樣,鮮紅的底色,白漆噴的字。 那漆色太新鮮,新鮮得有些詭異。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撥積雪。里程碑附近的積雪深達十厘米之厚,等撥開積雪見到土壤,里程碑和砂石接壤的地面上一片噴漆參與的紅色,浸了雪化的水,像淋漓新鮮的血液潑淋而上。 曲一弦生生打了個寒噤。 有股冷風,貼著她低下的后頸躥入,凍得她耳后發涼,一股毛骨悚然感突襲而上。她疾步上車,余光掃到隨著車輛深入深山,周圍漸漸豐茂的草被樹木,心頭一凜,總覺得暗處有人影憧憧,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 —— 撞上車門,她喘了口氣,邊掛倒擋往回退,邊問傅尋:“你是不是看出不對了?” 有雪粒子落在車頂,發出細小的猶如玉珠掉落的清脆聲。林間風聲呼嘯,有雪花順著這陣風迎面撲來,像掀起了車架,大風頂得車頭一歪,曲一弦險些沒握住方向盤栽進溝里。 她剛松的神經一繃,一只手都不敢松,雙手緊扣方向盤,沿著來路瘋狂后退。 “你指漆色?”傅尋問。 “是?!鼻幌臆嚰己?,一車寬的小路,她光是看著后視鏡,就能憑手感準確避開那些坑洼起伏處:“那些是里程碑沒錯,但原先肯定不是這個樣子。我撥開上層的積雪看過土質的顏色,上頭是新鮮的漆色?!?/br> 她的聲音因焦躁而越發低沉:“彭深到底在想什么?” “這里應該還有第二條路?!备祵ぱ燮の⑾?,眉眼間不復方才上車時的壓鎖緊蹙,像是有什么問題已經迎刃而解般的放松:“回去也好,瞧瞧第二條路在哪。你不到場,心急的人,只會是他?!?/br> “第二條路?”曲一弦不解。 “顧厭無法報信是因為遭遇了突發情況,具體情況難以推測。但從營地出發,我們上山花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這還是在你故意放緩車速照顧我傷勢的情況下。半小時,只要彭深下山,路上總能遇見?!?/br> 曲一弦懂了。 彭深上山只是個幌子,他對曲一弦的性格了如指掌。權嘯被發現,是時間問題。一旦曲一弦發現了權嘯,接下去就是逼問,問出關鍵信息。這個關鍵信息里就有他刻意推責給王坤的這個煙霧彈。 無論曲一弦的腦子夠不夠聰明,會不會想明白這件事的因果始末,都不妨礙她得知“王坤帶著裴于亮和江允從后山離開”后去探路的舉動。 他掐著時間點上山,是做餌。 哪怕沒這么巧,她沒上山探路,他最后給顧厭的這個電話也能起到同樣的作用。告訴她,江允的處境非常危險,也告訴她,應該往哪走。 許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傅尋這次沒賣關子:“他給顧厭的那個電話,報信只是其中一個目的,放餌引你上鉤是第二個目的。他不怕你不上鉤,你做慣了前鋒,領隊是刻在你骨子里的責任。他算準了,你一定會先出發,所以打完電話就從第二條路折回一組營地布置?!?/br> “只有阻斷了顧厭和救援隊的后援,你才是孤立無援,任他拿捏的?!?/br> “那這些里程碑呢?”總不是為了歡迎她一步步走入陷阱,特意給她留的吧。 這么明顯的新漆,她自然會起疑,后撤,待思定后謀動,這難道不是誤事? 傅尋一字一頓:“拖延時間?!?/br> 言外之意是,卡烏湖應該不在里程碑所指的方向,彭深僅用一個里程碑誘她走了一條荒無人煙的荒辟小路。 等她發現里程碑是動過手腳的,無論是止步在原地,還是后撤,或繼續前行,都浪費了有效的時間,且徒勞無功。 既然卡烏湖這條冰河真的存在,不在右邊這條小道,那勢必是另外兩條的其中之一。 三岔路口往前那條通往山頂,山頂海拔高,氣溫低,植被稀少。光是目力所及,視野范圍內能容車的道一條也沒有,全是石階搭著一層石階,錯落無序的山石。就算有地熱,就憑那凜冽刺骨,低至零下四五十度的非人低溫,冰面承重一輛越野肯定沒什么問題。 更何況,這條路連人徒步都艱難無比,何況開車上山。 既然前行的那條道被排除在外,那只剩下左邊那條。 越野車的車尾在枯樹前一個甩尾,車頭調轉,正對著左側的小路。 曲一弦正欲熄火停車,隱約聽見山林間傳來的汽車引擎聲。 她耳朵一豎,凝神細聽。 那引擎聲穿山引林,與風聲齊高,呼呼而嘯。 此刻能上山的,不會是顧厭,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彭深。 他像是生怕引不起足夠的動靜,引擎的聲音隨著爬坡一聲高過一聲,漸漸從后方逼近。 可等風向一變,那聲音又似從山底下,循著深谷,擦著山邊嘭嘭而響。 有積雪被聲波震得簌簌往下落,車頂咚的一聲悶響,曲一弦下意識抬頭看去,全景天窗上滿是從樹枝上震落的積雪,整整一捧,壓得車廂內光線一暗。 就在她分神之際。 懸崖邊,那個扎著木柵欄的方向,引擎聲轟鳴如巨獸咆哮。緊接著,一個彪悍的硬派越野車車頭從崖邊直沖而上。 車頭碾著碎石,發出撲簌輕響聲。 那鏗鏗有力的輪胎抓地聲里,一輛渾身漆黑的越野冒出頭來,整個車身沉沉壓上崖邊,似耀武揚威般,吭哧往外噴著氣。 而駕駛座上,車窗半降,露出彭深溫和帶笑的臉來。 沒等曲一弦立刻反應過來,他招招手,終于原形畢露的勾唇露出抹冷笑,無聲地用口型示意她:“有種你就跟上來?!?/br> 第111章 大結局(中) 這個王八蛋……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曲一弦車頭一甩,鉚勁追上。 左側的山道不比右側好上多少——荒草,亂石,陡坡,以及上下落差最高可達半米的懸壁。 越野車的懸架在這種高強度的行駛下被折騰得咯吱作響,全景天窗上的積雪被震落了大半,只余下稀落的一層薄雪遮著天光,把車廂內襯得昏沉不已。 有彭深在前面開路,曲一弦避開了不少坑洼陷阱。眼看著在密林中疾馳著,越走越遠,曲一弦心頭焦躁,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容易受激。 傅尋的傷勢受不得這么顛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