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曲一弦迎著風,爬到半山腰時,叫住傅尋“先在這里歇會?!?/br> 話落,也不等傅尋回應,她原地坐下,抬著手電四處亂掃。 傅尋比她領先兩步,聞言,折回她身邊,把礦泉水瓶擰開后遞過去“喝口水?!?/br> 曲一弦依言接過,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手指了指她身側“坐下歇會?” 傅尋坐下來,接過她遞回來的礦泉水瓶擰回瓶蓋。 夜空中隱隱透出幾縷月色,被重重烏云遮擋著,像天幕上掛著輪上好的昆侖玉,玉色泛著月華,透著無盡的寶色。 曲一弦欣賞了會月光,氣也喘勻了。她舔了舔嘴唇,下唇干燥得有些起皮,一舔一嘴的細沙。 她連呸兩聲,手臂撐著沙面站起身“爬沙比爬山累多了?!?/br> “你聽過鬼故事,知道這種感覺像什么嘛?” 她一腳踩空,險些沒站穩。 傅尋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托了一把,蹙眉道“看路?!?/br> “哦?!鼻幌艺痉€后,回望了眼沙山腳下原地休息的車隊,抱怨“你能不能認真聽我講故事?” 傅尋極受用,勾了勾唇,近乎寵溺“好,你說?!?/br> 曲一弦越過他繼續往上爬,每爬一步咬牙切齒道“就跟有無數鬼魂抓著你的腳踝不讓你走,想把你生生拖進沙里,從頭到腳活埋了?!?/br> “你走得每一步,都是在跟閻王對著干……”說到這,曲一弦忽的想起,她在沙粱和傅尋重逢時,她起初沒認出他來,對他的第一眼印象好像就是“閻王”。 渾身煞氣,不怒自威。 要是長得再磕磣點…… 她一笑,轉身回望傅尋“在沙粱……” 她的話剛開了個頭,笑容先僵住了。 傅尋循著她的目光看去。 風聲簌簌,有沙粒自上而下,如箜篌管弦發出的嗡嗡聲鳴,一點一滴的掩蓋掉沙山上行走時留下的腳印。 沙粒往下流動,不奇怪。 沙粒填入腳印留下的淺坑里,也不奇怪。 怪得是,填補掩蓋的速度太快。 曲一弦咬住手電,大踏步從山腰垂直往下。 她的每一步邁得又急又深,連走了數米后停下來,似僵立了片刻,她再轉過身來時,臉色陰沉,跟真的撞鬼了似的“這邊流沙太大,走過的痕跡頃刻間被抹掉了?!?/br> 這意味著,很難根據腳印、滑板痕跡等找到姜允的行蹤。 本以為有跡可循,加上姜允從失蹤到開始搜救的黃金時間是前所未有的充裕,她根本不擔心會找不到姜允。 鳴沙山作為自然奇景,除了壯麗瀾闊的沙山和如同奇跡一般的月牙泉,本身就自帶傳奇色彩。 先不說那些傳奇色彩是為了旅游業的發展后期加工還是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 但直到此刻,她才算真正見識了鳴沙山送客后,第二天一切如新是什么意思——甚至都不用到第二天,那些痕跡就在她的眼前,被流沙一點一點抹平了。 “先下去?!备祵ぷ呦聛?,指了指停在沙山下的巡洋艦“用車試試?!?/br> 兩人迅速折回。 曲一弦的巡洋艦是大齒紋的特制輪胎,但即使是這樣深刻的車轍印,也不過是比腳印“修補”得更慢一些。 那些細沙就像是強迫癥患者,不停地把沙面上的瑕疵和坑洼掩蓋、填補。 曲一弦站在車旁,臉色難看至極。 傅尋比她鎮定得多,他繞著沙山的環面走了一圈。 沙山的背陽區,陰冷,森涼,黑暗里像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常年迎風,沙勢仿佛被固定了一般,除了風聲蕭肅,很少能聽到沙粒搬運挪動的嗡嗡輕響。 傅尋心念一動,站直身體,手電往遠處投光,看向漸漸透出月色的天空下,巨大又華麗壯闊的沙漠。 同一時間。 曲一弦的衛星手機鈴聲響起,有來電顯示。 她從后腰的褲兜里摸出手機,遠遠地瞥了眼傅尋,說“顧厭的電話?!?/br> 她抿了抿因缺水而有些發干的嘴唇,說“可能是有姜允的身份消息了?!?/br> 之前千方百計地想抓姜允的小辮子,扒掉她的馬甲,看看她藏了什么小秘密??烧娈斶@一刻來臨了,曲一弦又有些害怕起來。 既怕所有的猜測一一重合,又怕事實和猜到的相差太遠。無論哪一種選擇,都讓她手足無措。 她背過身,深吸了一口氣,接起“喂?!?/br> “顧厭?!睂Ψ阶詧蠹议T后,沉默數秒,說“你的姜允的身份信息查無此人?!?/br> 意料之中。 曲一弦舒了口氣,問“那酒店留下的入住信息呢?” 顧厭頓了頓,說“核查了。姜允的戶籍在南江,她也不姓姜,姓江,江沅的江?!?/br> 曲一弦腹誹還是這么喜歡一刀見血。 她抬手,捏了捏隱隱作痛的眉心,再開口時,聲音微啞“你幫我通知下她的家屬?!?/br> “嗯?!睂Ψ酱饝艘宦?,說“我現在出發,支援你?!?