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曲一弦轉頭,看了眼窗外。 有車隊回來的聲音,引擎聲隱在風沙中,嗡嗡輕響。 她抬眼,目光落在車窗倒影里的傅尋“你別睡,陪我坐會?!?/br> 頭一回,她覺得夜晚這么難捱。 像是等不到天亮。 “不睡?!彼穆曇艉鋈唤?。 曲一弦看見他靠近,伸手輕捏住了她的后頸。他的指腹溫熱,像拎貂一樣輕捏了捏她的。 就像是被抓住了命門,她渾身酸軟,頃刻間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她閉上眼,往后去蹭他的掌心。 不那么明顯,又真真切切。 傅尋的手指一僵,眼眸里的光像是被誰舉著火把點亮,星星點點,全是光芒。 “我有點害怕?!彼曇魤旱煤艿?,“我怕再面對江沅的親人?!?/br> “被遷怒,被羞辱,我都能理解。我心高氣傲慣了,不服的時候也想什么都不管不顧了。剛留在西北那年,整夜噩夢,做夢都想把江沅帶回去,帶回她的父母跟前,讓她認錯?!彼活D,再開口時,聲音更輕了“一年找不到,又找一年,跟無頭蒼蠅一樣,只知道一遍遍走可可西里,走我們去時的那條路??蛇@么久了,我知道,找不到了?!?/br> 那些夢就像是埋在酒窖里的爛菜罐子,聞著有酒香,可實際一文不值。 “江允失蹤了,就像噩夢重演?!?/br> 她轉頭,看向傅尋。 黑暗中,她的眼睛里似有星光,里頭倒映著一條銀河,星輝璀璨??赡切┬禽x,漸漸的,一顆顆熄滅,只余星點的燈火,茍延殘喘。 “不用著急?!备祵さ闹父鼓﹃竽谴缛彳浀钠つw“這次我在這,誰也不能從你的手里搶人,閻王也不行?!?/br> 你就是閻王。 曲一弦彎了彎唇,緩緩閉上眼。 一瞬間,疲憊如潮水般向她涌來。 這些天,她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曲一弦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再醒來時,天色昏寐,彌漫了整個清晨的霧,朦朦朧朧的。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在哪,像是回到了南江的雨季,整天整天的下雨,天色無論是清晨還是黃昏,永遠都是一個天色。 她蜷在座椅上,懶洋洋得不想動。 主駕的座椅被放低,拉遠。 她的身上還披著傅尋的外套,全是她的體溫。 短暫的意識放空后,曲一弦抬眼,透過后視鏡往外看了眼。 這一看,她徹底清醒了。 傅尋和顧厭正在說話。 營地里安靜得只有風聲,連風都安靜了以后,便是年輕男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車門被推開的剎那,顧厭的說話聲一止,背對著巡洋艦的兩個男人齊齊轉身,看了過來。 曲一弦下車洗漱。 她漱著漱口水經過兩人身側,從后備箱里拎了瓶礦泉水,一切從簡。 洗漱完,她閑不住,又拎了備用油桶給油箱加油。 營地里的車隊還在沉睡。 她看了眼時間,終于忍不住問那邊兩位男人“你們聊什么呢,能不能捎我一個?” 顧厭沒接話。 傅尋說“我在咨詢犯罪未遂的官方流程?!?/br> “犯罪未遂?”曲一弦納悶“替誰咨詢呢?” 傅尋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替自己?!?/br> 曲一弦一大早的腦子沒轉過彎來,正要順口接著往下問,余光掃到顧厭苦笑的表情,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手里還剩半瓶的礦泉水二話不說直接砸向傅尋。 她的手勁不小,這不留全力的一砸,饒是傅尋伸手去接,虎口也被震得發麻。 他低聲笑起來,小聲低低沉沉的,像午夜的小煙嗓,性感又撩人。 曲一弦頓時氣不起來了,她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耳朵,掃了個眼風警告他“正經點?!?/br> 傅尋改口“我替自己問的裴于亮,哪里不正經?” 跟她玩文字游戲? 曲一弦勾勾唇,半分不讓得懟回去“誤解您了真是太抱歉了,誰讓你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長得正經?” 被吵醒的某領隊,睡眼惺忪地撳下車窗“小曲爺,你一大早吃嗆藥了?” “沒吃藥?!鼻幌夷樕壬衬锏臏囟冗€要冷“我踩狗屎了?!?/br> 某領隊“……”沙漠里哪來的狗? 早上八點時,曲一弦叫醒所有領隊,原地遣散。 沙漠白天的溫度太高,不適合人待,更別提搜救了。車輛趁太陽出來之前先返程回營修整,下午日落后,沙漠溫度回降,等她指令。 曲一弦做的第二件事是,集中物資。 