/br> “有件事,你知道了可能會不高興?!彼q豫了幾秒,斟酌道“我跟袁野通了電話,了解了下你的近況?!?/br> “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第64章 曲一弦沒否認,她側耳貼著電話良久,說“遇到麻煩了我會找你幫忙?!?/br> 顧厭沒作聲。 他了解曲一弦,真遇到麻煩了她提都不會提一下,更別說找他幫忙。他只見過她幫別人解決麻煩,還沒見過別人幫她解決麻煩。 他正欲再說些什么,曲一弦以防他再問,忙岔開了話題“我這邊救援進展不順利,別的事情等見了面再說?!?/br> 顧厭笑了聲,問“江允的事你就不多問問?” “有什么好問的?”曲一弦心里門清“你都說她不姓姜,姓江,江沅的江,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心里有數就行?!鳖檯挼穆曇艉鋈粶厝崃讼聛怼敖实募覍儆晌襾韺?,你不用cao心?!?/br> 曲一弦沒拂他的好意,點點頭,說“行,那就先這樣?!?/br> 掛斷電話后,她抓了抓頭發,脾氣瞬間有些暴躁。 發生預想不到的事情,總讓人心情不愉快。 她原地站了會,等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情緒后,才轉身,迎向傅尋。 傅尋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等她轉身,輕摸了下嘴唇,示意她跟自己來。 “沙山有兩面?!彼_下是如刀削斧刻般大切大鑿的沙面“這面迎風?!?/br> 他下巴微抬,指了指停著巡洋艦的那片坡地“那面走沙?!?/br> 曲一弦俯身去看。 迎風面的沙子濕冷,觸手冰涼。 “救援隊繼續按你規劃的路線走,巡洋艦單獨一輛,專挑迎風面找車轍印?!?/br> 傅尋的話落,曲一弦忍不住挑了挑眉“車轍???” 傅尋眼里含了絲極淡的笑意,不明顯,但真真切切“你不會還覺得,江允只是失蹤一下,看看你的救援水平?” 曲一弦心里咯噔一聲,隱約覺出幾分不妙“難道不是?” “姜允姓江,是江沅的堂妹。光是這一點,不正好證明她失蹤的動機?” 她全程表現出來的不就是一個心計有余沉穩不足的年輕女孩形象嗎? 有什么她忽略的地方? 傅尋曲指,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她一個人,走不了這么遠?!?/br> “這一點,就足以懷疑了?!?/br> 傅尋“最明顯的線索,在一開始就被我們忽略了?!?/br> 他回想了一下,描述“景區沙灘越野游樂項目有固定的往返線,從正對著月牙泉的那座沙山山頂到下一座沙山,其中車轍印最多的地方,據說是停車拍照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路線?!?/br> “當時,有一道車轍印和這些去沙山頂的車轍印方向不同,它是橫截穿過了游客拍照點,漸漸淡去的?!?/br> 傅尋一說,曲一弦也回憶起來了。 她當時還感慨,再往前這車轍印漸漸就淡了?,F在細想起來,那道車轍印的痕跡正好斷在沙丘和沙脊的分水嶺上。 沙脊擋風,沙丘地勢內凹,這個地勢,流沙迎不了風也走不了沙,自然車轍印也就留了下來。再往前,流沙漸漸趨多,推測江允離開鳴沙山的時間為四點,距今已經過去了將近六小時,車轍印會消失,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畢竟她可是親眼看見過流沙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掩蓋痕跡,抹平腳印。 “你的意思是,除了江允,還有一個人和她內應?” 傅尋說“應該是,她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鳴沙山安排一輛越野。目的,也絕對不止是為了給你添堵?!?/br> “目前這些也只是我的猜測,但救援方向的確要變一變了?!?/br> 曲一弦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她消化了片刻,茫然地問傅尋“怎么變?” 十一點時,救援隊伍重新開拔。 其余五隊依舊按照曲一弦規劃的路線地毯式搜尋,巡洋艦則一馬當先,專挑沙山坡勢極陡的沙面行駛。 十一點半,顧厭抵達鳴沙山越野項目的營地,按她事先要求的了整條路線上出現的車轍印圖片。 夜晚光線太暗,即使是強光下用相機拍攝的照片,也有些失真。 曲一弦對比了半天,終于圈出了那一截重疊在數道車轍印中最后方向與所有車輛不同,徑直駛入沙漠深處的那一道。