她和傅尋的意見一致,巡洋艦不撤離,留在沙漠繼續搜救。車隊的物資留下一半,供巡洋艦維持三天的行駛和日常所需。 顧厭代表警方,曲一弦沒權決定他的去留,但她極力勸退,把顧厭發展成了場外外援。 安排完一切,車隊拔營,曲一弦立刻上路。 鳴沙山是巴丹吉林沙漠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過渡地帶,面積約兩百平方公里,中心地帶有一處水源。 曲一弦雖然沒去過,但標注過坐標點。 她需要在沙漠的高溫來臨前,和傅尋趕到那個坐標點。 車隊離開前,曲一弦多留了一輛車,以防不慎陷車,還能自救。 出發時,曲一弦領隊,傅尋墜后。 橫穿沙漠時,她百無聊賴,用對講機和傅尋說話“我后悔不讓你開大g進沙漠了,不然這時候我把巡洋艦給你開,四舍五入,我好歹也算圓了開大g的夢想?!?/br> 傅尋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說“我記得車在星輝總部停了兩個月,我還特意交代袁野,你有需要可以隨便開?!?/br> 曲一弦瞇眼,往后視鏡里瞄了眼“你這人怎么盡喜歡拆臺呢?” “不喜歡拆臺?!备祵ふf“只喜歡你?!?/br> 曲一弦對講機一撂,險些直接扔出窗外。 她回頭怒瞪了眼后車,腹誹讓你撩讓你撩,真把小爺撬動了,余生有你受的! 漫無邊際的黃沙,開得曲一弦昏昏欲睡。 傅尋是沒法好好聊天的,她正琢磨著是不是該給袁野打電話了時,心有靈犀的,衛星電話響了。 曲一弦垂眸一看,扯了扯唇角,利落地接起“小袁野?!?/br> 袁野渾身一抖,雞皮疙瘩瞬間掉了一地“你是我曲爺嗎,別是沙漠里哪個妖怪變的?!?/br> “是啊,你曲爺在我手上呢,你拿什么來贖???” 袁野賤笑一聲“當然拿我尋哥啊,人形印鈔機,要啥有啥?!?/br> 曲一弦二話沒說,撂了電話。 一分鐘后,袁野陪著小心,又撥了電話過來“喂?” 曲一弦“喂什么喂,有屁快放?!?/br> 袁野覺得自己一定是抖,聽到曲爺這熟悉的強調,居然渾身舒坦。他吸著豆漿,蹲在莫家街的巷角,說“小曲爺,你說的那家古玩店倒閉了。聽說,店都被砸了?!?/br> 第66章 曲一弦精神一震,那點懶意頃刻間煙消云散。 她收起臉上那副漫不經心的神色,坐正了些,說“詳細點?!?/br> “聽古玩店隔壁搞特產批發的老板娘說,大概三天前,有個男人進了古玩店。進門時還是青天白日,板著臉,邊砸東西邊放下卷簾門。沒多久就聽到古玩店小老頭的呼救聲,老板娘離得最近,等她叫了自家漢子去看情況時。卷簾門半開,進去的男人已經走了?!痹坝滞诹松桌纤崮?,說“我問了相貌特征,聽描述,像是裴于亮?!?/br> 三天前? 曲一弦擰眉。 這和她與傅尋推算的劇情不太一樣啊…… 她沒吭聲,只眉心微蹙,等著他繼續。 “我為了跟那老板娘打聽,可是買了不少奶片?!痹班洁臁澳慊仡^得給我報銷啊?!?/br> “報!”曲一弦油門微松,車速漸漸放慢“你能別廢話,一口氣把話說完嘛?” “能能能?!闭媾罗哿死匣㈨殨圆涣硕抵?,袁野很識時務道“老板娘說,他們當時想幫古玩店的小老頭報警的,小老頭自己阻止了。店被砸了他也沒管,跟躲事一樣,鎖了門當天就跑了?!?/br> 曲一弦問“出西寧了?” “這就不知道了?!痹昂崮?,聲音含糊道“小老頭一般都住在店里,也不大出門,除了去敦煌進貨。我打聽了下小老頭的老家在哪,他不是本地人,也沒家屬親眷?;揪酮殎愍毻?,莫家街除了賣特產就是特色美食,也就他一個人開了家古玩店?!?/br> “我打聽到他的進貨渠道在敦煌的古玩批發市場,店里賣的東西大多從敦煌來的,全是哄外地游客的。他平時也不和鄰居多往來,性格有點孤僻?!?/br> 曲一弦皺眉“就這些?” “哪能啊?!痹胺藗€白眼“這不等于沒說什么有用的信息么,你對我包打聽的能力就這么點信任?” “我查問得這么仔細,是個人都得懷疑我動機。我一早就編好了,說自己是漢服愛好者,看中莫家街這塊風水寶地,想租個便宜點的鋪子做生意??催@家店門關著,才打聽打聽是不是在出租,然后我就從老板娘那拿到房東的電話了?!?/br> “別看小老頭這古玩店沒什么生意,他手里錢還真不少,估計逮著一個冤大頭就能吃一年。出事前,他這家店鋪剛續租了三年,估計他自己也沒料到會有這個變故。房東嘴碎,我一問他就全跟我說了?!?/br> “小老頭和房東有點交情,來西寧前一直都在敦煌,聽說之前生意做得還挺大。小老頭和房東說在敦煌混不下去是因為敦煌古玩市場競爭太激烈,他吃不消。但其實,是這小老頭不檢點,勾搭了煙花場里的小姐,老婆和他離婚了,他分了財產,一個人過。他是外地來的,好像是安陽一帶的,離婚后沒地方去,就找房東租了房子又做起了老本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